吉語類文字瓦當(dāng)

在當(dāng)今可以見到的內(nèi)容文辭不相同的三百多種文字瓦當(dāng)中，吉語瓦當(dāng)占到一大半。若以文字變化，存世數(shù)量論，吉語瓦當(dāng)更占到各類文字瓦當(dāng)?shù)慕^大多數(shù)。

現(xiàn)能見到的約一百多種吉語類瓦，文辭大約有：

萬歲、千歲、千秋、與天、無極、萬秋、延年、富貴、萬世、壽、大富、大吉、長生無極、長樂富貴、壽老無極、與天久長、長生樂哉、黃陽萬當(dāng)、與天無極、與地相長、遂陽富貴、未央利昌、四季平安、樂哉萬歲、萬歲未央、萬歲萬歲、安世萬歲、安樂未央、安樂富貴、富貴毋央、富昌未央、長生吉利、延壽長久、并是富貴、高安萬世、永奉無疆、億年無疆 、泰靈嘉神、萬歲黃堂、永承大靈、壽昌萬萬歲、當(dāng)宜子孫、樂未央、大貴富、千萬世、宜富貴、大富吉、吉貴昌、大富昌、宜富昌、宜侯王、宜吉祥、大羊、大吉山山、萬有憙、富貴萬歲、長毋相忘、長生無極、常生無極、長樂未央、長樂萬世、宜錢金當(dāng)、長樂萬歲、延年益壽、克樂未央、延壽萬歲、與天無極、與天地?zé)o極、長生未央、千秋萬歲、宮宜子孫、樂瑯富貴、大宜之孫、大吉君王、千秋利君、吉祥宜官、千利萬歲、日樂富昌、大吉五五、官利昌吉、萬年未央、大吉日利、常陽穎用、春材萬歲、永保國阜、安平樂未央、大樂萬當(dāng)、五谷滿倉、六畜蕃息、（馬）甲天下、與華無極、與華相宜、永受嘉福、安邑稠柱、千金宜富貴當(dāng)、延壽長相思、長樂未央延年永壽昌、天子千秋萬歲常樂未央、千秋利君長延年、秋萬歲與地毋極、千秋萬歲與天毋極、千秋萬歲余未央、萬歲富貴宜子孫也、千秋萬世長樂未央昌、長樂毋極常安居、千秋萬世長樂未央、延壽萬歲常與天久長、維天降靈延元萬年天下康寧，以及具有漢賦色彩的：

    吉月昭燈、醴泉流庭、成況成雨、道德順序

    加氣始降、仁義自成、時序□□、□臨□桑

    萬物咸成、涌泉混流、四極咸依、光龠古宇

    流遠(yuǎn)屯美、屯澤流池、蜀菜□□、神氣咸寧

    永□不□、斡□不□、掩依中庭、朝陽望□

    方春藩萌、崇蛹嵯峨、天地相方與民世世、中正承安、為臣忠信、為子孝等等。

這些瓦當(dāng)大部分為西漢中晚期之物，少數(shù)為新莽（公元9—23年）和東漢（公元25—220年）之物。

王莽之時，改長安為常安，余如長生、長樂等亦無不改作常。常字出現(xiàn)在當(dāng)時的文物上，如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常樂大官漆盤銘文，西漢好漢廟出土王莽各錢范常伴出常樂字樣圓石。參照于此，瓦當(dāng)中常生無極、延壽萬歲常與天久長、長樂毋極、常安居以及俄羅斯南西伯利亞阿巴坎城附近出土的天子千秋萬歲常樂未央當(dāng)為王莽時之物。福建崇安城出土有常樂萬歲、常樂、樂未央幾種文字瓦，陳直先生亦定為王莽時物。陳直先生的斷代意見極有價值。但就“長”“常”文字的使用而言，西漢銅鏡上也常用“?！币员硎窘?jīng)常、長久之意。

東漢文字瓦種類較少，較之西漢已大為衰落。主要出于河南洛陽、山東臨淄和四川。如洛陽出土的長樂萬世、大吉五五，山東臨淄出土的千秋萬歲、大吉萬歲、吉祥宜官、春林萬歲，四川出土的宜富貴、大富吉、吉貴昌、大富昌、宜富昌、宜侯王、宜吉祥、大羊、大吉山山等等。

西漢的吉語文字瓦，有專門用于倉稟的，如出于華倉的與華無極以及五谷滿倉等。

有專門用于家畜馴養(yǎng)（如馬廄），如舊譜已著錄的出于西漢甘泉宮的六畜蕃息、六畜興旺和（馬）甲天下等。

（馬）甲天下瓦當(dāng)  陜西淳化涼武帝村漢甘泉宮遺址出土，直徑16厘米。在人類對六畜（馬、牛、羊、雞、犬、豬）的馴化過程中，暴烈的野馬馴化晚于性情溫和的雞、羊、豬等。整個歐亞大陸上古時代對馬的馴化和家養(yǎng)最早興起于黑海到里海之間的草原地區(qū)。在我國北方地區(qū)從新石器時代晚期的龍山文化到商代晚期各種文化遺存中，均無馬骨的大量發(fā)現(xiàn)。在安陽殷墟我們看到最早的二輪馬拉戰(zhàn)車的遺址。至風(fēng)云變幻的戰(zhàn)國時代，作為“甲兵之本、國之大用”（東漢馬援語），馬開始為各國大量飼養(yǎng)。西漢為抵御來去無蹤的馬背天驕——匈奴，對養(yǎng)馬業(yè)更為重視，建立了許多國家養(yǎng)馬場，漢武帝甚至派遠(yuǎn)征軍到今新疆一帶去搶馬。在武帝時常駕臨的甘泉宮遺址發(fā)現(xiàn)（馬）甲天下瓦，說明這一帶可能有專供漢帝使用的皇家馬廄，雄才大略的漢武帝馬廄之馬甲天下是不難想象的。

漢吉語瓦還有專門用于陵冢的，如漢哀帝義陵陵區(qū)建筑專用的高安萬世瓦當(dāng)。陳直先生曾以此瓦當(dāng)為高廟之物，為西漢初期之瓦?？脊虐l(fā)掘證明高安萬世不見于漢長安城中的高廟（今東查家寨南），而出于渭北的義陵。其瓦心周飾聯(lián)珠為西漢晚期瓦當(dāng)物證。此瓦直徑一般在15.5厘米—18.2厘米左右。

在西漢京畿地區(qū)皇室建筑使用的文字瓦中吉語瓦占有重要比重，而這其中最主要的是長樂未央、長生無極、長生未央、與天無極、千秋萬歲、延年益壽等。

千秋萬歲瓦當(dāng)  是漢代吉語瓦當(dāng)中分布地區(qū)最廣，使用時間較長的瓦當(dāng)之一，如漢代京畿以外的遼寧亦有發(fā)現(xiàn)。此瓦版式極多，往往篆法精純，“千”字在四字中筆畫最簡，漢代無名工匠往往巧加變化，有的如仙鶴凌空欲飛，姿態(tài)十分生動。在考察的幾十種千秋萬歲瓦中，只有個別瓦當(dāng)中央圓餅周飾聯(lián)珠，總的說來，這類瓦當(dāng)西漢中期使用更多些。

 華倉曾出土一品千秋萬歲瓦，邊輪殘，殘徑11.7厘米，當(dāng)面施紅彩。文字用鳥書，靈飛奇詭，為漢瓦文字中罕見逸品。另外千秋萬歲系統(tǒng)中的千秋萬歲與地毋極和千秋萬歲與天無極亦為漢瓦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長生未央瓦當(dāng)  漢武帝時最興盛的甘泉宮遺址和建于西漢中期的鉤弋夫人云陵陵園和陵邑建筑遺址使用的文字瓦當(dāng)中此類瓦當(dāng)均占極大比重。另外漢長安城中未央宮前殿遺址、少府或其他官署建筑遺址、武庫遺址、建章宮遺址亦有出土。瓦文變化多姿，清吳大澂在陜時曾統(tǒng)計約有120種不同的篆形，但罕見瓦心飾聯(lián)珠者，時代相對偏早。

長樂未央瓦當(dāng)  是西漢文字瓦中最主要和常見的幾種之一，普遍使用于西漢中晚期的宮殿和帝陵陵區(qū)建筑遺址中。這類瓦多當(dāng)心周飾聯(lián)珠，此為西漢中晚期瓦當(dāng)?shù)耐怀鎏卣?。未央者，未盡之意也?！对姟ば⊙拧ねチ恰吩疲骸耙谷绾纹?？夜未央?！?/p>

與天無極瓦當(dāng)  多出于漢長安城內(nèi)重要宮殿遺址，亦常作與天毋極。此類瓦飾聯(lián)珠者無多，多為西漢中期之物。西漢中期修建的京師倉在五岳之一的華山腳下，又稱華倉。華倉專用吉語瓦與華無極當(dāng)從與天無極化來，近于長安見到一品和與華無極版式完全一致的與天無極瓦當(dāng)，可以為證。華指危乎高哉屹立天地之間的華山。與天無極語還見于漢短簫鐃歌及武帝封泰山文。《漢書·路溫舒?zhèn)鳌酚小芭c山石無極”語，后漢《史晨后碑》又見“與地?zé)o極”語，此皆漢人常用祝頌長久長壽之辭。

長生無極瓦當(dāng)  普遍見于漢長安城宮殿基址及西漢中晚期帝陵陵園建筑遺址，與長樂未央均為存世最多之西漢文字瓦。此類瓦或有直徑達(dá)22厘米～23厘米者，龐碩典莊，足見當(dāng)年漢家宮闕之恢宏奇?zhèn)?。長生無極當(dāng)從長生未央和與天無極兩瓦文中綜合而來，時代自應(yīng)略晚于后二者。長生無極瓦幾皆在瓦心周飾聯(lián)珠，顯示出西漢中期偏晚及晚期特點(diǎn)。

西漢長生無極瓦當(dāng)

延年益壽瓦當(dāng)  多見于漢城內(nèi)宮殿遺址，流行于西漢中期，數(shù)量遠(yuǎn)較前述諸瓦為少。延年益壽系統(tǒng)的瓦當(dāng)約有十種，其中飛鴻延年、延壽長相思、延壽長久都是漢瓦中的精品。延年益壽是人們與生俱來的美好愿望，《尚書·洪范》早把壽列為五福之首。

西漢延年益壽瓦當(dāng)

西漢飛鴻延年瓦當(dāng)

說到瓦當(dāng)，維天降靈，延元萬年，天下康寧十二字瓦，恐怕是最著名的瓦當(dāng)之一。此瓦直徑一般為15.8厘米～16.5厘米。它一直是漢代文字瓦當(dāng)中字?jǐn)?shù)最多的一種，近年才被新發(fā)現(xiàn)的西漢“程氏富貴為天思福祿延年報子孫長宜官秩壽萬年”二十一字瓦當(dāng)超越，但其重要地位并未動搖。十二字十分稀少，歷來備受金石學(xué)家重視。但談及時代，過去多只能以瓦文近小篆，定為秦物。秦李斯小篆泰山殘石只殘存九字，此瓦十二字，為秦代真跡，受到格外垂青，自不難理解。曾以得到一秦代瓦罐便喜不自禁的自號缶翁的藝壇大師吳昌碩1920年見到費(fèi)龍丁藏十二字瓦，欣然為之銘曰：“研和璧，瓦嬴秦，字十二，瑯琊魂……”缶翁以為此“秦”瓦得秦《瑯琊刻石》（亦李斯篆）之神。十二字瓦廣為各種瓦當(dāng)譜錄所記載，在近年的文章專著中還屢被人指為秦物。實(shí)際上，它應(yīng)為西漢中期瓦當(dāng)。過去人們多不明此類瓦當(dāng)?shù)臏?zhǔn)確出土地點(diǎn)，或云出于漢長安城，或傳出秦阿房宮。20世紀(jì)60至70年代，考古學(xué)家在漢長安城武庫遺址的西漢中期地層中出土了這種瓦當(dāng)，從而從地點(diǎn)和地層上科學(xué)地解決了十二字瓦的時代問題。從文字內(nèi)容上講，《尚書》《詩經(jīng)》都有“維天降命”之語。《詩經(jīng)》中并有“君子萬年”“奉考萬年”的提法。《尚書·洪范》中五福，一曰壽，三曰康寧。可見十二字瓦文內(nèi)容多源自《詩經(jīng)》《尚書》等儒家經(jīng)典。秦始皇曾下令“焚書坑儒”，限《詩》《書》藏于國家博士，他人談?wù)摗对姟贰稌芬桓盘幰詷O刑。如此他會張揚(yáng)地將出于儒經(jīng)的瓦文置于自己的宮殿上嗎？再從史書中看，武帝“罷黜百家、獨(dú)尊儒術(shù)”后，神靈、元、康寧之類的詞成為西漢中晚期的時髦語言。再從十二字瓦的出土地點(diǎn)上看，也十分符合儒家思想。漢代儒生在解釋“武”字時說，“止戈為武”，那么把息止于戈希望國家萬世長久、天下安寧的瓦文置于國家武器庫的房檐上，不是十分合適的嗎？現(xiàn)代人不是也常講“和平是對軍人最高的獎賞”嗎？

出土十二字瓦的西漢武庫在漢長安城中，按今天的行政區(qū)劃在西安市北郊未央宮鄉(xiāng)大劉寨。武庫在漢未央宮和長樂宮之間，東西長約八百米，南北寬約三百二十米。武庫中的建筑物主要有兵器庫和守兵營。各種兵器均分類庫藏，置于兵器架上。武庫始建于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王莽末年毀于戰(zhàn)火。鑒于武庫性質(zhì)的特殊性，其安全保障格外重要。故西漢首都長安城中武庫專用十二字瓦，瓦身表面布滿三棱尖錐，為其他漢代宮殿所不見。

吉語瓦當(dāng)中有一類十分特殊，文辭采用漢代辭賦語言，其實(shí)物主要發(fā)現(xiàn)于茂陵陵區(qū)和漢長安城，現(xiàn)舉兩例。

《屋檐藝術(shù)——中國古代瓦當(dāng)》書影

本期欄目圖文由陳根遠(yuǎn)先生提供，內(nèi)容選自于文物出版社出版，陳根遠(yuǎn)、朱思紅編著的《屋檐藝術(shù)—中國古代瓦當(dāng)》第四章106—128頁。使用時文字標(biāo)點(diǎn)有所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