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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在上海領(lǐng)導(dǎo)中央特科工作時,曾做出過不少令敵人聞風喪膽的事業(yè),敵人聞周恩來之名、聞中共“紅隊”之名無不膽懾,做壞事時都要思量再三。 然而特科也不是萬能的,那個時候我黨在上海的力量算不上特別強大,有的事情囿于能力不足而無法做成。我黨早期一位著名人物彭湃的犧牲,就是一件令周恩來和陳賡抱恨終生的大憾事。 一、彭湃意外被捕 1929年8月24日下午,上海滬西區(qū)一個小里弄里,一間外觀頗有點像教堂的房子里,坐著六個神情頗有些緊張的人。 居中而坐的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長長的臉蛋,高高的發(fā)際線,面相略顯清癯,但眼光卻透著一股堅毅之色。 此人叫彭湃,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農(nóng)委書記兼江蘇省軍委書記。他不斷地拿起懷中的表看時間。此時早已過了開會的約定時間,但會議的主角還沒來。 彭湃又等了將近半小時,大家也都焦急起來。還要不要等?上海的白色恐怖異常嚴重,時間太長,特務(wù)們的狗鼻子怕是要嗅到這里來。 彭湃和在座的五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開會。不等他了。 這個他,就是周恩來。 中共中央之前約定在這里召開一場關(guān)于加強武裝斗爭的會。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周恩來遲遲不來。 彭湃開始發(fā)言,余下五人中,四個人也做好了發(fā)言的準備,他們分別是中央軍事部長楊殷、江蘇省軍委書記顏昌頤,中央軍委負責兵運的邢士珍,上??偣m察隊副總指揮張際春(這位張際春不是后來中野副政委張際春,同名不同人)。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坐在旁邊,攤開本子,進行會議記錄。 此人名叫白鑫,時任中央軍軍事部秘書,專司會議聯(lián)絡(luò)和記錄之事。對周恩來的遲到,他也有些意外,不過與彭湃等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飄忽不定,閃著異樣的光芒。 ![]() 六個人正在開會,突然闖進來一群軍警,拿著名單大呼:“誰是伍豪(周恩來的化名),誰是彭湃,都抓起來……”彭湃等人來分辨都來不及,就都被抓了。 二、叛徒白鑫 這群軍警,是當時國民黨“中央黨務(wù)調(diào)查科”(也就是“中統(tǒng)”的前身)派出的。1929年時軍統(tǒng)的前身復(fù)興社特務(wù)處沒有建立,這時的特務(wù)工作都由陳果夫、陳立夫二人領(lǐng)導(dǎo),具體事務(wù)由徐恩曾負責。 蔣介石在這方面有一定先見之明,1927年就在國民黨組織部下設(shè)立了這個臭名昭著的“中央黨務(wù)調(diào)查科”,專一負責搜集國民黨內(nèi)外異己勢力的活動情況。尤其是發(fā)動反革命政變后,特務(wù)調(diào)查重點迅速轉(zhuǎn)向中共。陳立夫后來沾沾自喜地回憶說,他的“中央黨務(wù)調(diào)查科”從美國FBI那里學(xué)來最先進的偵查技術(shù),和中共多從蘇聯(lián)學(xué)來的技術(shù)一比,自然是他的調(diào)查科技術(shù)一籌。 其實哪里是什么技高一籌。國民黨當時勢力正熾,在上海擁有軍政方面強大支持,開展特務(wù)工作非常便利。而中共特科不僅力量弱小,還時時受到生死考驗,經(jīng)常有一些意志不堅定地被國民黨威逼利誘而變節(jié)。 這次導(dǎo)致彭湃被捕,就是因為那位秘書白鑫被國民黨特務(wù)拉下水了。 白鑫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生,1924年加入中共。大革命失敗后被派到海陸豐輔助彭湃工作,后來因為海陸豐出色的工作成績,大概與彭湃同一時間調(diào)到上海工作。 ![]() 當時上海經(jīng)常抓人殺人,動輒今天抓了個共黨,明天殺了幾個赤色分子,白色恐怖如影隨形籠罩頭頂令人無法正常呼吸。白鑫當年在海陸豐沒有見識過這般厲害,驟然見到這個,心中害怕不知所措。 鬼能聞出人的懦氣,狼能看出人的怕勁,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白鑫剛到上海,就做了兩手準備。他的親弟弟在南京國民政府軍政部儲備司當司長,白鑫叫他老婆去南京和弟弟聯(lián)系。不知說了些什么,被國民黨特務(wù)范爭波盯上了。范爭波以好言好語誘騙,又用榮華富貴爭取,再以在上海被槍殺的共產(chǎn)黨員為例,三招兩下便把這個白鑫糊弄反了水。 白鑫為求保命,無恥地把周恩來、彭湃等人開會的時間、地點和盤托出。于是就有了8月24日那天軍警圍捕之事。 彭湃等人被捕后,當即遭到慘無人道的拷打逼問。起初他們都沒有供出自己身份,等到8月26日送上法庭進行審判,當局找出幾個證人指證彭湃的身份,彭湃見無法再隱瞞,便當庭承認。他并沒有氣餒,而是在法庭上借“交待”所謂罪行之機,將他在海陸豐開展農(nóng)民運動的革命往事一一說出,審訊登時成了革命宣傳的講壇。國民黨反動派慌不迭地中止審判,把旁聽者趕走,并當庭宣布判處彭湃死刑。 由于彭湃地位較高,徐恩曾不敢自決,迅速把情況報給了蔣介石,要他裁定到底殺還是不殺。蔣介石那時對逮捕到的中共高級領(lǐng)導(dǎo)人習慣采取立地格殺的政策,希望藉此嚇倒共產(chǎn)黨人。得知彭湃被抓,蔣介石立即下令就地處決,不用押赴南京。 徐恩曾便決定將彭湃等人送到滬南的龍華警備司令部,那里有專門的刑場。 三、營救失敗 中共中央特科方面對彭湃被捕之事正急得團團轉(zhuǎn)。 再簡單說一下中央特科。蔣介石發(fā)動反革命政變,給中共最大的觸動是我黨信息觸角的完全失靈,國民黨反動派有何異動、有何變化我們完全不掌握。雖然有個別信息通過個別人透露出來,但當時黨內(nèi)沒有專門機構(gòu)管理此事。有的消息縱使傳遞過來,如果沒有報告到黨的最高領(lǐng)導(dǎo)人那里,就無法采取對應(yīng)行動。 1927年那場反動政變中,大多數(shù)黨員罹難,就是因為這個。據(jù)中共“六大”所作的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27年3月到1928年上半年,全國被殺害的共產(chǎn)黨員和革命群眾達31萬多人,其中共產(chǎn)黨員2.6萬多人。 所以黨痛定思痛,決定成立中央特科。 特科于1927年11月成立,大概到1928年11月才完成組建。下面分為總務(wù)科、情報科、行動科(又稱“紅隊”)、無線電通訊科。 ![]() 四大科中的著名人物,一個是顧順章,此人極富行動才能,誰知卻物欲纏身喪失革命斗志,后來幾乎給我黨帶來滅頂之災(zāi)。 另一個就是陳賡大將。陳賡大將是干啥都能出彩的人中之杰,去蘇聯(lián)學(xué)習了三個月情報偵察工作,回來就能擔當大任,實在是我黨我軍不可多得的人才。陳賡當時擔任的是情報科長,論其工作之難,其實要比行動科難得多。不僅要搜集情報,還要往敵人內(nèi)部安插我方臥底人員。 怎樣把大象放進冰箱,世人皆知有三步,開冰箱門,把大象塞進去,關(guān)上冰箱門,OK。陳賡做的工作,性質(zhì)大多是第二步,怎么把大象塞進去。這是特科工作的精華所在,而絕非殺幾個叛徒、打幾場槍戰(zhàn)可比。陳賡轄下的情報科,最著名的成員當屬“龍?zhí)度堋保豪羁宿r(nóng)、錢壯飛和胡底。 周恩來得知彭湃被捕,立即指示陳賡想辦法搞清楚被捕的原因,以及策劃營救。 陳賡從敵特機關(guān)如此準確地掌握我黨軍委開會的時間、地點,并拿著名單準確無誤地上門捕人,判斷肯定是內(nèi)部出了叛徒。陳賡指示潛伏在敵人內(nèi)部的地下黨員楊登瀛進行探查,楊登瀛的公開身份是國民黨“中央特務(wù)調(diào)查科”駐上海特派員。由于身份地位較高,楊登瀛很快得知,叛徒就是白鑫。 但當務(wù)之急還不是找這個白鑫算賬,而是如何營救彭湃等人,因為兩天后國民黨反動派就要把彭湃等人送到龍華槍決。 周恩來當即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一定在趕在敵人把彭湃送到龍華之前把他們救出來。當時和平營救之路已然斷絕,彭湃已經(jīng)公開承認了中共領(lǐng)導(dǎo)人的身份,有蔣介石的命令在,誰也不敢徇私賣放這么重要的“犯人”。那就只能暴力解救了。 救人之事,向來由“紅隊”負責,但此時事態(tài)緊急,事情一直是陳賡率情報科在抓,周恩來便命令由陳賡全權(quán)指揮,在通往龍華的路上攔路救人。為保行動成功,周恩來下令特科人員全體出動,力求一擊成功。 陳賡布置人員,在通往龍華的必經(jīng)之地楓橋設(shè)伏。那天,特科成中骨的化裝成小商販,有的假扮國民黨軍官和過路人,還有人假裝是拍電影的在取外景,又準備了一輛裝大米的卡車,準備屆時攔住囚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知出了什么紕漏,送槍的人來遲了,等拿到槍時發(fā)現(xiàn)槍里面的潤滑油還未清除,大家手忙腳亂地清除,可是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敵人用一隊軍警護送著囚車從這里路過,大家槍械沒到位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囚車走遠。 營救失敗了! 送到龍華警備司令部后再也沒有機會了,那里有大批憲兵守衛(wèi),而且司令部內(nèi)就設(shè)有刑場,彭湃等人再也沒機會出來。敵人就在那里殺害了彭湃等人。 周恩來、陳賡等人都對此次失誤痛悔萬分,損失我黨重要領(lǐng)導(dǎo)人,真沒法向中央交待,周恩來晚年回憶起這件事仍然扼腕嘆息。 其實這都是周總理一貫嚴于律己、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沒有救出彭湃等人,特科準備工作不周全固然是事實,但當時時間那么緊,出現(xiàn)差錯也情有可原。而且就算沒有出差錯,當時陳賡可調(diào)度的人也就幾十號,真正有刺殺、打槍本事的硬手更少,敵我眾寡懸殊,武力營救勝利的可能性并不大。 四、鏟除叛徒白鑫 事后,陳賡奉命鏟除大叛徒白鑫。 白鑫也知道“紅隊”的厲害。他當時出賣彭湃等人提出的要求就是,事成之后把他送到國外,躲避“紅隊”。徐恩曾同意了,讓有關(guān)方面給白鑫夫婦準備去意大利的手續(xù)。一時間還沒辦完,為保白鑫的安全,徐恩曾施展了一點小手段。 國民黨掌控的《民國日報》放出一條消息,說彭湃等人被殺后,中共投誠“義士”白鑫原是黃埔軍校之優(yōu)秀學(xué)生,因受人愚弄一時走錯路,現(xiàn)已誠心悔過,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先生親自出面作保,故而當庭釋放,由蔣先生帶回南京,讓其戴罪立功。 其實,陳賡通過內(nèi)部情報已經(jīng)探查到,白鑫并未離開上海,而是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住所。但是再往下怎么查,就查不到了。就算是楊登瀛也全無門路,徐恩曾他們藏的很深,楊登瀛不敢多問,問多了再把他賠進去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陳賡就是陳賡,山重水復(fù)疑無路,他卻能走出柳暗花明又一村。 ![]() 陳賡很快通過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中尋出了白鑫的蹤跡。 柯達文。 柯達文是個醫(yī)生,與白鑫是老相識。當年大革命時兩人同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教導(dǎo)大隊工作過,柯達文是軍醫(yī),也是國民黨在該隊的黨代表。白鑫和柯達文的醫(yī)術(shù)很佩服,經(jīng)常找他看病。兩人后來都到上海工作,白鑫仍然經(jīng)常找他看病。 柯達文的真實身份,其實白鑫并不知道。 柯達文真名叫柯麟,其實是地下黨員。他在上海開診所一方面作為一個聯(lián)絡(luò)站,一方面也為在上海活動的中央領(lǐng)導(dǎo)人看病。 陳賡從人最基本的需求出發(fā),你可以藏著不出來,你也可以斷絕和所有人的聯(lián)系,但你總不能不生病。人生病了都想找最熟悉最可靠的人看病,而不一定找最厲害的醫(yī)生,這個道理自古皆然。所以白鑫遲早會找到柯達文這里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白鑫果然來柯氏所在的“五洲藥房”,當時他正患瘧疾,遷延未愈,不得不出來看病。當時白鑫帶著兩個保鏢,到藥房恨不得屁股都不敢沾椅子。 柯達文想趕緊通知陳賡來打死白鑫,但是白鑫很快就走了。 陳賡告訴柯達文千萬別急,還有機會。 過了兩天,白鑫打來電話,果然病還沒好,叫柯達文上門看病。柯達文以為去的是他家,沒想到他給的卻是一個位于法租界的白宮飯店。診治完開了藥,白鑫拿出300銀元說要贊助柯達文開一個小醫(yī)院。300銀元能干啥,柯達文心里知道,這是白鑫拿錢來封他的嘴??逻_文當下不動聲色,收了這些錢,轉(zhuǎn)頭便向陳賡報告并把錢上交給了組織。 白鑫兩次接觸柯達文,其實也是步步觀察,看看有沒有“紅隊”盯梢。兩次接觸下來很安靜,他便放下了心。 也不知道是老天不容惡人,還是柯達文給他開的藥不對癥,白鑫的瘧疾始終不好。他于是再給柯達文打電話,要他到法租界霞飛路和合坊43號來給他看病,他平時就住在這里。 陳賡聞訊大喜。找來楊登瀛一問,原來那里正是國民黨特務(wù)范爭波的公館。陳賡當即制定了鋤奸計劃,并在范家公館附近租了一所房子,紅隊特工們?nèi)找乖谀抢锉O(jiān)視動靜。 1929年11月11日傍晚,大叛徒白鑫的死期終于到了。 上海灘已是深秋時節(jié),凌厲的西風不時掠過,梧桐樹上的枯枝敗葉吹落一地。白鑫定在這一天逃往意大利。范爭波為保住這個“功臣”的性命安全,親自調(diào)來2輛性能最好的轎車,他和弟弟帶著3個保鏢,親自護送白鑫。 為防引人注意,白鑫決定晚上10點才出門。特科的行動隊員們耐心潛伏在弄堂口,一直等到快11點,白鑫的行李物什才搬上車,此時范爭波兄弟二人送白鑫夫婦出門。 范爭波邊走邊對白鑫說:“老弟這次為黨國立下巨大功勞,使我們得以生擒共黨首領(lǐng)彭湃、楊殷等人,蔣主席甚為欣慰。現(xiàn)特派老弟出洋到意大利深造,學(xué)習墨索里尼法西斯建國精神與方法。望你早日學(xué)成歸來,為黨國效勞?!?/p> 白鑫點頭哈腰,連連稱是。正當白鑫與眾人握別準備鉆進小汽車時,突然,弄堂口的特科隊員沖過來,一陣爆豆般的槍響,范爭波的弟弟首先被擊斃,范爭波隨后被擊倒在地。一個保鏢剛要拔槍還擊,便被打死。 白鑫知道這次暗殺主要是沖著他來的,嚇得拼命狂逃,還試圖用手槍還擊。他邊打邊跑,跑到弄堂口,又被埋伏在那里的特科隊員堵了回來。白鑫逃無可逃,終于中槍倒地。特科隊員們怕他沒死,疾追上來亂槍齊發(fā),徹底把他送上了西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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