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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的史湘云

 少讀紅樓 2022-06-24

紅樓夢里,有不少父母雙亡的孤兒,黛玉是,妙玉是,湘云也是。

與黛玉和妙玉不同的是,湘云是“襁褓中,父母嘆雙亡。”她剛出生不久,父母就去世了。

于是,這個世界, 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不得已,只能寄居在叔叔家,一如父母相繼去世后寄居在外祖母家的黛玉。

可在叔叔家的湘云,要比在外祖母家的黛玉,承受了太多太多。

黛玉有賈母的疼愛,寶玉的呵護,衣食住行一樣不缺。可湘云在叔叔家,不僅沒有人疼愛呵護,還要幫著做活,常忙到深夜。

說出去,她是史家的千金小姐,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父母去世后,她哪里還是什么千金小姐,在叔叔家有口飯吃,就已經不錯了。

但即便是過著這樣不盡如人意的生活,湘云不僅沒有自怨自艾,沒有悲觀絕望,反而變得更懂事更開朗,是眾人心中愛說愛笑的史大姑娘。

在叔叔家要小心翼翼,要任勞任怨,要看人臉色,因為出嫁之前,她都要生活在這個地方,哪怕她更向往賈府,更向往大觀園,可叔叔才是她血緣關系上最親的人。

只要父親的近親有一支尚存,她都不能在賈府常住,那樣不合禮法。黛玉之所以能在外祖母家長住,是因為父親這一支已經沒什么近親族人了。

雖然不能常住,好在湘云可以時常來賈府做客。畢竟很小的時候,賈母疼她無父無母,也曾養(yǎng)在身邊幾年,大了后才送回史家。

來到賈府的史湘云,不再那么謹小慎微,也不用再看人臉色,而是撒開了歡的玩兒,找她的愛哥哥,找她的林姐姐,找她的寶姐姐。

在這里,湘云可以任性發(fā)脾氣,寶釵生日一回,湘云因為說了黛玉像戲子,被寶玉好心提醒,她就收拾包袱要回去。

每每讀到這里,忍不住鼻酸。湘云在叔叔家,已經努力去做一個乖孩子,去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女孩,本以為來到賈府,她可以暫時脫下面具,與寶哥哥一起玩。

可沒想到,曾經的二哥哥,如今有了新的玩伴,而且為了怕黛玉生氣,還給她使眼色。在叔叔家的湘云,是孤單的,長大后初次來到賈府后的她,依然是孤單的。

不過這些對于開朗直爽,灑脫不羈的湘云來說,其實并不算什么,很快她也就拋之腦后了,照樣與黛玉玩到一起,與愛哥哥有說有笑。

自信樂觀,開朗灑脫,從不怨天尤人,更不妄自菲薄,也不傷春悲秋,湘云的人生態(tài)度,是樂觀的,積極的,向上的。

對一個人來說,可能再也沒有比“襁褓中,父母嘆雙亡”更令人悲傷的了,那意味著,從此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愛她的人,沒有真正關心她保護她的人。

對湘云來說,與其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傷口,一個人悲愁自苦,不如振作起來,做一個堅強的女孩,因為生活總要繼續(xù),眼淚并不能為你擋風遮雨。

湘云是在暗室漸漸成長盛開的花朵,她懂得陰暗角落生存的艱難和不易,所以她更向往有陽光的地方,大觀園對她來說,就是個陽光普照的青春樂園。

這里的光亮,讓湘云熱愛,讓湘云著迷,讓湘云心生歡喜。所以,每當她來到這里,都歡天喜地,而她也成了眾人的開心果,大觀園的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湘云爽朗的笑聲。

這時的湘云,是真實可愛的,是憨態(tài)可掬的,是灑脫不羈的,是風流豪邁的,她從不偽裝自己,所以我們到了醉眠芍藥茵的湘云,我們看到了大吃鹿肉的湘云,我們看到了文思泉涌的湘云……

當她要回到那個陰暗的角落時,她會把寶玉叫到跟前,眼淚汪汪地叮囑他,如果賈母想不起來,他要記得提醒,常去接她來玩。

對湘云來說,叔叔家除了要常常做活到深夜,似乎也并沒有怎么虐待她,甚至到了年齡,也會給她說一門好親事,可終究是寄人籬下啊,她一個孤兒,不得不學著大人模樣,盡量做一個眾人眼中最得體最懂事的小姐。

在父母跟前,她可以撒嬌賣萌,可以無理取鬧,但在叔叔家,萬萬不可啊。就像黛玉曾說寶釵,離了姨媽她就是最老道的,見了姨媽他就撒嬌兒。

對湘云來說,她從住在叔叔家第一天開始,就注定了,她不能撒嬌,不能任性,不能無理取鬧,她要懂事,要端莊,要小心謹慎,要時時在意步步留心。

在叔叔家的湘云,一定是最懂事的,最乖巧的,最勤快的,她不會給叔叔惹任何麻煩,也不會讓身邊的下人說三道四,小小年紀的她,已經學會了隱忍,學會了看人臉色。

然而,這樣的童年經歷,這樣無依無靠的寄人籬下的生活,不僅沒有讓湘云悲觀絕望,反而讓她從苦難中汲取了養(yǎng)分,給了她強大的生命活力,給了她更好地活下去的勇氣。

苦難沒有打倒她,苦難成就了她。她在苦難中長大,但她一直向陽而生。她是苦命的小姐,卻也是陽光自信的女孩。

我們常說史湘云是個愛說愛笑大大咧咧的女孩,看上去沒心沒肺,也永遠沒有煩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走來的漫長的成長里,她經歷了多少終生難忘的記憶啊。

她自己就是孤兒,卻還勸黛玉要保重身體,想開些。她自己就生活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要常常看人臉色,卻還提醒寶琴去太太屋里要小心。她自己的寄居生活已經過得緊緊巴巴,卻在寶釵的支持下,也能把螃蟹宴辦得妥妥當當。

不只是花錢這么簡單,湘云是懂人情世故的呀。一場螃蟹宴,無論是主子小姐,還是丫鬟婆子,甚至賈府的兩位姨娘,她都顧到了。這哪里是那個大大咧咧萬事不入心的湘云?這分明是個辦事周到妥帖的薛寶釵、王熙鳳!

從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孤兒,到灑脫不羈才貌雙全的風流名士,史湘云的成長,沒有靠任何人,她一個人在凄風苦雨中乘風破浪,她一個人在漫長黑夜里獨自漂流,她的路還有很長,她從未停下,她沒有時間悲觀絕望,她只能一往無前。

湘云也是薄命人,雖然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但那才貌仙郎,地久天長的婚姻,終究也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一場夢而已。

可即便如此,我們也有理由相信,失去丈夫后的湘云,依然不會被生活打倒,因為她早已從苦難中站了起來,哪怕是兩鬢成霜,她依然能夠用內心的強大和不屈,用骨子里的自信和樂觀,去抵抗無常命運,去面對人生苦旅。

那個愛說愛笑的史大姑娘,短暫的一生,其實都在乘風破浪,因為命運給到她的,是一艘破舊的小船,可她修好了船,照樣劃向了遠方,那里有落日晚霞,有她想要的光亮。

乘風破浪,一直在路上。好個云姑娘。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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