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人：潘長宏

2022年4月12日

【劉伯溫】

  元至順年間，劉基舉進士。至正十九年（1359年），受朱元璋禮聘而至。他上書陳述時務(wù)十八策，倍受寵信。參與謀劃平定張士誠、陳友諒與北伐中原等軍事大計。吳元年（1367年）為太史令，進《戊申大統(tǒng)歷》。奏請立法定制，以止濫殺。朱元璋即位后，他奏請設(shè)立軍衛(wèi)法，又請肅正紀綱，曾諫止建都于鳳陽。洪武三年（1370年），封誠意伯，故又稱劉誠意。次年賜歸。劉基居鄉(xiāng)隱形韜跡，只飲酒弈棋，口不言功。因左丞相胡惟庸誣陷而被奪祿。入京謝罪后，不久即逝世。明武宗時贈太師，謚號“文成”。

【原文】

凡與敵戰(zhàn)，士卒前進而不敢退后，是畏我而不畏敵也。若敢退而不敢進者，是畏敵而不畏我也。將使士卒赴湯蹈火而不違者，是威嚴使然也。法曰：“威克厥愛允濟?！贝呵稞R景公時，晉伐阿、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簿肮贾?。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眾，武能威敵，愿君試之?！本肮苏兖冢c語兵事，大悅之，以為將軍，將兵捍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親，人微權(quán)輕，愿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jiān)軍，乃可?！庇谑?，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旦日日中會軍門?！?穰苴先馳至軍中，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己之軍而己為監(jiān)，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仆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既定，夕時，賈乃至。穰苴曰：“何為后期？”賈對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别谠唬骸皩⑹苊談t忘其家，臨陣約束則忘其親，援桴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內(nèi)騷動，士卒暴露于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垂于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后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辟Z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返，于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皆震栗。久之，景公遣使持節(jié)救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問軍正曰：“軍中不馳，今使者云何？”對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蹦藲⑵淦?、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后行事。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y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以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zhàn)。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渡河而解。于是， 穰苴乃率眾追擊之，遂取所亡邦內(nèi)故境，率兵而歸。

【譯文】

大凡對敵作戰(zhàn)，士卒之所以奮勇前進而不敢后退的，是由于畏懼將帥的威嚴而不畏懼敵人的緣故；如果敢于后退而不敢前進的，那是由于畏懼敵人而不畏懼將帥的緣故。將帥命令士卒赴場蹈火而不敢違抗的，是由于威嚴的軍紀促使他們這樣做的。誠如兵法所說：“威嚴的軍紀克服了單純的憐愛，作戰(zhàn)就會取得成功?！?春秋齊景公執(zhí)政期間，晉國攻打齊國的東阿和鄄城，而燕國則侵犯齊國黃河南岸的領(lǐng)土。齊國軍隊被打敗了。齊景公非常憂慮這件事。大臣晏嬰為此而向景公推薦田穰苴，說：“穰苴雖為田氏門中偏房所生，可是此人論文韜能使眾人歸服，論武略可令敵人畏懼。希望君王用他試一試?！本肮谑钦僖娞镳?，同他談?wù)撚帽?，非常高興，就任命他為將軍率兵抗擊燕、晉入侵軍。穰苴受任后，對景公說：“我本人一向地位低下，君王突然把我從平民中提拔起來，加官于大夫之上，士兵不會服從，百姓不會親近。人的地位低微就沒有權(quán)威可言，因此，請求派一個為君王所寵信、全國所尊崇的人來作監(jiān)軍，才可以統(tǒng)軍作戰(zhàn)。” 于是，景公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派寵臣莊賈為監(jiān)軍。田穰苴辭別了齊景公，與莊賈約定說：“明天中午于軍營門會齊?！钡诙?，穰苴先趕到軍營，設(shè)置了測日影的標竿和計時間的漏壺，以等待莊賈的到來。莊賈向以顯貴而驕橫，這次又認為穰苴所率士卒是他自己的軍隊，而他自己又是君王委派的監(jiān)軍，故對如約赴軍之事不很著急在意。親戚朋友為他送行，留他宴飲，到了中午時分他還沒有到達軍營。田穰苴便放倒測影標竿，撤掉計時漏壺，然后進入軍營，檢閱隊伍，指揮士兵，宣布軍紀。部署完畢，待到傍晚時分，莊賈才來到軍營。田穰苴質(zhì)問莊賈說：“為什么過了約定時間才到？”莊賈滿不在乎地回答道：“不才受大臣和親戚們盛情餞行，故留飲有所耽擱?！别趨柭曋赋庹f：“身為將帥，接受命令的那一天，就應(yīng)忘掉自己的家庭；親臨戰(zhàn)陣指揮部隊，就應(yīng)忘掉自己的父母；擂鼓進擊的緊急時刻，就應(yīng)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敵人侵入我國內(nèi)陸，國內(nèi)人心動蕩，士卒們?nèi)諘褚孤队谶吘持?，君王為此睡不安穩(wěn)，吃不香甜，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你的手里，還說什么送行呢？”說罷，就把軍法官叫來，問道：“軍法上對于約期而遲到的人，規(guī)定該怎樣處置？”軍法官回答說：“應(yīng)當處斬?！鼻f賈這時才感到害怕起來，并立即派人飛馬報告齊景公，請求解救。莊賈派出的人尚未返回時，田穰苴已按軍法將莊賈斬首示眾了。全軍將士都震驚戰(zhàn)栗不已。過了好久，齊景公所派使者手持符節(jié)乘車來救莊賈，徑直沖入軍營。田穰苴對使者說：“將領(lǐng)在軍中執(zhí)行軍務(wù)，君王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彼謫栜姺ü伲f：“軍營中不準車馬馳入，如今使者這樣干，軍法規(guī)定該怎樣辦？”軍法官回答說：“應(yīng)當處斬。”使者一聽大為恐懼。但田穰苴卻說：“君王的使者是不可以殺掉的。”于是，就斬了使者的仆人、砍斷車子左邊的車轅、殺了左邊駕車的馬匹，并向全軍示眾。田穰苴讓使者還報齊景公，然后又繼續(xù)布置軍務(wù)。對于部隊的行軍宿營、掘井埋灶、士卒伙食、看病吃藥等事宜，田穰苴都親自過問和布置。他還把自己那份官俸糧餉全部拿出來，供士卒們享用，自己同士卒一樣平分糧食，特別是照顧到那些體弱有病的士卒。三天之后率軍出發(fā)，生病的士卒都請求跟隨部隊一同出征，大家奮勇爭先地為報答將軍的關(guān)懷而去戰(zhàn)斗。晉軍聽到這個消息后，便撤兵而去；燕國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渡過黃河向北撤走，齊國的危急得以解除。田穰苴揮軍追擊，收復(fù) 了所有淪陷的國土，然后率軍凱旋而歸。

【賞析】

《愛戰(zhàn)》側(cè)重論述將帥愛兵的重要性，《威戰(zhàn)》則側(cè)重闡述理兵從嚴的重要性，二者從不同角度探討了治軍這個同一重要問題。它認為，士卒之所以敢于赴湯蹈火地去殺敵，是為將者執(zhí)法如山、從嚴要求的結(jié)果；而士卒畏敵不前，則是將帥治軍不嚴的表現(xiàn)。本篇引自《尚書·胤政篇》的“威克厥愛允濟”一語，意思是，從嚴要求（威）勝過（克）偏愛放任（厥愛），事情就能成功（允濟）。軍隊打勝仗靠強大的戰(zhàn)斗力，而強大的戰(zhàn)斗力，是靠將帥平時對士卒的關(guān)心愛護和嚴格管理訓(xùn)練出來的。所以，對部隊正確實施恩威并重的管理原則，歷來是將帥治軍所強調(diào)的重要問題。 春秋時期齊將司馬穰苴在治軍上是以恩威并重而著稱于世的。他一方面執(zhí)法如山，從嚴要求部隊，對公然違犯軍令的齊王寵臣莊賈處以斬首，“以徇三軍”；一方面對士卒關(guān)懷備至，凡有關(guān)部隊住宿、飲食、醫(yī)病等問題，他都親自過問安排。由千司馬穰苴能夠把對部隊的關(guān)心愛護和從嚴管理緊密結(jié)合起來，所以他的部隊戰(zhàn)斗力強，士氣旺盛，臨戰(zhàn)之際，人人“爭奮出為之赴戰(zhàn)”。齊軍斗志昂揚的強大威勢，迫使晉、燕入侵軍聞風喪膽，不戰(zhàn)先退。司馬穰苴乘機揮軍跟蹤追擊，收復(fù)了所有淪陷的國土，取得了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的重大勝利。

【典故】

軍事行動是生死之事，不可等閑視之。威嚴，有法必依，令出必行，是為將者必備的素質(zhì)。

凡與敵人戰(zhàn)斗，士卒前進而不敢后退，是畏懼將領(lǐng)的威嚴而不畏敵；如果反過來，但敢后退而不敢前進，則是害怕敵人而不害怕自己的將領(lǐng)。當將領(lǐng)的人，能使士卒赴湯蹈火而不敢違令，所依憑的，就是威嚴。

春秋齊景公時，晉國進攻齊國的阿城和鄄城，燕國則侵犯黃河沿岸，齊國的軍隊多次戰(zhàn)敗。齊景公憂心忡忡。宰相晏嬰這時舉薦田穰苴前去領(lǐng)軍，他介紹田穰苴說：“穰苴雖是田氏的庶子，但他為人文能附眾，武能威敵，是個可用之才?！本肮谑钦僖婐?，相談之后，景公十分喜愛，馬上任命他為將軍，率兵抵御晉燕的侵犯。穰苴說：“臣一向卑賤，大王您在普通百姓中，把我提拔起來，使我位居大夫之上，我人微權(quán)輕，希望能將您最寵愛的、最尊貴的大臣來當我的監(jiān)軍。”景公答應(yīng)了，派寵臣莊賈擔任此職。穰苴與莊賈相約，此日正午在軍營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