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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中國的石窟,很多人都是無限向往:敦煌莫高窟、云岡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還有克孜爾石窟、大足石刻、毗盧洞石窟......但說實話,能系統(tǒng)性梳理這些石窟藝術(shù)的機會不多。 最近,紀錄片《石窟中國》悄悄上線了,拍得很樸實,鏡頭對準的是一個個美輪美奐的壁畫造像,以及背后的那些人、那些事。片子沒多少人關(guān)注,連豆瓣評分都還沒有,一如片中那些鮮為人知的石窟,和默默付出的石窟守護人。
本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耳朵里的博物館”(ID:erduolidebowuguan),原文首發(fā)于2023年1月4日,標題為《低調(diào)的連評分都沒有,央視這部新片,一口氣3集不夠看......》,不代表瞭望智庫觀點。 公元3世紀,古龜茲人在中國最西端,開鑿了最早的石窟群——新疆克孜爾石窟。 雖然石窟作為佛教的載體,是從印度傳來,但是它們一落地克孜爾石窟,便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用礦物顏料多層暈染,讓人物肌體產(chǎn)生立體感,是古印度的凹凸法;用粗獷有力的鐵線描勾勒形體,又是典型的龜茲畫風。諸神的服飾還保留著印度的思維,面孔卻換成了典型的龜茲人形象。這為后來遍布全國各地的石窟做好了“二傳手”的準備。 然而,因為公元10世紀開始的宗教紛爭,克孜爾石窟中留下了很多被傷害的痕跡。  到了14世紀,隨著西域佛教的沉淪,克孜爾石窟也就此沉寂。直到20世紀,在西方的探險熱潮中,克孜爾石窟再次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里。每到一支探險隊,便會對石窟進行一次盤剝。比如經(jīng)典的伎樂圖,便是被德國探險隊盜割走的;他們把絕美壁畫分成小塊帶走,并在揭走小塊的同時,對周邊壁畫產(chǎn)生破壞。  當西來的佛陀走進敦煌,印度造像藝術(shù)和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就有了一場偉大的相遇,一次心領(lǐng)神會的交融。
很多畫都有中國書法的風格影響,當用線技巧融入洞窟,壁畫的形象便變得更加靈動。  再加上隋唐時期佛教的盛行,壁畫和佛像,已經(jīng)逐漸擺脫印度風格的印象,民族感變得更加強烈。也是因為如此,在莫高窟中,我們不僅能看到佛教故事片段,還能感受到唐代俗世人物的生活百態(tài)。完全中國化的飛天也是在這里誕生的。 而被稱為莫高窟“姊妹”的榆林窟中,西夏壁畫的水月觀音形象,更是有一種遠離塵囂的意境美。敦煌連續(xù)十個世紀的壁畫、彩塑,記錄了中西文化交融的歷史軌跡。在這里,我們可以拋開別人打包總結(jié)的藝術(shù)史要點,自己去發(fā)現(xiàn)那些被遮蔽的絕世高手。這部紀錄片總導(dǎo)演王新建曾執(zhí)導(dǎo)過大型紀錄片《河西走廊》,執(zhí)行導(dǎo)演秦川、安秋、奇博文等也都有很多石窟紀錄片的代表作。 但面對1800年的中國石窟史,5986處石窟寺和摩崖石刻,只有3集150分鐘的總長度,從哪里切入呢?他們選擇了石窟藝術(shù)中國化的過程。石窟是人造的,而石窟藝術(shù)的演進,正是由無數(shù)大小人物共同上演千年的連續(xù)劇。來自河西、中原和南方地區(qū)的能工巧匠們,就為佛祖換上了漢族人的衣裝、相貌和表情。在堅硬粗糙的石頭里,北魏工匠在云岡找到了一種超然而自信的微笑。遠看,你會覺得大佛在微笑著向你召喚;近看,你又會發(fā)現(xiàn)大佛高高在上,神情威嚴。 云岡石窟中,同樣是古老文化和當代藝術(shù)的結(jié)合,龕眉是中國的傳統(tǒng)屋檐,裝飾卻是希臘的忍冬紋;諸神的形象中,更是有所保留,有所改變。因為對佛獨有的精神需求,勢必也會讓佛像的形象,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而微笑,便是“中原化”的重要象征,僅僅是云岡石窟,從早期到晚期,我們便可以鮮明的感受到,菩薩不再高冷,飛天穿上了羅裙,佛像更加空靈。 面對紛繁精致的石雕,經(jīng)??梢钥吹綄?dǎo)演仰頭細看,驚嘆,研究。但重要的是,他也在引導(dǎo)著只會驚嘆,但看不出門道的人,怎么去看一個石窟,怎么看待歷史。千姿百態(tài)的雕像,色彩綺麗的畫像,在工匠的手下,有了表達的欲望……在那一瞬間,歷史不再是冷冰冰的文物,而是充滿生命力的個體。比如寧夏最大的石窟群——固原須彌山石窟,其中歷經(jīng)8.5級的海原大地震,依然神奇保存下來的高達7米的北周大像,便擁有著自信的微笑,這抹微笑還被宿白先生稱為是“須彌之光”。 
在甘肅省天水市麥積山石窟中,即使洞窟幽暗,也擋不住佛像的嘴角微笑。甚至在有形象中,完全擺脫莊嚴、雄偉的形象,以當?shù)睾⑼脑煨驮煜?,充滿人性的溫度。 
遼寧義縣萬佛堂石窟,坐落著最大最早的交腳彌勒,帶著明顯的“云岡痕跡”,微笑已然來到中國東北的大海邊。  當傳播有了載體,便會以實質(zhì)的形式打開一個又一個封閉的文化圈,石窟藝術(shù)便是如此,它們真實的記錄了時代藝術(shù)和人們內(nèi)心的變化,然后融合之后,形成了新的生命體,永存于世。這種無聲的方式,讓你知道,你的祖先,到底是怎樣的人。在紀錄片《石窟中國》中,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的生活平淡無奇,沒有大喜和大悲,他們吃的苦并不痛徹心扉,他們的奉獻并不感天動地......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一輩子都在為文物“續(xù)命”。一筆一劃地修復(fù)、一塊一塊磚壘墻、對一尊尊佛進行辨識考證和記錄、給洞窟的每一寸拍照……新疆龜茲研究院趙莉,因為在大三時看到教學片中的克孜爾石窟,便暗自定了“終身”。一畢業(yè),她就背著行李,來到克孜爾石窟。  那個時候生活還很苦,大家住的都是土坯房,不僅沒有電和電話,還要每天爬山“通勤”。但這樣的艱苦沒有嚇退趙莉,她一待就是二十多年。趙莉的工作是走出國門,遍訪各國博物館,搜集流落在外的壁畫。如今,她已搜集到465幅流失在外的克孜爾壁畫圖片,并通過研究和對比,找到它們原本在石窟中的位置。 除了趙莉這種負責流失壁畫的工作,臨摹則是還原石窟的另一種方式。壁畫臨摹師郭峰也是大學一畢業(yè)就來到石窟的,不同于趙莉的工作,他的工作是冷清的:獨自一個人,在清冷的洞窟中,用畫筆和壁畫對話。 
而且,臨摹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除了孤獨,還會有一些搶救性臨摹,比如站在水里,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完成畫作。  1956年便來到敦煌石窟的李云鶴,已經(jīng)90歲了,這位已經(jīng)工作半個世紀之久的老人,依然在修復(fù)一線:“我倒不感孤獨,因為這么多的菩薩和塑像都在一塊兒,它就是不會說話,你越看它越有意思......”是呀,一筆一筆地描繪,修復(fù)并不是一件很快的事情,五天修復(fù)出一平方米,就已經(jīng)是極大的進步。而擁有這樣信仰的石窟人,還有很多很多,從研究者到修復(fù)者,甚至平凡至石匠人。來自當?shù)赜忻氖炒宓膭⒔ㄔO(shè),修復(fù)龍門石窟已經(jīng)50年了,一輩子和石像打交道的他,一直都在保護文物的路上。其中一尊大佛,他在剛工作的時候,就參與了修復(fù),當時那尊大佛的臉上有紋路,身上還有大窟窿。 50年后,他又參與了第二次修復(fù)。是的,一次修復(fù),并非一勞永逸,時光會試圖改變塑像,而石窟人則需在時光的手里,盡最大的力量保留歷史的憑證。記得敦煌研究院的一面墻上,寫著這樣一句話:歷史是脆弱的,因為她被寫在了紙上,畫在了墻上;歷史又是堅強的,因為總有一批人愿意守護歷史的真實,希望她永不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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