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戴榮里

給幾所大學我所帶的研究生簽完字，我總要蓋上一枚自己的肖像印。一是對自己的評語負責，再就是對學生尊重，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肖像印背后的真實性，對這個社會太重要了。肖像印的價值，不在于肖像者本人的信息傳遞，而在于傳達了一種誠信的理念。誠信，自始至終都是做人和經商所遵循的基本原則。我有不少肖像印，簽字以后蓋章，可以起到防偽的作用。在我所喜歡的肖像印中，有幾枚是國健康先生刻的。

國健康先生最初吸引我，是他的“健康印象”博客上的肖像印。之所以一下子把我迷住，就在于他所刻畫的偉人像和藝術家的肖像，不僅形似，而且傳神。毛澤東、齊白石等人的像，十分靈動。給人心明眼亮的感覺。和別人刻的肖像印有所不同的是，國健康對人物的特點把握非常好-——眼神與面部表情，黑痣與臉上的皺紋，眼風與喜怒哀樂的配合……他把一個人的神態(tài)，精準抓住，神態(tài)畢現(xiàn)。我喜歡國健康先生的肖像印，喜歡他刻的肖像印那沉實中的靈動，無語中的文化。每個肖像印都帶有作者靈魂深處的思考。千奇百態(tài)的肖像印，各顯神采，通透、流暢的語言，貫穿到整個肖像印的線條之中，給人以鮮亮的美感享受。如入了化境的武術大師，他的肖像，用不著兜售和表演，內在的質地和蘊含，給人穿透眼睛和心靈的震撼力。也許有人會說我的評價是溢美之詞，但當您真正看到國健康先生的肖像印之后，您的感覺可能會比我更強烈。是的，從照片的平面印象，過渡到肖像印篆刻的立體線條展示，不是一般的篆刻家所能駕馭的了的。一般的篆刻家，能做到形似，已經很不容易；倘若再能深深抓住人物的個性化特點，所刻出的肖像印，才能突破傳統(tǒng)的藩籬，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接觸國健康先生幾年了，雖一直未見面，但他始終把篆刻當做自己追求的事業(yè)，那份執(zhí)著，更多成了我督促自己寫作的力量。篆刻，是一件既費腦力又費心力的活兒，就是這樣的一位藝術追求者，幾乎把每天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了篆刻之上。他心無旁騖地數年如一日琢磨肖像印的篆刻，日益達到心、法、手的結合，其堅持之功，不拔之毅力，常人不能達，成為我學習的偶像。在單位擔任工會主席的他，白天忙碌完單位的事，夜晚苦燈下，面對一方印章，刀走石嘣，噼啪悅耳之聲，已成金石雕琢之樂，在別人或許是枯燥難耐，對國健康先生而言，就是一種樂趣，一種思想暢游的樂趣，一種表達美感意象的樂趣。他始終樂此不疲地刻著，像一只追逐花朵的蝴蝶，飛翔中顯示著對花兒的縈繞。

中學時代就養(yǎng)成篆刻喜好的國健康，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量。從商店買來廉價的刻刀和石材，課后對篆刻進行艱苦學習的鍛煉。這個當時善于思考的中學生，借助親戚當濟南藝校校長的平臺，接觸到更多的書籍和藝術家。開始臨摹大家的書法并持續(xù)不斷地寫作，他把這些融匯成動靜結合的藝術語言。動，國健康先生寫著一手好文章，能寫文藝評論，喜歡在茶余飯后發(fā)思古之友情，動，能刻畫最好的印章，能寫一手好書法；靜，是指他能穩(wěn)坐冷板凳，不受外界干擾。這種觸類旁通動靜結合的鍛煉，讓國健康的藝術之路，平添了幾分嫵媚，幾分文化的內涵。

國健康生活在一山一水一圣人的齊魯大地，齊魯人的豪爽和真情，錘煉著他的品格；國先生像他的名字一樣，健健康康，方方正正，一看就是標準的山東男子漢。泉城之水的滋潤，讓健康先生熟稔這個城市的風土人情，儒家文化的熏陶，自幼練就的童子功，讓國健康的藝術追求之路，帶有強烈的自信和堅定感。他的面容，給人以穩(wěn)重、踏實感，他把這種生活中的風格移植到篆刻之中，縱橫馳騁，每天在方寸之間，用線條勾勒著屬于自己的語言，這是屬于藝術家的定力，也展示著藝術家不斷追求的方向。

中學時代的追求，注定成了終生難以舍棄的愛好；執(zhí)著的愛好，又讓他在不斷地學習中汲取著生活的養(yǎng)料。向身邊的藝術家學習，向生活中的同事們探尋，不斷通過深入的思考、自悟，讓國健康的藝術之路走出自己獨特駕馭的寬廣大道。國健康的篆刻之美，在靜止不語的一枚印章上，你能看到他大半生癡心追求藝術思想的沉淀，你能看到不語中的吶喊。國健先生通過篆刻之思，完成了藝術語言的轉換形式。

大凡事業(yè)上的成功者，多是雜糅了各種才能的佼佼者。國健康的追求之路，對別人藝術作品的評論，使他在日復一日對別人作品的鑒賞中，對自己的作品加以審視；他在對文學作品的寫作中，體會到藝術審美的通感效應。也許就是這樣的創(chuàng)作體驗，曾有一段時間，他停下了刻刀，瘋狂地撰寫藝術評論，寫下了大量的文學作品。雖然，少年時代的篆刻作品發(fā)表在當時的紙媒上，曾給他帶來內心的狂喜和向眾親友炫耀的資本，但通過這一段扎實、勤奮的寫作，讓他對藝術形象有了更多的思考。對別人書畫篆刻的學習、體悟，自己的書法寫出來，不只是一幅作品的完成，更是自己對藝術體驗的一次完整的梳理。這一段時間的體驗，讓國健康先生對藝術的思考，不再是單純的刻刻畫畫，而是觸及靈魂的設計，深入細致的思考，博采眾長的融匯，藝術突破的提升。有了這種書法和寫作上的鍛煉，讓國健康先生的藝術追求之路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和藝術感受力，這為他日后的篆刻之路，打開了寬闊的通道。

淺嘗輒止是對藝術追求最大的傷害。作家不是簡單的工匠，藝術家也不是一時的追求者。國健康先生的藝術之路，在經過幾年的書法、寫作鍛煉之后，又把少年時代的篆刻愛好重新拾掇起來。他對自己懷著堅定的自信。重新走向篆刻之路的國健康，對篆刻有了新的認識。書法之練，讓他對漢字的結構與運筆有了更加清晰地認識；而對肖像印的不懈追求，又使得他成為這一領域的執(zhí)著追求者。

和寫作上意念的不斷疊加、語言推動不同，也和書法中筆走龍蛇的豪爽不同，篆刻，需要一點一滴眼力和手功的配合，需要心中整體感和手下線條的默契。稍一不慎，線條的粗疏和走樣，就會破壞一枚印章的完美。好的篆刻家，必定是各方面藝術修養(yǎng)都到一定境界的人。對字的篆刻，一撇一捺之間，多是橫平豎直的線條，需要作者下手的沉穩(wěn)與老道，用力與利落，一下刻刀，心向一處，才能凝神聚力，刻出的字，才能神采飛揚；胸中有百萬甲兵，才能左右逢源，篆刻的印章，才能提升字那或圓潤或流暢或剛勁或灑脫的風骨。一枚小小的印章，內中蘊涵著萬般辛苦和多年藝術追求的心得。名家篆刻的印章，之所以有別于普通刻手的印章，就在于他對篆刻印章的整體把握和細部功夫的獨到。用心、用力與用情，博采眾家之法，才能形成獨到的藝術品格。

肖像印篆刻，相對于普通印名章，相當于建一座寶塔和平房的區(qū)別。肖像印之難，在于細節(jié)雕琢的委婉、曲折，在于整體把握的大氣和傳神，在于對一個人精神氣質的充分表達的貼合。國健康先生的肖像印，具有這種時空穿透力。記得特朗普剛剛上任不久，國健康先生為其刻畫了一枚肖像印，把特朗普傲視一切的神情和商人的脾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對當下人物的刻畫，并沒有因為距離的阻隔，而成為國先生篆刻表達的障礙。至今，我也沒有當面見過國先生，但先生給我刻的肖像印，我十分滿意；對不同時期的歷史人物，他能把握人物的性格特點和內在精神的統(tǒng)一，一點一點細膩地刻畫出來。國健康先生所刻畫的魯迅先生的肖像印，是我所見到的魯迅先生畫像的集大成者。魯迅先生嚴肅的面部表情、上翹的眉毛，橫眉冷對千夫指的神態(tài)，被國健康先生表現(xiàn)地準確、到位、自然，國先生的篆刻之美，由此可見一斑。藝術家的創(chuàng)新之法，難就難在在平常之中發(fā)現(xiàn)不平常，在司空見慣的事物里，發(fā)現(xiàn)美的特色。國健康先生的作品能在陌生的面孔里呈現(xiàn)人性的溫暖，又能在熟悉的表象里，看到新穎的東西。他篆刻上的創(chuàng)新總有一種神力在支撐著他，讓他的篆刻作品有著一般篆刻家所難以抵達的魅力。

當今畫家之贗品，多流于世間，讓藏家無法甄別，肖像印可以起到鎮(zhèn)假之功。一個書畫家在完成一幅作品之后，蓋上自己的肖像印，既是一種自我承諾，又是對藏家的一份尊重，遠比與藏家合影佐證來得自然、長久。國健康的肖像印的意義遠不止此——一個作家的肖像印，為其贈書，平添了幾分真趣味；普通人的肖像印，也為后世傳播先輩印象提供了文化功能。當更多人認識到肖像印的多重價值，國健康先生的作品，自然會越來越紅火。作為一個在藝術之路上的不懈追求者，國健康先生對肖像印的藝術追求，不只體現(xiàn)在固定的技巧上，而他總是把每一枚肖像印當做進步的臺階，一步精似一步。國健康的藝術追求，是幾天刻一印的刀耕不輟的追求，是一刀一思的細致功夫，是一生一執(zhí)念的執(zhí)著，國健康先生身上，有著寫作者需要加以虛心涵取的力量！

（2021年1月23日星期六寫于光大花園游燕齋，文中圖片作品由國健康提供。）

【作者簡介】戴榮里，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師范大學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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