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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進入作品的細節(jié)!是指從筆法、結體等技術性角度對作品進行剖析嗎?但當我們面臨的是一些理論、或者是一些概念時,細節(jié)又該如何闡述呢?譬如剛才說到的虞世南書法美韻與溫潤。答:從技術角度進入作品的細節(jié),并尋找到細節(jié)本身的筆法或結體特征,以及細節(jié)與整體、細節(jié)與細節(jié)之間的關系,是最基礎的功課,自始至終都不能偏廢。它就像武術中的“站樁”,是每日之必須。反過來說,其功用也將滲透到學習過程中的每一個階段、每一個層面與每一個角落,也將反映你真實的書學水平。當然,書法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問,有關它的學習在很多時候顯得不無瑣屑,從這個角度出發(fā),它更需要的可能就不是目標、信念、情懷等等容易被虛化的東西,而是耐心!答:我很難保證自己在盡力深入細節(jié)的過程中不陷入喋喋不休的境地。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得保證自己常常處于思考的狀態(tài)。說出的話盡可能是思考的結果。盡管這將不可避免地使我面臨顧此失彼、捉襟見肘的尷尬。但我還是愿意從那些將要出現(xiàn)的尷尬中尋找我所需要的東西,我甚至認為那些從尷尬中得到的東西更富有價值,因為它至少比較經得起推敲。但是,我們在深入細節(jié)的時候也應注意到兩個指向,一個是內向型的,也就是常規(guī)的細分方式,則盡可能從技術上關注細節(jié)的客觀特征,這種內向型的思維方式比較適合于筆法、結體、章法等技術性考量;還有一種是外向型的,譬如我們面對傳統(tǒng)的書學理論時,在充分理解了作者的原意、充分把握背景資料的基礎上盡力將思維打開,盡量延伸書學理論本身的邊界。甚至可以充分利用現(xiàn)代心理學、文史哲諸類學科的研究成果,對之進行重新解讀。就書法而言,從技術層面而言,古人早已經達到了現(xiàn)代人無法到達的高度;但從理論層面上而言,則基本上還處于有待進一步開發(fā)的狀態(tài)——特別是在跨學科領域之間的相互激活上,中國書法三千年的文化積淀是一座尚未得到合理開發(fā)、更未得到充分利用的富礦。或許我們可以在這里斗膽放言一句:中國書法的下一個逐鹿之地在書法理論領域。答:在厘清了“深入細節(jié)”時存在的兩個思維向度后再去面對傳統(tǒng)書學理論與書法杰作,就會少了許多理解上的障礙。對技術細節(jié)的精微辨析,不但可以保證我們在書法臨習時能做到更到位、創(chuàng)作時不至于偏離軌道。對傳統(tǒng)書學理論的開放式深入,則不但可以避免固步自封,還為我們的藝術生命提供了新的可能。書法新的可能性,也是書法到了今天依然充滿魅力的原因,其前提就是書法思維本身的左右開弓!同樣地,思維上的左右開弓,又將進一步促進了思考結果上的左右逢源,而不用過多地擔心會出現(xiàn)南轅北轍的結果。譬如剛才你所提到的虞世南書學特色中的兩個概念:美韻與溫潤。單就美韻與溫潤兩個概念去比較,并沒有多大的區(qū)別,就如一個美人在展示其魅力時,不會只有一種方式,她可以是通過某種眼神,也可以通過某個姿態(tài),都可以展現(xiàn)其獨有的氣質神韻,如果美韻更偏向于某種姿態(tài)的靜態(tài)展示,那么溫潤就可以理解為某種特質的動態(tài)呈現(xiàn)。它們之間有著很高的重疊度。這當然是一個需要去意會的比方。其實,當思考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就面臨困境了,再進一步,要不容易被一些概念性的東西所糾纏,要不就進入羽化登仙的虛幻狀態(tài)。而對書法學習本身而言,過分糾纏于概念與大而化之的想象,都是思維上的陷阱。答:當思維陷入某種困境時,不妨先將一時無法理清的東西擱置一旁,跳出來,找一個有關系的概念作為重新思考的切入點。這里需要強調的是“有關系的概念”,也即是說,它必須與剛被擱置的思考是有關系的、或者是相關聯(lián)的。譬如,剛才所提到的美韻和溫潤,既然有很高的重疊性,既然區(qū)別只在動靜之間,那么我們就可以找到它們的共同點——秀雅!秀雅作為一個概念,其主語是雅。如果我們對中國書法風格史有一個比較全面的把握的話,就不難發(fā)現(xiàn):秀,是虞世南書法的個性特征;雅,是書法之所以成為一門偉大藝術的根本,它其實也貫穿于中國書法審美的始終,歷代書家盡管有過這樣那樣的主張,有過千變萬化的風格面貌。但是,但凡真正被歷史所記住的那些書家,其藝術成就上有一個共性的東西,也是這個雅字。如果再聯(lián)系到今日書法中的一些過分強調個性、強調表現(xiàn)的書法現(xiàn)象,雅致就顯得尤為寶貴了!到此,我們還可得出一個有待進一步論證的結論:則虞世南在中國書法史上的貢獻之一,在于他用他存世不多的杰作一再地暗示著我們書法藝術的審美本質,就是一個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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