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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初期的嶺南交通不便，經(jīng)濟文化十分落后，而且氣候炎熱，蚊蟲肆虐，鄣氣盛行，曹植在《七哀詩》 說：“南方有鄣氣，晨鳥不得飛?！本褪且驗檫@個連鳥兒都懶得飛去的地方，卻成了北宋官員的貶謫之地。 據(jù)資料統(tǒng)計，被貶嶺南的官員有491人，其中包括蘇軾、蘇轍、寇準(zhǔn)、章惇等人。生性曠達的蘇軾來到嶺南，吃了當(dāng)?shù)氐睦笾?，寫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成為嶺南荔枝的最早代言人。 就是在這么一個荒僻之地，出了兩個有名的文人。丘浚在《武溪集序》中說：“嶺南人物，首稱唐張文獻公、宋余襄公”。這里的張文獻公是唐朝詩人張九齡，他是第一位擔(dān)任宰相的嶺南人。而宋余襄公是余靖，則是北宋賢臣，也是一位詩人。 ? 《粵東詩?！氛f：“余靖善詩文，其詩清峭傲兀、蒼勁樸老，與張九齡同被尊為嶺南二詩宗?！蹦芎蛷埦琵g并稱為“詩宗”的余靖，他的詩真的能和張九齡并駕齊驅(qū)嗎？今天我們就以余靖的這首五言律詩為例來做一個賞析。
題解： 詩題為《子規(guī)》，子規(guī)是一種鳥類，又名杜宇、杜主、杜鵑鳥，傳說為蜀帝杜宇的魂魄化為杜鵑鳥，日夜悲啼，聲音凄切。文人們常常用子規(guī)抒發(fā)對故國、故園、親人們的思念之情。也有比喻忠貞，誓死不屈的民族氣節(jié)。 ? 李白在《聞王昌齡左遷龍標(biāo)遙有此寄》寫道：“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聞道龍標(biāo)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宋朝立國七十余年，最突出的社會問題是吏治腐敗與財政痼疾，另外就是官僚機構(gòu)的龐大臃腫造成了人浮于事、互相推諉的官僚作風(fēng)。歐陽修為此撰寫了《原弊》一文?！霸笔峭凭渴挛锉驹粗?，他指出了“誘民之弊”、“兼并之弊”、“力役之弊”以及“不量民力以為節(jié)”、“不量天力之所任”等眾多弊端，可謂切中時弊。 幾乎和歐陽修奮筆疾書指出國家痼疾的同一時間，也就是慶歷三年（1043），范仲淹向仁宗呈上了一份“百官圖”，詳列朝廷各職能部門的主要長官名單，并告誡仁宗：“天子身邊的近臣，無論是破格提拔，還是撤職貶降，臣以為不宜全都交付宰相辦理?！彼髮εf制做出整頓和改革。遭到守舊派反對，并很快被貶為陜西西路宣撫使。 ? 余靖不顧禁令，為好友范仲淹辯護說：“仲淹以一言觸忤宰相，即遭重譴，恐非太平之政，請追改前命。”在當(dāng)時如此嚴(yán)峻的政治背景下，歐陽修大義凜然而又語帶譏諷地寫道：“若猶以謂希文不賢當(dāng)逐，則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庇嗑负蜌W陽修的意思是，朝廷連范希文這樣的賢臣都接納不了，一定不是太平之政，是結(jié)黨營私。 余靖感憤之余，寫了這首《子規(guī)》，在這首詩中，詩人借子規(guī)之口為好友范仲淹辯護申冤。不久，歐陽修和余靖等人均被貶官。 注釋： 1. 名韁：把追求功名富貴，看作束縛身軀的韁繩。名，功名，這里指科舉取士制度。韁，系馬繩。 2. 自束：自我約束，自我束縛，這里指參加科舉考試。束，束縛。 3. “為爾”：因為聽到子規(guī)的聲聲悲鳴，引發(fā)鄉(xiāng)愁。爾，你，這里指子規(guī)。 ? 賞析： 首聯(lián)“一叫一春殘，聲聲萬古冤”。子規(guī)一聲又一聲的鳴叫，似乎在為誰鳴冤。子規(guī)啼春，一春將盡，其聲凄厲悲切。杜鵑鳥為什么會不停歇地鳴叫呢？是它舍不得春天離開嗎？并不是，它是在為一件萬古奇冤泣血吶喊?！叭f古冤”暗示范仲淹遭貶是“萬古”奇冤，作者對他貶職深感同情與憤慨。 范仲淹為政清廉，體桖民情，剛直不阿，殫精竭慮力主改革，竟然反遭冤陷，令詩人為之憤慨。范仲淹抱持“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提出“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備戎狄、杜奸雄、明國聽”的政治主張，為了百姓之樂，甘愿自己心憂，卻不被朝堂所容。 首聯(lián)借景起興，沉郁凄涼，寄寓了詩人對范仲淹抱負(fù)未展的滿腔同情。余靖為范仲淹鳴不平，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也被貶偏遠(yuǎn)之地，詩人以筆墨泄憤替范仲淹鳴冤叫屈之時，同樣也是在為自己喊冤。 ? 頷聯(lián)“疏煙明月樹，微雨落花村”，以實景的方式刻畫出子規(guī)鳴冤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暗指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十個字中有六個名詞，分別是：煙、月、樹、雨、花、村，細(xì)筆勾勒出煙雨微芒，明月朦朧，小村落花的景色。詩人想要傾訴苦楚，卻苦于找不到可以吐露心聲的人。 春殘之時，月和樹被薄煙隱匿，明月也就失去了明亮的光線。高樹時隱時顯，被霧靄裹挾纏繞，世態(tài)不明朗。落花滿地，飛絮飄零，細(xì)雨如絲，子規(guī)啼叫其間，聲聲裂耳，使人倍感凄婉。這是一個容不下賢臣的時代，這是蒙冤之人的不幸，更是這個朝代的不幸。 ? 頸聯(lián)“易墮將干淚，能傷欲斷魂”，春花凋謝，落紅滿地，杜宇啼鳴一聲比一聲凄厲，詩人直抒胸臆，寫自己聽到杜宇之聲，忍不住肝腸寸斷，而又無能為力。詩人擦干了淚水，卻又魂魄神傷，幾乎窒息。 詩人在京城擔(dān)任集賢校理天章閣待制時，與范仲淹交往甚密，友情很深，所以在范仲淹遭到貶謫后，及時上奏章慷慨陳詞，極力為范仲淹辯護，并寫了這首詩，詩人自己因此被貶為監(jiān)筠州酒稅。 頸聯(lián)和尾聯(lián)，明寫作者自己的處境和打算：除了哭向家園之外，沒有別的出路。他怪責(zé)自己“謬從科試”，更悔恨自己“孤直見進”，言外之意，促人深省。雖然作者處處只說自己，但客觀上也暴露了統(tǒng)治階級的內(nèi)部矛盾，有一定的揭露和批判意義。 ? 尾聯(lián)“名韁慚自束，為爾憶家園”，追求功名富貴就是作繭自縛，也是自我束縛，子規(guī)的聲聲悲叫，勾起了陣陣鄉(xiāng)愁！ 末一聯(lián)是詩人對朝堂不公的指控，也是對自己處境的反思。余靖少即聰慧，讀書過目不忘，曾師從林逋、張伯端等人，學(xué)業(yè)日益精進。參加科舉及第后，官至諫官。在朝中，他與范仲淹情投意合，私交甚篤，所以友人被貶，余靖仗義執(zhí)言，為朋友鳴冤叫屈。 余靖和范仲淹一樣，都是憑自己本是考取功名的人，如今仕途不順，后悔不該當(dāng)年追求仕進，不該為了名利而躋身廟堂。明白此中道理的余靖，在不由自主升起思鄉(xiāng)之情。 ? 言外之意是說，范仲淹這樣的賢相都遭貶職，自己竊祿撞鐘，尸位素餐，還不如早歸田園，這是詩人愿與好友范仲淹共進退的表示。如果可以，他愿意和范仲淹一起，遠(yuǎn)離紛爭，回到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詩人因為失望，所以絕望，在看清了命運不公和時代殘酷的現(xiàn)狀之后，他唯一能夠選擇的除了歸隱田園，也沒有別的出路。 這首詩的構(gòu)思極富藝術(shù)匠心，寫景抒情交替進行，顯得靈活多變，透過歷史背景看，可以讀到凝練厚重之感，不失為宋詩精華，也是余靖詩歌在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結(jié)合方面趨向成熟的標(biāo)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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