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春，我慕名專程前往山東威海附近濕地觀賞侯鳥，滿眼新建的樓堂館所、度假村、療養(yǎng)院，號稱“侯鳥天堂”的該濕地，我找了兩三個小時，一只侯鳥也未看到。

失落之余，忽見兩只大鳥在天邊隱約出現(xiàn)，忽閃著寬大的翅膀翩翩而至，飛到我頭頂上空，竟然降低高度，距我也就十幾米。?。∈莾芍话咨某赡甏筇禊Z，天使般在我頭頂慢速盤旋三圈，似乎是對我的專程造訪表達謝意，亦或已意識到此地已不適宜牠們生存必須遠離，在向我道別。然后這對形影不離的情侶，緩慢抬升高度，并排向遠方天際迅速飛去。

這是我生平笫一次目睹侯鳥飛行，那畫面全程美得使我整個身心為之震撼！直到這兩只天鵝變成兩個小白點消失在藍天，我還木然呆在那里！

天鵝、大雁、仙鶴等侯鳥為求生和繁衍后代，每年都要飛行萬里、歷經(jīng)艱險進行不分國別的洲際大遷陡。全球9條侯鳥主要遷陡路線，有3條經(jīng)過中國。

每年入秋，全球億萬只侯鳥成群結隊從環(huán)北冰洋、西伯利亞、蒙古等地起飛，經(jīng)中國東、中、西三條航線，飛往南半球澳洲越冬。途經(jīng)朝鮮、韓國、日本及中國河北秦皇島濕地、江蘇鹽城濕地等的航線為東部航線。

途經(jīng)中國湖南洞庭湖、江西鄱陽湖及兩省交界的羅霄山脈，天然形成了一條極窄的“遷陡通道”，是從中部路線南遷侯鳥必經(jīng)的“千年鳥道”，為中部航線。

“羅霄山脈的中段，有一道雄偉的高山，蒼松翠柏萬年青，山河流水永不斷。英明的領袖毛澤東，帶領著我們上了山......”這是一首我初中就會唱的歌頌井岡山斗爭的歌曲。萬沒想到，曾為中國革命搖籃井岡山之主脈的羅霄山脈，原本是侯鳥們一條穿越饑寒、尋找溫暖的千年求生鳥道，卻成了無數(shù)侯鳥們的不歸之路。

據(jù)央視《新聞聯(lián)播》《焦點訪談》《新聞直播間》和《北京晚報》幾年前報道，央視和北京晚報記者曾在地處羅霄山脈的桂東縣和炎陵縣冒險蹲守，發(fā)現(xiàn)天黑之后，僅一座山頭就架了數(shù)百盞LED探照燈射向天空，燈背后就隱藏著上百桿槍。遠處飛來的鳥群尋光而至，一進入光區(qū)，在LED強光下馬上失明，變成一個個白色的不知所措的停飛盲點。隨著驟然響起的槍聲，鳥們一只只應聲而落，之后眾人大叫“打到了！打到了！”夾雜著笑聲和歡呼聲。蹲點攝影記者說：“我拍過很多演唱會，但卻從未見過一個演唱會有如此壯觀的燈光！一座山頭一夜足有兩三百打鳥人，分工明確。據(jù)估算，僅我們蹲守的這一座山頭，這一晚打下的鳥足有一噸！”

除羅霄山脈，湖南邵陽、婁底、益陽、郴州等地都有嚴重的打鳥現(xiàn)象。湖南洞庭湖地區(qū)打鳥不用獵槍而用近3米長的鳥锍，一次能裝七八斤火藥和鉛砂，一天能打幾千斤。湖南湘潭楊家橋鎮(zhèn)一吳姓盜鳥者利用MP3播放鳥叫聲，吸引野鳥前來覓食，某年10月19日突查其一天銷往廣東的青頭水雞、紅頭水雞、夜鷺、野鴨等野生鳥禽就達5100只，其捕殺販賣的野鳥累計早已過萬。安徽滁州一次突查，2個巨型冰柜內(nèi)凍著1200只侯鳥，4間租屋擠著1萬多只被囚禁的矛斑黃鶯、栗鶯、戴勝等中小型侯鳥。這個5人團伙使用MP3、細網(wǎng)等現(xiàn)代工具，40天內(nèi)在滁州捕獲各種鳥類2.1萬只。在廣西欽北、防城港、柳州、桂林等侯鳥遷陡通道及越冬地，盜捕侯鳥的現(xiàn)象也十分嚴重。

江西鄱陽湖亦被譽為“侯鳥天堂”，實際某些地域簡直就是侯鳥屠宰場。當?shù)厝酥v，這里盜獵天鵝、大雁非常嚴重，不僅侯鳥被盜獵，就連侯鳥保守者、暗察記者都很危險。偌大的鄱陽湖，水草茫茫一眼無邊，人煙罕至，一旦被盜獵者發(fā)現(xiàn)，把你踩進泥里，尸骨都找不到！

據(jù)報道，有一年，中國山西運城，當?shù)卮迕駷閾Q回幾元錢人民幣，賣給城里人做“油炸麻雀”，5月12日用拌了毒藥的谷子一天就毒死12萬只麻雀！繼20世紀打麻雀運動后，本世紀依然這樣對麻雀兇殘捕殺，使中國很多地縣，麻雀這一過去常見小鳥已經(jīng)人為滅絕！

同年5月12日這天，廣州白云機場查扣上了保護名單的國家一、二、三類野生保護動物萬只以上。同一天，天津中國民航待命起飛的CA1317航班上幾個窄小的籠子里，競擠著保護鳥類夜鷺500多只！

“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盼母歸?！边@是古人對人性良善之心的希冀，也是對和諧生態(tài)的樸素認知。本段只例舉了人類對空中飛鳥的盜獵，對陸地野生動物的殘殺更是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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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央視報道，我看到：在與福建交界的江西撫州資溪縣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地處武夷山脈的馬頭山高阜林場，3個盜獵者9槍獵殺了7只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獼猴，其中3只幼猴。該縣五六家“野味”餐館的猴子年年供不應求，僅縣城的“老婁龍蝦”一家餐館一年就吃掉（或賣掉）幾十只獼猴。普通猴肉一斤最低280元，一只普通猴腦至少800元。電視里，我看到：一只被擊中受傷落地的小猴，艱難地向央視記者伸出了牠那柔軟的酷似人類的小手，似在求救。那幼猴正向記者仰著充滿稚氣的小臉，幼兒似地眨巴著一雙圓圓的迷惑不解的大眼，仿佛在問：“人啊，我沒做錯什么呀，為什么殺我？”

 1996年10月，本文作者蔡玲在孟加拉國救助流浪動物，教育兒童要善待動物

該縣農(nóng)貿(mào)市場“野味”專賣區(qū)，野豬、野兔、野雞、野鴨、野山羊、果子貍、竹鼠等野生動物被關在臟兮兮的籠子里公然叫賣。在距該縣城4-5公里之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深山老林中，“珍味農(nóng)家樂”門前的停車場停滿了汽車，每天十幾桌野味座無虛席、生意火爆。賣的“野味”，有活大雁、野鴨、野雞、水雞、竹鼠、豪豬、獾豬、巖羊等野生動物，售有用虎骨、豹膽、熊掌等泡的白酒。

1996年9月20日，本文作者蔡玲在孟加拉國首都達卡市野生動物園孟加拉虎區(qū)，鐵欄桿內(nèi)水池畔，一只孟加拉虎正在酣睡

在廣西中越邊境的東興、憑祥，當?shù)夭宛^赫然出售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嚴禁捕殺和食用的穿山甲。還售有活毒蛇、山龜甚至巨蜥。電視鏡頭里，我看到一只胃里被灌滿了水泥和沙子的活穿山甲在痛苦呻吟，雙眼流出哀傷、恐怖、悲凄和求生的青光，悲慘至極令我不忍目睹。

東興每晚至少有5卡車的野生動物從越南入境運往廣東。廣東某些餐館不要說活天鵝、大雁、果子貍，就連活穿山甲、豪豬、巨蜥、毒蛇、貓、狗、鼠，簡直無所不吃，聲稱“越毒越補”！

電視畫面里，暗訪記者冒生命危險偷拍到一些盜獵者對野生動物的零星獵捕鏡頭，其手段之野蠻、殘忍、毒辣、兇狠，令人發(fā)指，不忍目睹！

“野味”市場，餐館后廚，大大小小的骯臟籠子里，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那些待宰的生靈，有的已悲慘死去，尚還有口氣的正痛苦呻吟、哀嚎，哀傷、恐懼、無奈等死又乞望求生之凄慘神情，令人心碎！

某年我重上井岡山，為尋訪尚存紅軍標語的古村，我們沿一條河溪下山，中途在路邊一餐館用餐。同車幾個陌生旅友看了菜譜點了一道我從未聽說過的怪異菜名，一問是井岡山的某野生動物。我再三勸阻無效，車友稱“對人體大補”堅持點用。等候之時，我特意進后廚看看這動物啥樣？不料已被廚師切成幾塊，這可憐生靈的心肺卻仍在一旁的案板上頑強地跳動、呼吸！

據(jù)歐美報紙，用中國藏羚羊絨毛制成的一件女用披肩輕如鴻毛薄如紙，卻暖如熱毯，在歐美市場售多少多少美元天價，更不要說其他防寒用品了，因此對藏羚羊的盜獵從未停止。據(jù)《北京晚報》報道：2003年5月12日這一天，在中國的可可西里，就為掠取母藏羚羊身上的那一小撮一點點絨毛，772只懷胎待產(chǎn)的母藏羚羊被盜獵分子全部殺死，算上胎死腹中的小羊，被一天殺死的藏羚羊達1544只！

自然保護區(qū)里盜獵的槍聲不絕于耳，市場上野生動物公開叫賣，野味餐館顧客盈門.....所謂野生動物滋補及藥用功效并無科學根據(jù)！濫吃濫用野生動物的沉渣陋習帶來的市場暴利，加之監(jiān)管不力，使對野生動物的盜獵、走私、運輸、販賣、宰殺、消費形成龐大的“捕運銷”一條龍黑色利益鏈，在一些地區(qū)已形成成熟、隱秘、專業(yè)的地下產(chǎn)業(yè)，日趨集團化。

上述央視和《北京晚報》的報道僅是冰山一角。雖發(fā)生在前些年，今天國人的野生動物保護意識已大大提升，對野生動物的盜獵也大大減少，但今天并未完全杜絕，在一些地方甚至仍在暗潮涌動。我們要向這些濫吃野生動物的食客大吼一聲：你吃掉的不僅僅是那些美麗生靈的肉體，你吃掉的是生態(tài)、環(huán)境、人性和人類的未來！

寫到這里，我不禁想借此順便提一下：不僅中國，在全世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貧窮落后國家，盜獵、捕殺、販賣、食用野生動物的現(xiàn)象同樣非常嚴重！保護野生動物乃全球一大要務！

我曾在非洲尼日利亞和亞洲孟加拉國常駐，曾去西非多哥、貝寧，南亞柬埔寨、老撾、越南、緬甸等多個不發(fā)達國家出差，目睹當?shù)孛癖妼σ吧鷦游锏臍垰ⅰ?/span>

在駐外使館工作期間，我每月都寫《調(diào)研與參考》經(jīng)參贊批準交外交部信使向國內(nèi)反映駐在國經(jīng)濟狀況與動態(tài)，因此跑當?shù)厥袌銎髽I(yè)也是常事。有時去當?shù)厣r市場，我看到各種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野生動物被關在籠里售賣，一個個痛苦呻吟狀況凄慘。我一進市場，就被售販們團團圍住，嚇得我做完咨詢調(diào)查筆錄后與司機馬上離開。車都啟動了，售販們還提著活穿山甲、活眼鏡蛇對我圍追堵截：跟在車后跑追，在車邊使勁敲窗，在車前躺平擋路，強行售賣。我至今一閉眼，是那只被舉過頭頂強賣于我呻吟哀鳴的可憐的穿山甲！那條瘦的皮包骨眼淚汪汪被逼冤吃的眼鏡蛇至今還在我肚里翻騰！

3

野生動物，自然界的生靈，是全球生態(tài)系統(tǒng)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huán)，它關乎生態(tài)平衡，關乎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和未來，大規(guī)模野生動物毀滅會引發(fā)一系列連鎖反應，產(chǎn)生嚴重社會后果與生態(tài)災難。黨中央提出把建設生態(tài)文明、建設美麗中國放在突出地位，要求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tài)理念，從源頭上扭轉(zhuǎn)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趨勢，加大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環(huán)境保護力度，為全球生態(tài)安全作出貢獻。

中央號召全民努力建設美麗中國，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與永續(xù)發(fā)展。美麗中國是社會和諧、生態(tài)健康、環(huán)境優(yōu)美、物種多元多樣缺一不可，是妥善處理人與自然、經(jīng)濟發(fā)展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之間的關系，是自然生態(tài)的環(huán)境美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美的完美結合。

地球是人與動植物的共有家園。動物是人類永恒的朋友。尊重自然、保護自然、敬畏自然，首先要尊重動物及一切生命，保護動物。隨著人類生產(chǎn)建設的發(fā)展，野生動物賴以生存的棲息地日趨減少，很多物種已滅絕或瀕臨滅絕。如果光有城鄉(xiāng)繁榮和民眾富裕，而沒有野生動物，這個國家乃至世界不但不美，而且會因為大自然生態(tài)鏈的破壞、斷裂、缺失引發(fā)巨大災難。

什么樣的中國才美麗？除了經(jīng)濟繁榮、人民富裕、金山銀山、綠水青山外，天空、陸地、江河湖海等水域，必須有物種多樣化的各種野生動物自由生存。

維護生態(tài)平衡，保護野生動物，實現(xiàn)物種多元多樣，事關一個國家乃至全人類的生死存亡。動物保護是生態(tài)安全和環(huán)境保護的首要組成部分，是一個希望能永續(xù)發(fā)展的中國現(xiàn)在、將來……任何時侯都必須面對和解決的緊迫問題。

動植物的滅絕之日便是人類的死亡之時。把其他生命推下懸崖，他就站在懸崖邊上。若不制止對野生動物的大量捕殺，牠們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不要讓我們的子孫今后只能在博物館見到今天的動物標本。

如果地球最后一種動物只剩下人，人，必定滅亡。

保護野生動物，就是保護人類自己！

沒有野生動物，就沒有美麗中國！

保護野生動物，建設美麗中國！

本文作者蔡玲退休后返聘期間（2001-2010年，57-67歲）攝于商務部辦公樓

完稿于2022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