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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多數(shù)中國人來說，結婚生子是人生中的重大事情。在古代聚族而居的社會環(huán)境下，自家的人丁多也可以在開荒爭地上占據(jù)更大優(yōu)勢。所以“人丁興旺”一直是中國古代衡量“盛世”的重要指標，對國家社會至關重要。那么，古人為了提高生育率，都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無非是三個辦法，一個是確立多子多福的觀念，一個是用朝廷強制性政策來促進生育，第三個是靠家庭的力量來促進生育。

明 夏葵 《嬰戲圖卷》 。來源/美國克利夫蘭美術館

中國很早便有所謂的“生生”文化?！吨芤住酚涊d：“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生生”的概念被古人冠以哲學概念，即“天地之大德曰生”。而不斷的繁衍生息正是天地所能延續(xù)的根本，即《禮記·婚義》中所說的：“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事也。”古人強調，只有生生不息，才能讓天下為繼，而這個概念被日后的思想家們所接納。比如《孔子家語》中將“無子”作為“七出”之一，而“多子多福”“五世其昌”等觀念，都是鼓勵人們提高生育水平。所以，古代社會文化上的濃重生育氛圍，會給當婚之人形成壓力。不僅如此，農(nóng)耕文化下的鄉(xiāng)村社會多是熟人社會，人們更重視輿論上的壓力。如果有人過了結婚生子的年齡，其承受的輿論壓力會更大。所以，古人往往結婚時間比較早，到了后來，多生孩子更是同國家社稷興衰掛鉤，陸游曾教育后輩說：“仍須知稼穡，勉為國添丁?！?/span>

此外，在古代生產(chǎn)力和醫(yī)療水平比較低的情況下，兒童的夭折率非常高。以清代皇室為例，清朝12世皇帝中，除了最后3個皇帝沒有后代外，前面9個皇帝共生育子女195人，平均每個皇帝生育子女高達21人。理論上講，享受著國家最好醫(yī)療保障的皇子應該不錯吧，但其中不到20歲便去世的有81人，占總人數(shù)的42%；而不到15歲就死去的有74人，占總數(shù)的38%；不到10歲就夭折的有68人，占總人數(shù)的35%。這還是衛(wèi)生條件和營養(yǎng)保證都是最優(yōu)的皇族。一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社會普遍的兒童夭折率也達到了50%左右。在如此高的兒童夭折率下，古人為了保證族群的延續(xù)，也會盡量多生。這一生物本能也強化了中國人的生育文化，畢竟只有足夠充足的后代，才能防止家族“香火斷絕”。所以，“養(yǎng)兒防老”“老有所養(yǎng)”“養(yǎng)老送終”等概念深深植入了中國人的心中，更加刺激了人們的多生文化。

但要鼓勵生育，僅憑文化觀念是不夠的，如果沒有實際措施，生育率依然是個問題。雖然生育很重要，但生育帶來的經(jīng)濟和生理上的壓力也確實存在。古代婦女十月懷胎以及哺乳期難以勞作，男性則承擔了一人養(yǎng)家的壓力。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古代朝廷和家族開始施展了自己的招數(shù)。

從現(xiàn)有的文字記錄看，西周時期，古人就已開始發(fā)布對生育有利的政策了。按《周禮·地官·媒氏》的記錄：“產(chǎn)子三人與母，二人與之餼?！币馑际?，如果一位母親生了三個孩子，會請乳母幫她養(yǎng)孩子；生兩個孩子的，會給他糧食等補貼。春秋時期的越國更絕，越王勾踐為了報仇滅亡吳國，特地頒布鼓勵生育的法令。按照《國語·勾踐滅吳》的記載，越王“令壯者無取老婦，令老者無取壯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即對全國人口進行婚配，凡是到了生育年齡的都要求婚配，青壯年不得娶年紀大的老太太，老頭子不許娶青壯年女子；如果女子十七歲、男子二十歲還沒有結婚，他們的父母都要被治罪。除了強制婚配外，勾踐還下令：“將免者以告，公令醫(yī)守之。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生三人，公與之母；生二子，公與之餼?！奔磮蟾嫔蟻淼脑袐D，官府將派醫(yī)生守護。生男孩補貼兩壺酒、一條狗；生女孩補貼兩壺酒、一頭豬；生三個孩子，則對其派遣乳母幫忙喂養(yǎng)孩子，生兩個孩子，贈送一些牲畜和糧食。這算是古代比較著名的“催生法案”了。越國也正是靠著這一政策，大大提高了人口數(shù)量，并在后來與吳國的交戰(zhàn)中有了底氣。

以一統(tǒng)天下為使命的秦國，更把催生做到極致，在越國，女子十七歲、男子二十歲結婚的時候，秦國已經(jīng)把早婚早育的時間提前到了 “男子十五，女子十三”。而《史記·商君列傳中》更是記載：“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如果家里有兩個適齡男子還不成婚分家的，就加倍收取賦稅，算是中國最早的“單身稅”之一了。此后，秦國人口數(shù)量迅速提升，很快，在充足人口的支撐下，秦國養(yǎng)活了一支震撼戰(zhàn)國時期的大軍?！稇?zhàn)國策》記載的秦軍：秦虎賁之士百余萬，車千乘，騎萬匹。而龐大又有極強戰(zhàn)斗力的秦軍，正是秦國可以一統(tǒng)六國的基礎之一。

秦國的軍隊。來源/《大秦帝國》截圖

西漢時期，由于經(jīng)歷了秦末的戰(zhàn)亂，國家凋敝，土地荒蕪。為了提高人口數(shù)量，漢代統(tǒng)治者采取了跟秦相似的手段來達到目的。比如漢高祖劉邦曾下令，規(guī)定女子超過十五歲未嫁，繳納120錢稅費。至漢惠帝主政時期，據(jù)《漢書·惠帝紀》記載：“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即女子到了15-30歲還不嫁人，要繳納五倍的稅費，即600錢，相當于一年口糧全沒了，可見西漢對“單身稅”的收取程度比秦更狠。而且西漢還要求女子如果超過婚配年齡實在找不到丈夫，那么官府會為她強制指派一個丈夫，以此來保證婚配和生育，同時治罪其父母。解決了婚配問題后，接下來就是對生育問題進行獎懲。漢朝規(guī)定，夫妻二人若是生育男孩，官府獎勵200錢；若生女孩，獎勵50錢；若兩年內不生育，不好意思，罰款200錢。

這套鼓勵生育的官方政策，自秦漢確立后，也被后世歷代所繼承。雖然略有改動，但確保生育率的核心一直沒有太大變動。極端情況下甚至還有加強，比如南北朝時期的北魏政權，為了提高生育率，甚至將結婚年齡提前到“男十四、女十三”。有意思的是，除了對適齡男女進行傳統(tǒng)的獎懲外，北魏還規(guī)定了設立活動拉郎配的政策。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年七月的一道詔書中曾說：“又夫婦之道，生民所先，仲春奔會，禮有達式，男女失時者以禮會之?！毙涞壅荚陼r期，朝廷又下詔“男女怨擴，務令媾會，稱朕意焉”。北齊甚至更加急不可耐，據(jù)《北齊書·后主紀》記載：“（武平七年）二月辛酉，括雜戶女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悉集省，隱匿者家長處死刑?！焙眉一?，如果你敢隱匿不報，那么連腦袋都有可能搬家。

除了催促結婚生子外，古代官府還有一些其他做法。仍以北魏為例，為了鼓勵人口增加，北魏統(tǒng)治者放宮女出宮與將士婚配，借此增加人口，更將人口增加作為地方官員的考核政績。還有一件事是北朝政權始作、對后世影響巨大的“僧尼還俗”。南北朝時期，佛教興起，鼎盛時期有“寺院萬處，僧尼300余萬”。由于他們既不納稅又不生育，對國家產(chǎn)生了不良影響，自然遭到了北朝統(tǒng)治者的數(shù)次打擊。肅宗熙平二年（517），北朝統(tǒng)治者下令禁止私度僧尼：“自今奴婢悉不聽出家，諸王及親貴，亦不得輒啟請。有犯者，以違旨論。其僧尼輒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為僧。僧尼多養(yǎng)親識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為弟子，自今斷之。有犯還俗，被養(yǎng)者歸本等。寺主聽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違旨論……私度之身，配當州下役?！背松徇€俗外，魏世宗還在在永平二年（509）十有一月甲申，下了一道同樣影響后世的詔令，即“禁屠殺含孕，以為永制”，從此以后，“孕婦不殺”既保證了未來人口增加，也成了中國法律界的默認規(guī)矩。

從此，中國的生育政策自南北朝以后就沒有太大變化，從唐到明，基本上歷代都是在南北朝以后形成的生育政策上小修小補。比如唐時期開始允許寡婦再嫁，“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喪達制之后，孀居服紀已除，并須申以媒媾，令其好合”。公元1098年，宋哲宗時期有了居養(yǎng)法，成立了官辦的居養(yǎng)院。對于棄嬰現(xiàn)象，宋代時期也做出了政策予以解決，“官給之米，而使舉其子，所全活甚眾”，或者采取“沒官田產(chǎn)免行出鬻，官收其課，以給助民間舉子之費”。興辦舉子倉的做法在江南地區(qū)逐步流傳，這個糧食支出機構專門用來救濟家里有孩子的貧困家庭，誰家生了孩子，就給一石米等物資救濟，以此來提高兒童存活率，大大降低了棄嬰的數(shù)量，保證了人口的增長。宋代針對社會上許多官宦人家私閹男童為宦的惡狀，詔令“人臣家不得私養(yǎng)宦者，……士庶敢有閹男童者不赦免”。

宋《妃子浴兒》 。來源/美國大都會博物館

到了元代，養(yǎng)宦之風稍息。明朝建立后，洪武五年（1372）規(guī)定“毋閹人子為宦者，犯者抵罪”，再次否決了這種惡行。清代總體上襲承了明代大部分制度，但到了雍正年間，一項在中國歷史上極為重要的法令——“攤丁入畝”制度的推廣，成為清代人口迅速增長的重要原因。因為這相當于中國歷史上千年之久的人丁稅消失了，百姓的壓力減輕了不少，他們更有信心養(yǎng)活多出來的孩子。再加上清代引入的高產(chǎn)作物漸漸推廣，讓中國人口獲得了飛速增長。

19世紀上半葉，人口增長顯著，而近代以來由于戰(zhàn)爭等，進一步影響人口數(shù)量。來源/葛劍雄《中國人口史》

當然，古代人口生育率的提升，不僅僅是官府的努力，民間一樣在想方設法提高生育水平。事實上，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本身就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以農(nóng)戶為核心的家庭，多一個孩子就相當于多一個勞動力，這對家庭來說是重要的資源。在直接利益的驅使下，古人本能地想多生孩子?！对姟ふ倌稀ず伪艘a矣序》中將“五男二女”定為表示子孫興旺、有福氣的象征，甚至今天的在一些文藝作品中仍有體現(xiàn)。

作為中國古代組織力重要來源的宗族系統(tǒng)，在提高生育率這方面起到了巨大作用。在古代聚族而居的情況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會在當?shù)匦纬梢粋€巨大的政治勢力。比如江州義門陳氏，幾代同居，兒孫滿堂，鼎盛時期人口多達3900余口，是中國封建社會時期人口最多的家族之一。宋太宗趙光義曾下旨稱贊其“聚族三千口天下第一，同居五百年世上無雙”。大家族帶來的好處肉眼可見，在這種情況下，古代民間無不把早婚早育、增加人口作為家族大事來做。但問題來了，如果你家境貧窮，生不起孩子該怎么辦呢？這就體現(xiàn)出了大家族的另一重要性——相互幫襯。按照唐代《令有司勸勉庶人婚聘及時詔》的記錄：“若貧窶之徒，將迎匾乏者，仰於其親近，及鄉(xiāng)里富有之家，褒多益寡，使得資送以濟。”就是說，如果你家里太窮沒辦法，那么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中富裕人家會資助你結婚生子，以便增加本族人口數(shù)量。

古代由家族出面為適齡子女介紹對象也是一個重要工作，為此還誕生了不少佳話，比如著名的“東床快婿”。東晉時期的太傅郗鑒和丞相王導兩家結為聯(lián)姻，靠的就是郗家派人挑選王家年輕男子，最后選中了著名書法家王羲之為女婿的事情。古代家族給子女結親后，接下來就進入到催生環(huán)節(jié)。如果新婚夫婦沒有在三年之內生子，不用官府追究，家里人就快用口水把他們淹死了。

可見，古人為了提高生育率，真是使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畢竟，人口在古代是重要的戰(zhàn)略資源。為了能讓國家的人力資源增長，從上到下都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