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丨漢字起源的說法那么多，哪個更合理？

太行森林 2022-09-24 發(fā)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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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說

關于漢字的起源，你也許聽說過“甲骨文說”“倉頡造字說”“圖畫說”等，它們哪一個是正確的？李運富、王海平認為，產(chǎn)生這些爭議的原因是人們對“漢字起源”的界定不夠明確一致，對其內涵沒有進行深入分析；我們研究漢字起源時，一定要從不同角度和不同層面加以考慮。請看——

漢字作為自源文字，具有漫長的發(fā)展歷史。在學術界，關于漢字的起源，研究者由于立足點不同，產(chǎn)生了不同觀點，因此存在一些爭論；在教學界或者科普領域，甚至還存在一些不規(guī)范說法和錯誤觀點。不少人都聽說過有關漢字起源的一些說法，如“甲骨文說”“倉頡造字說”“圖畫說”等。下面，筆者對這些說法進行具體辨析。

甲骨文說

一提到早期的漢字或者最早的漢字，很多人會想到甲骨文。那么，甲骨文到底是不是最早的漢字呢？

1899年，刻有文字符號的殷墟甲骨被發(fā)現(xiàn)，王懿榮進行了收購、收藏、整理、刊布，開啟了全面的甲骨學研究歷史。從那個時候起，甲骨文被認為是漢字的源頭，漢字被認為有3000多年的歷史，并產(chǎn)生了漢字起源于甲骨文的說法。在當時，這樣的觀點無可厚非，但隨著考古工作的開展，新的資料不斷被發(fā)掘，漢字起源于甲骨文的說法就禁不住考證了。

此外，“漢字起源于甲骨文”說法持續(xù)存在的另一個深層次原因，是專家學者對漢字的界定標準不同。呂叔湘、裘錫圭等語言學家曾把“漢字是記錄漢語的書面符號”作為界定漢字的標準。甲骨文是成熟的文字體系，那么漢字是一下子從甲骨文憑空產(chǎn)生的嗎？顯而易見，并不是。周有光、王鳳陽兩位語言學家持有不同的漢字界定標準。他們認為，最初產(chǎn)生的一批或幾批漢字，主要功能在于反映人們需要表達的重要概念和焦點信息，而不是形成完整的語句。正如幼兒學字學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學，不會一開始就把字詞組合為句子。那些最初被造出來的字，就是漢字系統(tǒng)的源頭。至于源頭漢字是不是記錄了語音，誰也無法證明，因此，記錄語音這個標準對源頭漢字來說是個無效標準。從科學角度來說，劃分文字與非文字的唯一標準應該是它是否具有社會性的記錄交際功能，至于其和語言結合的程度和途徑，那是史前文字和有史文字的分野，不能作為非文字和文字的分野。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成熟的漢字體系是從甲骨文開始的。

倉頡造字說

流傳廣泛的“倉頡造字說”，是說漢字是倉頡創(chuàng)造的（也有說是沮誦或伏羲創(chuàng)造的），這涉及漢字的源創(chuàng)者。《說文解字·敘》“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以及其他文獻記載中確實提到了倉頡造字等說法，但這或多或少是喜歡賦予古人、圣人神話色彩的文化習慣造成的。

事實上，《荀子·解蔽》中就已經(jīng)指出“故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荀子已經(jīng)意識到倉頡并不是獨創(chuàng)、獨用文字的人。使用文字的人很多，但唯獨倉頡的名聲流傳下來，因為他用心專一，掌握了漢字的規(guī)律。

漢字的整體當然不可能是某一個人創(chuàng)造的。就初期狀況而言，應該是不同部落、不同地域的人各自零散創(chuàng)造。作為史官，倉頡和沮誦雖然不可能是初創(chuàng)漢字者，但是因為集中使用原始文字，可以被認為是漢字的收集者和整理者，他們對民間自發(fā)產(chǎn)生的字符加以規(guī)整。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倉頡對漢字進行了系統(tǒng)的收集和整理。

圖畫說

有人認為漢字起源于圖畫。漢字形體是否來源于圖畫，取決于如何定義“圖畫”。

第一，如果圖畫指藝術性的繪畫或圖形，那上述說法是很難成立的。圖畫和文字都源于客觀事物形象，二者的區(qū)別不在于樣式，在于目的和功能；圖畫的作用在于見形，文字的作用在于傳意。早期繪畫和早期文字是“兄弟關系”，而不是“父子關系”。第二，如果圖畫指象物性很強的圖畫符號，可稱之為“文字畫”或“圖畫文字”，并且把它們看作漢字的源頭階段，而不是形體取象來源，那可以說是正確的。第三，如果強調描摹，即許慎說的“畫成其物”的“畫”，認為漢字是通過描摹實物形體產(chǎn)生的，那也可以成立。但許多“文字源于圖畫”論并不是這樣理解的，甚至在漢字教學領域，也有很多人把上述第一種觀點當作正確說法來傳播。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漢字與圖畫同源，都取象于客觀事物；文字畫或圖畫文字是漢字的源頭階段。

八卦說

八卦說有人認為漢字來源于八卦符號，這種說法在民間傳播比較廣，但在漢字學領域沒有那么高的關注度?！吨芤住は缔o》及《說文解字·敘》等確實指出八卦是伏羲創(chuàng)造的，而且被看作“書契”（文字）之前的一種表達思想意識的符號。宋代以后，人們更是把八卦的“卦畫”跟文字的形體對照比附，直接把八卦（有的推廣到六十四卦）看成文字的來源。

由于考古資料欠缺，我們無法確知是八卦符號在先還是漢字符號在先；即使八卦符號在先，它和漢字也可能屬于不同性質的符號?！稘h書·律歷志》說：“自伏戲（羲）畫八卦，由數(shù)起?！本同F(xiàn)在見到的比較早的卦象來看，它們是由數(shù)字組成的，這應該是在文字（至少是數(shù)字）產(chǎn)生之后才有的，不太可能是漢字的源頭。此外，這些來源于數(shù)字的八卦符號也不是漢字，只是用于占卜，不具備交際功能。小篆“

（水）”字跟“

（坎）”卦形狀算是唯一比較相似的，可甲骨文的“水”也可以寫作“

”等跟“坎”卦形狀差別很大的字形，其他的字、卦關系就更不用說了。因此，“八卦說”是非常牽強的。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漢字與八卦屬于不同性質的符號，二者中的個別符號形體有些相似。

結繩說

有人認為漢字起源于結繩?！吨芤住は缔o》和《莊子·胠篋篇》確實提到了上古“結繩而治”。鄭玄注《周易》：“結繩為約。事大，大結其繩；事小，小結其繩?！?/span>首先，結繩是一種行為，是一種記事方法，它的記錄功能是很弱的。繩結的大小、顏色、位置的區(qū)別，最多也只能傳遞十幾種至幾十種信息。其次，繩結作為人造事物，和自然事物一樣，確實是漢字形體的來源，但受實物的限制，繩結無法表達復雜的思想，無法跟語言單位直接對應，不如文字方便有效。最后，把結繩形成的實物線條轉化為刻畫符號“書契”，是可以看作漢字源頭的。把籌策、繩索、串聯(lián)的珠貝等實物的形狀描摹下來，形成書寫線條和圖識，表達實物約定的意義，就成了文字初形。商周金文中的“

（十）”“

（二十）”“（三十）”“（四十）”，“正像一根或幾根打結的繩子”（汪寧生《從原始記事到文字發(fā)明》）。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結繩是一種重要的記事方法，繩結是漢字形體取象來源，繩結符號是源頭階段的漢字。

契刻說

有人認為漢字起源于契刻。這個說法也要進行辨別。第一，如果契刻指用刀或硬器在竹木等載體上進行刻畫的行為，那么，就像用毛筆書寫一樣，契刻只是一種手段，跟漢字的形體來源無關。第二，如果契刻專指刻齒契約，即在竹木邊緣刻鑿齒缺用以計數(shù)的實物“契約”，那么它最多是個別字形的取象來源，不是漢字形體的主要來源。第三，如果契刻指刻畫在竹木、陶器等載體上的符號或者文書，這些符號和文書可以被認定為文字，但跟契刻載體、契刻行為是沒有關系的。

綜上所述，規(guī)范的說法是：契刻行為只是一種手段；具有計數(shù)功能的契刻實物是個別字形的取象來源；刻畫在竹木、陶器等載體上的符號或者文書，即使是文字，也不是因契刻造成的。

總的來說，上述爭議或誤區(qū)并不是由漢字起源相關資料的缺乏導致的，而是由人們對“漢字起源”的界定不夠明確一致、對漢字起源的內涵沒有深入分析導致的。要弄清楚漢字的起源問題，必須對“漢字”“起源”進行界定，否則各人所說的概念含義不同，態(tài)度當然就很難一致，導致紛爭不斷；漢字研究領域有紛爭，漢字教學領域就無所適從，甚至積非成是。

“漢字”的內涵是復雜多樣的，可以指外部形態(tài)，可以指內部結構，也可以指使用職能；可以表示約定信息的符號，也可以指記錄漢語的符號；可以指漢字個體字符，可以指一批基礎漢字，也可以指漢字系統(tǒng)整體。

“起源”的含義也是豐富多樣的。就漢字起源來說，涉及漢字的源頭，即漢字的起點或者起始階段；涉及漢字的源流，即起點以后的發(fā)展階段；涉及漢字的源處，即發(fā)源地；涉及漢字的源創(chuàng)者，即漢字是由誰創(chuàng)造的；涉及漢字的源體，即形體來源；涉及漢字的源式，即漢字產(chǎn)生的方式；涉及漢字的源素，即形體構成材料。我們對漢字起源的問題進行分析時，一定要從不同角度和不同層面加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