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比分网-中国电竞赛事及体育赛事平台

分享

袁立沛:離婚馬拉松(情感小說)

 昵稱79734495 2022-05-25 發(fā)布于江蘇

? ? ? 離婚馬拉松(情感小說)

? ? ? ? ? ? ? 文/袁立沛

1

這一夜,我的生物鐘全亂了。

今天下午我與老婆終于達成了協(xié)議離婚。確定明天一早就到民政局去辦理手續(xù)。這對我來說猶如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人生使命。我想今晚與朱英以夫妻的關(guān)系一起吃飯,已屬“最后的晚餐”,值得慶賀,便自己掏錢去買了許多好酒好菜(我們早已實行了AA制),直到酒醉飯飽后各自回房休息。

若按平日,我喝了這么多的酒,頭一落枕頭就呼呼大睡???墒墙裉觳恍?。這或許與今天一天來我的大腦神經(jīng)一直處于高度的興奮有關(guān)。想到我們倆終于可以順利平安地分手,從此后我與她再也沒有關(guān)系與瓜葛了,我更是興奮不已?,F(xiàn)在,一切都已水到渠成,手續(xù)簡單,就像遷戶口一樣方便。我想到這里,不覺輕聲笑了起來,仿佛原先壓在身上的千鈞重?fù)?dān)終于落地,感到渾身輕松,對未來的生活終于可作個意心意想與切切實實的安排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現(xiàn)有的經(jīng)濟條件。我已退休多年,養(yǎng)老金在逐年增加,自己有吃有用,也積蓄了一些私房錢,只要對方人好,我也能養(yǎng)得起。接著,我又想到我對未來配偶的要求,認(rèn)為只要會做點家務(wù),與我能談得來就好。我最討厭的是不做家務(wù)、成天在外打牌搓麻將串門聊天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我也不要。我盤算著,我所喜歡的女人并不多,但從我讀書、工作、下鄉(xiāng)務(wù)農(nóng)、再到十年動亂結(jié)束后上調(diào)到城市單位工作時所遇到的過這樣的女人,總也那幾個,而且現(xiàn)在有的已經(jīng)離婚,有的已經(jīng)失偶。待我明天與朱英徹底辦了離婚手續(xù)后,我就可以毫無牽掛輕裝上陣與她們談?wù)効戳?。到那時,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我的意中人,那我們的晚年生活真會像佟鐵鑫唱的那首《夕陽紅》了:夕陽是遲到的愛,夕陽是未了情;多少情愛,化作一片夕陽紅……

我這樣想著睡著,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熟了。當(dāng)晨曦從東方剛剛露面時,我又醒來過,睜眼一看,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馬上就想到了昨晚與朱英談妥的事情,更想到今天吃過早飯就要與她到民政局去取離婚證,身子如同在戰(zhàn)場上的士兵突然聽到了一陣沖鋒號似的一躍而起,馬上穿上衣褲與鞋襪??墒钱?dāng)我的兩腳剛剛落地站起身子時,就感到一陣頭暈,緊接著整個天地旋轉(zhuǎn)了起來。我想這是怎么回事?其因尚未想出,急忙就去找支撐物。然而支撐物尚未找到,我的身子就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嘴上剛剛喊出一聲“啊”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情感成本》肖靜著,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定價:45元 定價:45元/冊

2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一陣騷動聲中我醒了過來,一看,滿眼都是白的:白的墻壁,白的高低床,白的床單與被褥,連同圍住我的人們的穿戴都是白的。我再仔細(xì)地瞧了瞧,原來他們都是醫(yī)生與護士,有的在看病歷卡,有的在給我吊液;還有旁邊站立著我的女兒與像木頭一樣的老婆。我很想問問醫(yī)生,我得的是什么?。靠墒俏业纳囝^發(fā)硬,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甚至整個身子像被無數(shù)根繩子捆住了似的,一點也動彈不得。

又過了幾天,我的自我感覺比發(fā)病時要好些了,除了腦子仍然有點昏昏沉沉之外,還是沒有一點力氣與動彈不得。而坐在床邊的朱英竟不告訴我的病情,又不問我現(xiàn)在的感覺如何,真正是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薩。

盡管她不說,我還是想知道有關(guān)我的病情,問道:“我來到這里已有幾天了?”

“二天?!?/span>

“是誰把我送到這里來的?”

“女兒?!?/span>

“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打電話過去的?!?/span>

“我生的到底是什么毛病?”

“聽說是中風(fēng)?!?/span>

“我以后會有后遺癥嗎?”

“……”

“我在問你吶!”

“我怎么知道!”

“你真是根木頭!”我很想這樣罵她,但此刻卻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來。與此同時,另一種疑問又在我腦子里產(chǎn)生了:難道眼前這個默默地、冷漠地坐在床邊的這個女人,竟是我的妻子?是一個與我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這個疑問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在我們結(jié)婚不久就產(chǎn)生了,一直到現(xiàn)在尚未被打消掉……

年輕時,我曾在政治運動中被打成異己分子。母親看到我們來到老家已有一年多了,我的檔案仍未轉(zhuǎn)過來,便肯定不會再轉(zhuǎn)過來了,便天天嘮叨要我娶老婆,還四處托人幫忙。那時我年輕身體強壯,個子也適中,下雨天不干活時,我總是穿著杭州帶來的衣服。在這山村里,與同齡人一比,我是相當(dāng)英俊時髦了,姑娘們見了我都投以注目的眼光。但一知道我的家庭成分是地主,誰家的姑娘也退避三舍了。誰知就在這時杏芳姑娘對我私下坦言,如果我不嫌棄她,她倒愿意到我家來。

說起我與杏芳也有緣分,1950年我家被評上地主后,除了一樓一底的空屋子,什么也沒有了,生活要我們母子倆自食其力。那時母親已50多歲了,我是11歲。她給人家做鞋襪做衣服,我跟著隔壁的白發(fā)叔公挑著擔(dān)子做蔬菜生意或上山砍柴。一次,我砍柴回家已是傍晚到溪坑洗澡,忽聽身后發(fā)出了一聲轟響,水花四濺,我向后一看,原來是阿剛把一塊石頭扔在我身后的杏芳前面。我正在洗澡,沒啥;可把杏芳嚇得魂都散了:她在埋頭淘米,這么突然一聲轟響,不說濺起的水花,把她面與衣服都淋濕了,就是淘籮的米也散在一地了。我憤怒的指責(zé)了阿剛幾句,他卻罵我地主兒子管起貧下中農(nóng)來了,不老實就抓我到臺上去斗爭,氣得我肺都要炸了,但卻有話說不出,只得默默的離開那里。又有一次,我挑著擔(dān)子做蔬菜生意,賣完后回家一數(shù)錢應(yīng)該是賺的卻反倒虧了,我正在納悶時,甩著二只辮子的杏芳跑到我家來了,她說我剛才給她家賣茄子時多找了錢給她們,她媽叫她快快來退還給我們。我媽給她們千恩萬謝,并叫我陪她走一段路。她見我走到大路要回家時,突然停下問我:為什么不去讀書?。磕憧次以瓉肀饶銈兊投?,現(xiàn)在已趕上來了。我說了我家的情況,她點了點頭,甩著二條小辮子就跑去了。

我大概是受到這事的啟發(fā),回家后哭著求母親,我要讀書,在這里不能讀,就投靠到杭州姐姐家去。那時國家的糧戶政策尚未出臺,農(nóng)會經(jīng)我母親再三央求,又經(jīng)鄉(xiāng)政府批準(zhǔn),1952年我們就到杭州來了。誰知道一年多后,我們母子倆重返老家,杏芳家與她本人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原來杏芳父母在1960年雙雙皆亡,留下哥哥春生與她相依為命,長大后哥哥是個積極分子,入了黨又做了民兵隊長,已做了治保支柱的阿剛早已看中了杏芳,主動與春生接近做了好朋友,并經(jīng)常到他家喝茶聊天。有一次他到春生家去見他不在,便趁機強奸了杏芳。春生知道這事又氣又恨又無奈,見生米已成了熟飯,只好把妹子馬馬虎虎嫁了過去。杏芳本就不愿意,過門后更知阿剛是個比畜牲不如的東西,她所過的日子簡直成了個性奴,實在忍受不了了,就逃回來了,對哥哥說如果再叫她回去,她就自殺。從此春生與阿剛也就一刀二斷,再無往來。杏芳雖然成了個二婚頭(或者說是個回頭老婆),外村來說媒的人仍然有。但只要哥嫂不嫌棄她,她哪里也不去,其因是阿剛不僅對她身體的傷害,更在精神上對她的傷害實在太深了。這樣,我與她的遭遇雖然不同,但同樣淪為了“天涯落難人”;更由于童年時我們是兩小無猜,如今相見便產(chǎn)生了惺惺惜惜之情。時間長了,在公開場合,我們倆相遇時相視一眼,微微的點一下頭;在只有我們兩人時,就有說不完的話語,相互間產(chǎn)生了依戀之情。有一次,她坦率的對我說,如果你與你媽不嫌棄我,我很愿意到你家來。我毫不猶豫的說好。當(dāng)我征求我媽意見,她欣然同意。

可是過了幾天,她卻含著淚水來回絕我了,其因有二點:一是她哥哥不同意,他是黨員,又是民兵隊長,如果把妹子嫁到地主家去,這是嚴(yán)重的階級立場問題;二是據(jù)她嫂嫂說,她剛從阿剛那里逃回來,現(xiàn)在要嫁到地主家去,那還了得!他心狠手辣,地主是貧下中農(nóng)的階級敵人,她嫁過來又成了他個人的敵人,二個敵人加在一起,隨便怎么也不會放過我們。我一聽倒吸一口冷氣,心里不由得顫抖起來。罷、罷、罷,我一個五尺之軀的男兒,連老婆也娶不到,這是我命該如此了!

我對婚事已經(jīng)絕望了。心想在老家,只要母親在,就有我在,母親一死,我立刻滾蛋到四處去流浪,心里有了這樣的打算,就叫母親再也不要為我的婚事去托介紹人了。

誰知過了十來天,我終于成家了,其速度之快猶如希特勒的閃電戰(zhàn),就像買商品一樣,昨天看過,今天就把她帶到我床上來了,而且還是上海姑娘,年紀(jì)只有21歲,相貌也不壞。

事情是這樣。一天晚上我們母子倆還在吃飯,從上海下放來的周清叔,到我家來串門。他看我們家屋子寬舒,家具齊備,母子倆也融洽,覺得不錯,但美中不足的是,還缺少一個人,便問我?guī)讱q啦?母親搶著替我答到:30歲啦!周清馬上接口說,我在他年紀(jì)兒子也有十來歲了,母親焦急的說是嘛!是嘛!我已70多歲了,沒有幾年可活了,要是兒子找不到老婆,我死也不會閉眼??!周清叔聽后拍著胸脯說:他是不錯的青年,家里條件也可以,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周清真是一諾千金,到處替我尋找,可就是我家成分不好,一個也不肯來。直到第二年,他在上海過了春節(jié)回來時帶了一張上海姑娘的半身照,指著她對我說:你看,這個姑娘你喜歡嗎?

我接過照片細(xì)細(xì)端詳起來,覺得那姑娘圓滾滾的臉蛋,一副豐滿的身材。齊耳的短發(fā)中央兩邊分開,理著一個樸素的游泳式;兩眼因微笑被擠得小了點,眼光似乎不是很靈動與尖銳,但整個臉龐不乏端正,甚至有點漂亮……

我把照片看后還給周清叔,問:相貌是可以,但不知人怎么樣?周清叔說:她叫朱英,是我們的鄰居,家庭經(jīng)濟不好。去年居委會動員她上山下鄉(xiāng),她不去,看來今年怕過不了關(guān)。上海知青插隊的地方是新疆,我對他們說到新疆去不如到我們家鄉(xiāng)找個婆家算了。她媽說可以談?wù)効?。如果你看了照片喜歡的話,把自己照片拿來,由我寄去。他們看了回信說好,那你到上海去。在上海你們倆也沒意見,就可以把她帶來了,把她的戶口也遷來。在上海具體事情,我妻子會給你們安排的。

過了幾天,我到了上海。其間過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順利得不能再順利。我先到周清叔家,其妻馬上通知了隔壁朱英家。過了一會兒,他們過來看我了,開始時大家都默默無言,可眼睛像箭一樣射來射去。幾分鐘后,周清的老婆問我意思,我說好的,與照片上差不多,后又問朱英,她似無奈的說,隨你們吧,反正上海我是呆不下去了。周清妻笑道,朱英變得聰明了,這是誰也逃不過的事。大家再看朱英,她再也不說什么了。

接下來就是談費用問題。我給他們多少糖果費,又給朱英多少買新衣服的錢。把錢付好后的當(dāng)晚,兩家人在弄堂口的小飯館里吃了頓不知什么名堂的飯。飯后大家商定,朱英當(dāng)晚去買新衣服,明天一早去遷戶口,我明天早上就可帶朱英到鄉(xiāng)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從哥那里準(zhǔn)時來到朱英家,見她洗過了頭,換上了那套新買來的薄呢花格子二用衫和皮鞋,心里極為高興,想,如果她的眼睛靈活一點,就跟杏芳差不多了。

我們就要走了,朱英的眼圈紅了起來,大家送我們到弄堂口時,我看見周清妻突然跨前兩步,拉住朱英的手湊近她的耳朵悄悄的說:記住了,現(xiàn)在你是他的老婆,他要咋地,你就隨他吧!

這天我們坐了火車又坐了汽車,到傍晚時又走20多里路才算到了家。母親見后很是高興,那時我們倆年輕,一點也不累,晚飯后家里除了母親,反正沒有別人,我就迫不及待的拉著朱英想到床上去鴛鴦戲水了。

到了樓上的床前,朱英一言不發(fā)地睡了。我見她側(cè)身朝里而睡,覺得奇怪又覺得好笑,不知道別人的新婚之夜是怎么過的。后來想到她是上海姑娘,還年輕,又與我只有一天的相處,不禁笑著搖搖頭也就熄燈脫衣服睡了。我靜靜地躺在朱英身邊,耳邊聽著枕邊女性輕輕的呼吸,鼻孔里吮吸著從女性頭發(fā)和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誘人的香氣。這種女性的體香,很自然地把雄激素注入了我的體內(nèi),使我立即雄赳赳起昂昂起來了。于是我轉(zhuǎn)過身子,臉朝著朱英的背脊,伸手想把她的身子輕輕地扳過來,然而那身子像磐石一般牢固,不由得我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我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又伸手想把它扳過來,但那身子仍然躺著不動。于是我伸手去摸她的身子,她的肩膀,她的背脊,她的大腿,然后越過她的腰再摸她的雙乳……我見她沒有抗拒,便一面摸著一面絮絮語語地談起了我的見聞,我的體會;接著我又背起了我在火車上想好的那首詩:我的妻啊我未來孩子的娘,請讓我們這個家充滿和諧溫馨,活兒干累了可愉快地憩息,心里受了委屈可訴吐衷腸……

“煩來!”

“什么?”

“煩死了!”她又吼了一句,同時把我擱在她胸上的那只手也甩開了,那說話聲盡管很低,但對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朱英,你……”

“你什么你,你要搞就快點吧!”

“……”

《紅杉樹下》陳德民著,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價:49元

3

我在結(jié)婚前,不知道夫妻生活的真正滋味,只知道夫妻倆在白天一起生活與勞動,說說笑笑,晚上又能得到生殖系統(tǒng)的滿足,生活是多么的美好與幸福;即使看到別人的夫妻吵架了也覺得奇怪:男女兩人在一起連親熱還不夠呢,怎么會要吵打起來呢?如果有什么事,好好說不就行了?有時候我甚至還覺得,即使他們夫妻吵打起來了,也比自己孤獨地廝守著要好——今天吵過明天就和好了??墒钱?dāng)我結(jié)婚之后,那夫妻生活的真正滋味嘗到了——有在一起的樂趣,也有在一起的煩惱——對我來說,還是后者要多于前者。

首先使我想到不快的,是我與朱英怎么也談不到一塊。我喜歡在飯后茶余或窗前月下談點文學(xué)啦、人生及國家形勢等等;可是她對這些就是索然無味,不但沒有一句可以回答,聽久了還會突然而走,表示她的厭煩感,那么她喜歡什么呢?她喜歡去玩,喜歡到隔壁挨家挨戶去串門聊天,沒有目的也沒有要事,就是喜歡東拉西扯。談著談著,就知道了我家的成分是地主,她聽了當(dāng)然不高興,回家后便是一臉的不悅。

她不喜歡做家務(wù),母親與我都體諒她年輕,又是剛從上海來,便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燒飯燒菜如何縫補衣服翻曬被褥,她雖然聽著,但總是心不在焉,以后做起來既不主動又不稱心。后來母親與我商量,既是這樣,便叫她到生產(chǎn)隊去干活算了。她干起活來倒是很順當(dāng)?shù)?,與人相處也是有說有笑,表現(xiàn)出一副無心無肺的樣子。但這并沒有給我?guī)砀吲d,而是隔閡。

有一天我從生產(chǎn)隊放工回來,天快黑了。在往常,我一回家就可洗臉吃飯,可是今天家里卻充滿了火藥。我問朱英今天怎么啦,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她臉朝門外黑虎虎的站著,一聲不吭。我轉(zhuǎn)身問媽,媽便指著朱英像竹筒倒豆似的數(shù)落起來:今天下午我見她回來比較早,就把孩子交給了她,自己去淘柴燒飯了,誰知道我燒好飯出來一看,不見她的影子。只見孩子在地上爬,我忙抱起孩子一看,天吶,滿身滿地都是屎,等我把孩子洗干凈,才見她兩手甩甩回來了,你說她要不要給我說上幾句?

可是我還沒開口,朱英便嚷開了:我天天在生產(chǎn)隊里干活,又沒撈到什么錢,今天我難得早點回來,讓我去玩一下總可以吧?哼,地主婆真是太壓迫人了!

這下媽的火氣更大了,說:我的生活費由上海兒子寄來,根本沒吃你們!你一個成家的女人,不為家里著想,只知道往外面跑,還說我壓迫你,問問自己良心何在?

我聽到這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對老婆吼道:你少說幾句好不好!媽是為了我才從城里搬到這來住的。再說農(nóng)村里的婦女都是這樣,上工時干生產(chǎn)隊里的活,下了工就忙著干家務(wù)活。要說錢,在工廠里干完一個月拿工資,生產(chǎn)隊要到年終結(jié)算時才分紅,平時也沒有錢可分。我們家有哥哥每月寄給媽媽的生活費,大家一起花,已是不錯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這下也把她惹火了,說:我滿意?哈,你以為你們家好啊,地主!你們家要不是地主,你為什么會從工廠下放?為什么到30歲了還沒討老婆?早知道你們是這樣人家我才不來呢!

我聽到這話,早已積在心頭的怒火,一下子爆發(fā)出來了,當(dāng)即給了她一個巴掌,罵道:你認(rèn)為我家不好,可以走,離婚好了!朱英也不示弱,奮起反抗,又是還擊又是對罵的:離婚就離婚!母親見了忙起身拉住了我,而抱在懷里的孩子也哇哇哭了起來……

第二天上午,朱英吃過早飯像是無事似的依然上工去了??墒俏覠o心去干活,為昨天的事思前思后起來,把所有的事在大腦里都過濾了一遍。我想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到了30歲才娶到一個老婆竟是一只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F(xiàn)在我才知道,像我這樣匆匆忙忙的結(jié)婚,真是太輕率了,事先一點也不了解她的性格,事后才知道她原來是這樣的一個女人:頭腦簡單,感情淡漠,只知自己像小孩子一樣貪玩。而我出生七個月,父親就中風(fēng)歸天了,幾個兄弟姐妹都是靠母親一手拉扯養(yǎng)大。特別是1962年,我被迫下鄉(xiāng)時,母親為了照顧我,毅然放棄了住在哥哥那里的城市生活,與我一起來到了鄉(xiāng)下。到了鄉(xiāng)下之后,她眼看著我的年齡,一年年大起來,為我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我結(jié)婚后,她像傭人一樣操持著家務(wù),又把哥哥寄給她的生活費大家一起享用還要被朱英罵成地主婆壓迫人,那么與這樣不講道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與朱英過下去的原因,豈止在日常生活上,就是在性生活上也使我不協(xié)調(diào)。我怎么也搞不懂她究竟是性冷淡還是對我沒有感情。我喜歡在事前親熱一下,談?wù)勑挠H親嘴,擁抱擁抱,但這些都使她感到不耐煩,或者干脆沉默著,隨你怎么挑逗她都無所謂,好像是架撥撥動動的機器,又好像是一具活的、有著女性外貌與生殖器的肉體。于是“搞”就成了我生理上的需要,與人要吃飯喝水一樣,根本不是精神上的慰安與享受。當(dāng)我想到這里時,我會在搞的時候一面粗暴地發(fā)泄著,一面郁郁地思念著另一個女人……于是搞好后就默默地躺下,沒有撫慰也沒有說話,直到第二天早上各自默默地起床,早飯后到生產(chǎn)隊上去干活。我不知道別人的夫妻生活是怎么過的,但我們的夫妻生活就是這樣過下來的。

但這樣的生活畢竟是難熬的。有一天我到周清叔家去,向他說起了朱英在家里的情況與我和她的感情問題,周清聽后不以為然的說:朱英是不算一個聰明的女人,但你也要想想過去的情況,東找西尋一個也不肯來,現(xiàn)在來了,又說她這樣那樣不好,這怎么可以?

可是,這樣的生活實在難以過下去的?。∥疫€是申訴著說。

那你要怎樣?

我想離婚。

那好。周清毫不客氣的說,你真要離婚,我到大隊里告你母親精明刁鉆,虐待媳婦,把你母親上臺去斗一斗,看人家以后還會不會再嫁給你!

你……我憤怒至極,一甩手就回家了。

然而我并不就此罷手。我回到家里把此事跟母親說了,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與支持。可是母親一聽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叫道:離婚兩字你千萬不要再說了啊,我上臺挨斗倒不怕,又沒做壞事,可是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我們家成分又不好,你離婚后再要討老婆就更難了,況且家里的錢在你結(jié)婚時就已經(jīng)花光……

可是我真的很難與她一起過下去。我說。

母親逼著我說:難過也得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在鄉(xiāng)下,沒有老婆的男人是要被瞧不起的,你知道嗎?

母親的最后那句話提醒了我。有一次我有事到朋友興國家去,他本人不在,只有他老婆在灶間里燒飯,便對興國要說的事向她說了,讓她把我說的轉(zhuǎn)告給她老公。正在這時,興國媽來了,她見我與她兒媳婦在笑著說話,立即沉下臉說:下次興國不在家,你就不要到我家來。我說我與你兒媳是在說正經(jīng)事,不是在聊天說笑話,可是她依然固執(zhí)的說,無論什么話,就直接對興國說了,對他老婆說有什么意思?

現(xiàn)在聽了母親的話,我更知道了鄉(xiāng)下的那種陋俗的偏見有多么的不近人情??墒窍肫鹬煊⒌臑槿耍疫€是要說:可是,媽,她待您也不好啊!

待我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們夫妻倆好,能把這個家過下去,我死也閉目了。再說,兩夫妻難免有吵架的時候,人家也這樣過??!

媽,我心里苦悶呀……

算了,這是命!我們家成分是不好,杏芳不計較,愿意來,這不是很好的事嗎!偏偏有阿剛要來欺侮,這不是命嗎?如果你現(xiàn)在離了婚,你看還有誰會嫁給你?

這……我嘆了口氣,被說得啞口無言無以對答,只怪自己命不好,不然我想娶的女人不肯來,而來的竟是傻乎乎的一個女人。

但我還是不信。一個上海姑娘,知青,人家都好好的,只有她會這么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次我與她做完事過后,用比較和氣的口氣問:朱英,你也算是個上海知青,可是除了會干粗活外,誰也比你聰明能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當(dāng)即毫不會忌諱的說:她在十來歲時,右手的大拇指生了顆疔瘡,怎么也醫(yī)不好,后來截了半節(jié),總算沒事;可是同年,她又生了場腦膜炎,幾天幾夜不醒,差點死掉,后來總算救活。讀書可不行了,連初中也沒考上,就成了社會青年……

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心里想,我與她的婚姻,真叫“臭豬頭配倒廟了”;同時我又想起了民諺:男人看手相看左手,女人看手相看右手。女人的右手掌和右手指有缺陷了,預(yù)示此人日后有災(zāi)難,果然她在同一年就生了腦膜炎,差點死去。我又想,這樣的女人與我是絕對不配的。但在農(nóng)村里,因為缺少文化與教養(yǎng),大多數(shù)夫妻生活在一起并不十分講究感情,更不懂文學(xué)與社會知識,只要女的會勞動與生孩子就好。所以那時從人的價值與社會地位上說,她離開后我家絕對不會成為孤孀;而我對自己的社會地位與處境既有了充分的認(rèn)識,當(dāng)然也會冷靜坦然的給予處置,只是孩子,啊,那可憐的孩子……

在那時候我們農(nóng)村里還流行著這樣的觀念:兒子是傳宗接代,女兒是嫁出去的囡潑出去的水。我的觀念與眾不同,即是我不想把我家階級敵人五類分子的帽子讓子女一代代傳下去,最好到我這一代就斷宗絕代。不料,我與朱英婚后第二年,她就懷上了孩子。當(dāng)我知道此事已有四五個月,超過了人工流產(chǎn)期。既生下來了,我也無奈,而且看到又會哭又會笑、活龍活潑的嬰孩,雖然是個女的,我也喜歡起她來了。但以后我再也不想生了,我想到像朱英這樣的女人,從基因上說生下的孩子一般是不會聰明的;又想到文革時,有些農(nóng)村里的貧下中農(nóng)造反派高喊殺盡斬絕階級敵人五類分子,如果以后又來個這樣的運動,不如現(xiàn)在自己主動來了斷比較好——說真的,對這個階級敵人五類分子,不但他們恨,我自己也恨,就是已經(jīng)生下來的這個女兒也是多余的,因此我把她的名字也取為多余的“余”字。

又過了幾年,母親終于病故了。我想現(xiàn)在要阻礙我離婚的人也沒有了??墒强吹侥莻€尚未長大的孩子,我又猶豫了。我想現(xiàn)在與朱英離婚,這個孩子該怎么辦?她在斷奶后就跟我母親一起睡吃了,今后由我自己來帶,又要干活,肯定忙不過來;如果由她帶去,且不說她不是個勤勞的女人,連孩子都不怎么會帶,農(nóng)村里的血統(tǒng)觀念又很強,她嫁的后夫可能有孩子,或是以后又有了孩子,被她帶去的孩子就要視為“拖油瓶”,受到多方歧視,甚至不給她吃飽,不給她讀書,逼迫她小小年紀(jì)赤著腳到山上去砍柴……不不!這樣的狀況,我是無論如何不想看到的。

那就再忍忍吧,等孩子長大了再說。

4

十年動亂結(jié)束后不久,在黨中央大力肅清極左路線的大事下,我終于獲得了到原單位的復(fù)工復(fù)職。那時我想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與朱英辦理離婚手續(xù)??墒俏覄傄惶岢?,她就發(fā)瘋般與我大吵大鬧起來,鬧得左鄰右舍紛紛趕來議論,指責(zé)我沒良心,是秦世美再現(xiàn)等等,搞得我滿是灰頭土臉,頭都抬不起來。其實,婚姻法早就明確制定了夫妻感情確已破裂就可以準(zhǔn)予離婚的法定條件,強行維持這種只是厭惡與仇恨而缺乏理想與情感的夫妻關(guān)系,社會主義法律豈不成了保護那些任性與無知者的工具?但我那時在農(nóng)村已呆了20多年,根本不知法律,只好強忍著,待后再說。

但我在原單位里上班時,一直在思考著,怎樣才能既能離婚又不受到人們指責(zé)的這個問題,最后想出的辦法是把她們母女倆的戶口也遷到縣里來。朱英是知青,早就成了非農(nóng)業(yè)戶。當(dāng)時政策對知青的政策是,未婚知青可以返城農(nóng)婚知青為防夫妻二地分居后造成家庭破裂,不能返城,但可以進入社隊廠上班。這種廠不受勞動局管轄,沒有養(yǎng)老與醫(yī)療保險待遇,隨時可能倒閉回家;但在縣城戶口的知青,勞動局早就把他們的工作安排到國家單位領(lǐng)去了,等我把朱英母女倆的戶口遷到縣城,勞動局對知青工作的安排早已結(jié)束,甚至“知青辦”這一機構(gòu)也撤銷了。但我不管,差不多天天都去鬧,像蟒蛇緊緊纏住他們一樣不放。最后他們出于無奈,安排朱英到一家國營工廠去做臨時工一年,與我說好在這一年里,她表現(xiàn)得好,廠方同意要她,就定為正式工;表現(xiàn)不好,廠方不同意要她,叫我再也不要去糾纏他們了。

這一年在我再三叮囑下,她在廠里倒也埋頭苦干,不過廠里再苦總比生產(chǎn)隊里干活要輕松。到一年期滿的那天,廠長特意的到她車間來,告訴她明天上午到廠后就可到他辦公室來簽訂她的正式合同工了。這一消息不但她高興滿車間的工友也替她高興,下班后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知是高興過頭還是心思開小差,騎自行車竟騎到路旁的深溝里去了。結(jié)果她的右腳踝只有七公分一點皮還連著,其余連筋帶骨全部折斷,一點兒也動彈不得,只有當(dāng)她拼命喊出“救命”時,路人才發(fā)現(xiàn)深溝有輛自行車與一個人躺在那里。有人趕到廠里去報告廠長,廠長連忙派人與車把朱英從溝底抬到車上又送到醫(yī)院去搶救。

我在廠里接到這個電話,也正是在準(zhǔn)備下班。知道朱英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問嚴(yán)不嚴(yán)重?現(xiàn)在人在哪里?對方說人在醫(yī)院急救室,嚴(yán)重不嚴(yán)重你自己來看就知道了。

我忐忑不安地趕到醫(yī)院,在手術(shù)室門口等了一個左右小時,才見朱英睡的救護車從里面推了出來。我見她沒哭沒哼,只是流著淚水,也沒有在尋找我的意思。我想那是她大概身上的麻醉藥尚未消失之故。于是我沖進手術(shù)室,問尚在解衣洗手的醫(yī)生,剛才動手術(shù)的那個病人將來會不會成殘廢或留有后遺癥?醫(yī)生告訴我說,這要看一星期后的情況,那時如果她的傷口沒有發(fā)炎,今后恢復(fù)基本上能良好;如果傷口發(fā)炎了,就很難說了。我趕緊說,那您在這一星期要用最好的藥給她治。醫(yī)生說這我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是很難得到保證的。

我與醫(yī)生談完后走出手術(shù)室門口,廠長正在外面等我說話。他對我說,朱英這次出了車禍,真是不幸,除了身體的傷痛外,還有醫(yī)藥費問題……因為她與廠里還沒有辦過臨時工轉(zhuǎn)為正式工的手續(xù),這次她的車禍,醫(yī)藥費還不能在我們廠報銷,只有你們自己負(fù)責(zé)了。

我聽后兩淚奪眶而出,因為我從醫(yī)生那里不知道她今后的病情會怎樣與需要多大的醫(yī)藥費……

這天夜里打了止痛針的朱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睡在打鋪在地上的我怎么也睡不著,想著想著又流下了悲哀的淚水。我想我真是個命運不濟的人,今天朱英廠的廠長已通知她明天可以由臨時工轉(zhuǎn)為正式工,誰知今天會出這場車禍,如果她的腳今后留下了后遺癥甚至殘弱,不但醫(yī)藥費要自己全部負(fù)擔(dān),就是今后也不一定能進廠干活。如果她明天成了正式工,那么我以夫妻感情破裂為由向她提出離婚,這是名正言順的事,誰也無話可來批;如果以后她成了殘弱,我就得終身養(yǎng)她了……

事情真是屋漏天下雨。她住院已經(jīng)一個月過去了,那只腳踝還是紅腫不退,而且每天還要出膿水換紗布,說明腳踝里面還在發(fā)炎。醫(yī)生也覺得無奈的情況下,我決定轉(zhuǎn)院,先到寧波,最后到上海。上海的醫(yī)生一看就說腳踝的骨髓炎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再不來及時治療,那只腳只好據(jù)斷處理……后來在上海經(jīng)過二個月的治療,朱英的腳是治好了,也沒留下很大的后遺癥,能繼續(xù)上班,廠長也給她簽訂了正式工,可是她在上海的這二個月里,有一半時間在娘家休養(yǎng)換藥,她媽喜歡搓麻將,天天有人到她家來玩,她看著看著,從此也就學(xué)會了,以致當(dāng)她退休后就天天搓麻將,一發(fā)不可收。而我經(jīng)過她腳傷轉(zhuǎn)輾治療,不但原單位給我的屬于三案人員的一次性補貼費全部用光,還背了很多債。它像巨石一樣沉重的壓在我身上,任何有關(guān)浪漫的念頭都被無情的粉碎了。

(未完待續(x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轉(zhuǎn)藏 分享 獻花(0

    0條評論

    發(fā)表

    請遵守用戶 評論公約

    類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