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抵達或者期待

金屬的響聲隔開夜，種子走出身體
抽芽的陣痛與趕路的風(fēng)撞擊
花蕾長在黑暗深處，輪廓清晰
像一個剛醒的夢。一定有一段開場白
在布滿塵埃的臺階上，與時光和解

時間的指針變換著顏色，乍泄的春光
會尖叫著抵達。打開束縛的門窗
打開體內(nèi)的綠意，沉浸在指尖的欣喜
需要安靜下來，以十二萬分的虔誠
像春天一樣蓬勃，叩醒向上生長的浮世

◎春分的月

一切都是鮮活的，包括盛開的桃花，梨花，海棠花
以及春分的夜晚，帶著醉意的月
懸浮在燈火之外。風(fēng)在低低地吹
“在春天里，默默地練習(xí)贊美”

這潔白的柔軟，大野起伏的明亮
讓夜色心旌搖動，讓所有的抒情，成為
向上生長的風(fēng)景。讓淺淺的安寧
只為春天轟轟烈烈的來

請允許我仰望，這個夜晚沒有私心與雜念
隨敞開的月，在田疇、山峁、溝坎和流水中
抵達。再深入一點，讓靈魂披上彩妝
低頭間，一地月光深情不語

◎渭河

不是一個獨行者，那些散落的草
迎風(fēng)的花朵，低頭的蘆葦
一起在人間流淌，幸福地蛻變
渭河如鏡像穿過身體

不去相信宿命
以水的方式，點燃生活的樂音
立體的、駁雜的、甚至野性十足
在一朵白云上俯視迷人的鄉(xiāng)野

奔跑的渭河，方向在前頭
如奔跑的人，風(fēng)雨無法阻擋，在紙上勞作
迷戀人間的氣息。只有萬物各從其類
生發(fā)夢想，又彼此共生

◎趙渡
——寫給10.9洪水后的故鄉(xiāng)

月光洶涌，白花花一片
此刻的故鄉(xiāng)，寫滿了憂傷
我在你的淚水里清點過往
蘆花飛起，巨大的冬天無法忽略
就像十一月，已經(jīng)很冷
惟有感知的日子散發(fā)著泥土的溫暖

不再等待，燈火之外
我深愛的趙渡，恰切如一本詩集的封面
在春色里獻出十萬朵桃花
在一場大雪中封存飛翔的翅膀
靜靜地諦聽，那呼出的氣息和悲憫

懷抱著風(fēng)雨，讓宿命的閃電和露水
忍受疼痛，包容暗藏的傷
內(nèi)心的虛妄，與起伏的歲月一起
釋放生命的隱喻。請允許
我的凝視和鐘情，穿越星空
將心靈的陰暗帶走

                 
◎秋日斷章

當(dāng)我們談?wù)撉锾斓耐恋睾颓f禾時，風(fēng)
吹進我的身體，五彩的畫布
在我的身體
徐徐打開，羞赧的果實也在我的身體

就像萬物各得其所，就像我，將
成為泥土收藏的秘密。我們談?wù)撉迓?，談?wù)撋狡律吓诺囊熬?br>天空高遠，一聲鳥鳴，加深我體內(nèi)釋放的斑斕

從第一片葉子墜落，我便在一顆小小的花蕊上
暈眩。不為證明什么，愜意的
時光，請備好祝福，包括眺望
在遼闊的章節(jié)，越陷越深

◎草木

寫下草木，草木獨自深，這大好時光
就柔軟起來，氣息溫暖迷醉
藍色的天空敞開著花的味道，草的味道
幸福的馬匹，定格了風(fēng)景

塵煙之上，草木獨醒，目光良善
風(fēng)把思想披上草尖和枝椏
在輕的時光，把信仰點撥成云朵
跪拜腳下的土地

一切可觸摸可聆聽，可側(cè)目而視
寸土之間的悲與喜，一個轉(zhuǎn)身就會平靜
與草木的人間一樣
選擇了，就走下去，義無反顧

◎敘述

記憶讓時間生根，一朵花
發(fā)出光亮。薄薄的歡喜
在跋涉的塵世漂浮。思想的苔癬
沾滿歲月的蒼涼。長長的觸須
與來歷不明的暗喻，與一本書中的一頁一樣
在詞語的間隙，鮮活而孤寂

陽光的獻祭，溫暖虔誠的心
一些影子與遠方走來的人重疊
細數(shù)的日子與踉蹌的煙火，一起碾壓過來
身子低下去，再低下去
如一棵草的前身。在盛滿雨水的
瓦罐上敘述。而我，只是一個傾聽者

◎秋深

緊貼大地，我與一塊隱忍的石頭互換
野菊金黃的暗語與月光的流水
分享苦樂。秋天已深，天空陷落
想象中的云朵帶著缺憾的美

蟋蟀的唱和如懷舊的人
對一方水土的輕喚。而我
“輕聲喚出的，還有一只蝴蝶，一滴鳥鳴”
指尖上的露珠，小小的光芒是謝幕后的眼淚

需要安靜，在秋天頹敗的胸口上
我越活越脆弱，如枯黃的草弱不禁風(fēng)
只想與向死而生的落葉一樣
坦蕩。深深愛著浮世

◎幻象

風(fēng)吹黃一片葉子
站在綠葉間，黃葉孤零零地
不知所措

微弱的黃與綠
一起向著天空突圍
持久于陽光下

所有的葉子，都將
耗盡本色
纖小柔軟的疼會瞬間涌來

幻象叢生
易朽的葉子
走在季節(jié)的前面

◎秋風(fēng)過

風(fēng)經(jīng)過我，可以聽到
果實開裂的聲音。此刻，秋陽正好
生命的吟唱隨香氣飄出很遠
野菊的露珠在花蕊上暈眩

語言如阡陌，伸出長長的觸手
此刻，思想不需要禁錮
這樣的時光，是我心動的
最美的光景，接天連地，那么恣意

一切都在抵達，彌漫著動人的歡樂
隨著秋風(fēng)暢游，老去的秋天
在枝頭，在山梁上，在我的手心
在不斷搖晃的風(fēng)向里

◎霜降日

天地沉默，陽光尚好
一切都配得上這節(jié)令，一絲感傷在心上
迅速的衰老清晰可見
一些植物卻清新得令人悸動

切割時光，那些霜所經(jīng)之處
連欲望也遲緩，從內(nèi)心開始
用回憶和守護來慰藉柔軟的部分
像極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需要慢慢清理

天空是透明的，反芻的生活盤根錯節(jié)
奔跑的影子在疊加中走遠
草木輪回，“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
風(fēng)帶走了風(fēng)，也帶走了暗傷

◎秋辭

秋天，那些低頭的莊禾很多
譬如稻谷，高梁，蘋果，柿子，石榴
它們在跟土地道別，致敬
然后各奔西東

讓時光靜止，當(dāng)土地獻出果實
秋風(fēng)把持的酒盞已經(jīng)微醺
走失的陽光在血管里
催生泥土的夢囈

站在秋天的人是幸福的
在低處的人間
采集秋色
把火紅的日子烹香

◎長安月

一定在柳梢頭，風(fēng)一吹，一晃一晃
高遠的天空就高遠了
灞河敞開胸膛，在夜的缺口上呼吸
照亮倥傯的世事，照亮了去年的桃花

順著月光，能看到酒肆旗風(fēng)，虛幻的老城墻
能聽到萬千廣廈間失眠人的囈語
在另一種情境里，觸摸一彎月的冷暖
發(fā)酵的歲月植入身體，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如曠世的孤獨，在一首絕句里溢出
一種意境。西風(fēng)瘦馬的長安
挑出紅燈籠，在秋天的果核上
刻下火焰的云朵。和，恍惚的美

◎暮色來臨

一只鳥一萬只鳥穿越光線
一朵云十萬朵云披上火焰

之后，光在變暗，在消失
暮色來臨，短暫的寧靜是一種陳述

墜落的塵埃不著痕跡
體內(nèi)的裂紋在背影里透明

晚風(fēng)潦草，僅僅是為了證明
黑暗即將打開，那些暗涌的漩渦

多么慌亂的秩序。我看見
柳葉間搖晃粗礪的日子，裹挾著

韌性的花朵。必須學(xué)會慢慢接納
在抬頭和低頭間無須動于衷

◎我體內(nèi)的春風(fēng)

隱藏的花蕾如心跳，在春天到來之前
打開時光的核，打開我的感動
居住在我體內(nèi)的春風(fēng)
一場接著一場

在水之湄，俯身的鳥兒
擦拭桃花的淚眼
一片葉子上的眺望
那喧騰的芬芳，點燃季節(jié)的唇語

陽光會喚醒盎然的綠意
在身體里長出繁茂，長出一片
燦爛的河山。生命，在復(fù)蘇的溫暖中
溫柔以待。天空和遠方泊著春天

◎廣仁寺

三千里秋風(fēng)漫過來，安適的氣息
如指尖生出的塵世，佛光璀璨
趨近一片潔凈，心靈不再有其它
祈求。行進中，自由的呼吸
如空氣中的偈語。將把持不住的歲月超渡

誦經(jīng)聲踏著花朵的韻律，穿透五臟六腑
迷途中只有輪回。廣仁寺
蘸著西域的雪光，在人心流淌
叩醒向上生長的浮世
匍匐為蓮，在窄窄的人間布下慈悲

◎幸福是一株白牡丹

踏入洽川，就踏入花的海洋
白牡丹持幾分山水的靈氣，滴翠了鳥鳴
蕊內(nèi)的香，化幾分風(fēng)骨，高過春光

當(dāng)一朵花美成千朵萬朵花的樣子
這十萬畝動蕩的芬芳，占領(lǐng)洽川的春天
喚醒一個人、一群人草木一樣的內(nèi)心

白牡丹，種下幸福，律動洽川的脈搏與心跳
用一張宣紙和一支流淌韻味的彩筆
描摹。一筆柔軟，一筆靈動

雪色流溢，把春天裝幀成美麗的冊頁
動情的光陰反復(fù)潤色，在曼妙的指尖滑動
一張張笑靨，開成世間最美的一朵朵

◎枯荷

漂洗的靈魂，在秋風(fēng)里
陷落泥淖。我看見的沉默
沾染時間的塵埃。宿命的水
無法掌控死亡
枯瘦的線條裝下整個暮秋

總是太輕，輕的無法裝下內(nèi)心的
掙扎。包括需要仰望的天空
包括榮枯間的歲月。水墨
寫意的枯荷，打開曠野
換一種方式，在潔白的宣紙上
圍擁，緩緩地洇透我的詩行


◎蝴蝶

可以是沉浸式的，可以是陷落式的
或在雨后，或迎著露珠
可以起舞弄清影，可以在一朵花上短暫停留
翩翩的姿影，是陽光的修辭

從書本里飛出，與驚艷的花親近
像極了浪漫的愛情
在平仄的人間捧出柔情
小小的蝶啊，就是一闋花間詞

留下癡戀的痕跡，在最好的時節(jié)
呈現(xiàn)所有的美好，包括宿命
“日子就這樣明媚起來
省略無謂的語言，省略寂靜和空”

◎失眠的燈火

時間在時間之上，倒置
我獨醒，黑暗中的句子，是發(fā)光的星星
遮蔽的時光，在游走
悲喜從心，不足以喂養(yǎng)遼闊的信仰

“碎裂的音符，在體內(nèi)蠕動”
靠近虛無，就接近懸崖邊上的石頭
在一堆詞里打盹，肉身的翅膀丟失羽毛
失眠的燈火跌落塵埃

隱遁。失色的草葉是一幅抽象畫
血液和骨頭在玻璃碎片中舞蹈
我看見出走的人背負著姓氏
需要填補的空白，在慢慢湮滅

作者簡介：官華，陜西大荔人。70后，詩人，兼事詩歌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