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東街，在我小時候還是邊家村村民的民宅。

小學時，就要面對生死大問，是走邊東街，近，但狗多，還是走陵園路（含光路），安全，稍遠。為此，我還和號稱不怕狗的同學社交，可當邊家村村民的惡狗向我們狂吠時，他也只是說：快跑！

古人總說滄海桑田，才三十多年，旁邊的西北大學搬走了，留下研究生院；邊家村拆遷了，省醫(yī)院十字路口在修地鐵，海港城日夜兼程地在施工。但是，邊東街卻奇跡般地保留下來了，一條名副其實的老街，有自由市場、早餐店、雜貨鋪、兒時的記憶……小時候，奶奶一去買菜就半天，我很費解。跟她去了一次，才明白買菜的意義——和老伙伴交流、和小販討價還價、做主！奶奶最后的日子，住在自由市場旁邊的醫(yī)院，出院回家，坐在陽臺上看書，瘦成一把骨頭，風把她的白發(fā)吹起來，她不再下樓買菜了。生命一點點兒從身上消逝，直到那年冬至的時候去世。

漂泊在外多年，每當我想家的時候，腦海中浮現(xiàn)的并不是鼓樓大街，而是邊東街新出鍋的新疆人做的馕、回民做的牛肉餅，油茶、胡辣湯、菜夾饃、各種應季的瓜果……始終有一種市井的活色生香。

對，我今天就是專程來買甘蔗的，很多地方嫌費事，都不賣了。大清早，老板娘還在店里理貨，甘蔗放在最里面，她說你等一下，我把橘子挪出去。她胖胖的，抽出一根甘蔗說，她也愛吃甘蔗，我接著一臉開心地說一直可以吃到清明節(jié)！

她憨憨地笑了，穿上圍裙，給我削甘蔗，我站在旁邊看。來了一位老太太，要砂糖橘，我說你先去招呼吧，我不著急。老板娘過去，手里還拿著甘蔗和刀，指著她的橘子說，我的是貴一點，但是甜啊！老太太一邊挑揀著水果，一邊對我嘀咕，不好吃兒媳和孫子都不吃。我也順口回兩句，大家現(xiàn)在追求的是生活品質嗎。老太太撇嘴陰陽怪調地說，不掏錢，盡吃好的。

老板娘繼續(xù)給我削甘蔗，老太太挑好橘子放在秤上，邊秤邊對老板娘喊：你的秤沒問題吧？老板娘長喘了口氣，用方言和她飛快的語速對我抱怨，像轉瘋的唱片，我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關鍵字，不買就不買，竟說些讓人不高興的，我還不想賣呢。

她手下的活一直沒停，臉上露著一股老實人特有的倔強的表情，把氣都狠狠地發(fā)到甘蔗皮上了……

這時，又來了個老太太，帶著口罩，看上去很嚴肅的樣子，我說你先忙；老板娘說，她也買甘蔗的，這時她沖老板娘喊，昨天，我都沒給錢，你查沒查??！

老板娘俏皮地笑著說，哪有時間查啊，在門口擺了幾筐橘子，被城管都收了，沒心情查。同時又向我眨巴著眼睛，說：看見沒，好人是這樣的……

我忍不住笑起來。的確，我一般開始就付錢，不然拿到吃的，一激動就忘了。老板娘做了一個夸張地表情看著我，隨即又開心地笑了。

我拎著切好的甘蔗，邊走邊吃，順手把甘蔗渣扔到垃圾桶，心想：朋友說的對，沒有任何一本書上的人物比真實人生中的更鮮活、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