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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日記本時,一張二十三年前的火車票掉了下來,深夜從承德回天津的硬座。拿著這張票,承德印象一幀幀在腦海里重映。當年想著將來一定要重游的,誰知至今未再踏足。 甚至哀求捕風捉影老先生找張承德的照片都未果,這個地方,離我們的空間和時間竟然都已經如此遙遠,只好繼續(xù)用北京故宮作為題圖。 1997年9月30日晚上,我和師姐兩人擠上去承德的火車。站票,人多得要命,仿佛全天津的人都挑在這一天去承德。好容易到北京時奪得座位,一坐下來長睡不已,一覺睡到承德。 當年那些老爺子們一個個風風光光地到承德,哪怕是咸豐逃命,想必也比我們這一趟要舒適得多。 找到旅館,找好旅游車,睡到六點多便爬起來,拖著疲憊之軀,精神卻出奇的好。清晨空氣涼爽,打開車窗,迎面是絲絲涼意,路兩旁全是菜地,還有絲瓜吊在蔓藤上。 八點開始爬山。一路開滿牽?;ǎt的白的紫的,爭奇斗艷。雖說見過了南方許多險秀奇絕的大山,但在這塞北平原上平地突兀一座山拔地而起,感覺倒也凜凜。尤其那磬錘峰,上摩天,下懸壁,滄海桑田造就這一錘一磬,沉寂了許多年,不知待何人來敲? 沿著寬不過兩米的絕壁走過去,人人都伸手摸一摸據說能讓人活到一百三的棒槌,心里特別想拿起它小敲一下,聽一聽幾千幾萬年來的悠悠天籟。 下山來馬不停蹄地去外八廟。記憶中的順序是普寧寺、小布達拉宮、普樂寺,另有兩廟都沒進。限定了時間的游覽,兩個人趕得急沖沖的,早已經把所見的景象全都混在一塊兒了。 依稀能想起來的是普樂寺三進三重的構局,甚至還有大雄寶殿,卻是藏傳佛教的寶地,也算漢藏交融的見證吧。大師傅們著黃衣,批紅緞,扎紅帶,且不怎么光頭。小布達拉宮則是完完全全的藏教模樣,外觀仿布達拉宮,里面供奉的也全是黃教的諸神。 勉強寫一下兩座寺廟,但愿不會混淆。 普樂寺取普天同樂之意,漢家風格,有天王殿,有彌勒佛,有十八羅漢,中軸對稱,四平八穩(wěn)。眾多游客或焚香或跪拜,大師傅賣香外加一塊玉佛,果然是生意興隆達三江。師姐到一處拜一處,我正好樂得四處游逛,或睹法相,拍拍欄桿,摸摸龍頭,一面驚嘆工藝之精巧,一面又恨自己知識不足。 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殿里供著千手千眼觀音,據說是世界之最。各種法器在手,慧眼洞開,長耳圓臉,低眉厚唇,真?zhèn)€寶相莊嚴。大佛是木質雕琢,衣帶當風,裙袂隨體,各種法器細致入微。忽然想起觀世音兼廣目廣聞諸天王之長,怪不得地位如此之高,要普渡眾生,沒有這無邊法力,可是萬萬不行的。 寺廟中線最深處是一座小山,最為別出心裁。黑洞洞的入口,拾級上去,轉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尊小財神,似笑非笑。我們兩個財迷三跪九叩,各自許下發(fā)大財的愿望,反正是空頭支票,財神爺想必一定樂意隨便開。再下去又是黑洞洞的石級,摸索著才到出口。大約房地產市場火爆,這位財神爺把錢全拿去投資了,自己蝸居斗室一間。不過他當真財大氣粗,上香免費,不似其他殿里的佛祖菩薩,財迷的緊。 小布達拉宮就是個布達拉宮的縮小版,為乾隆六十大壽造的,距今兩百多年,卻斑駁的厲害。墻體剝落,大門表面像一鍋粥,好多石級都已坍塌。它的精華部分在小紅樓,藏式的四回風格,四廊相對,圍成一個天井,中間立起佛閣。大約修繕過,里面很是齊整。 賴在一個導游后面,終于知道擺在佛前的一套八個家伙究系何物。一為法輪,佛法不滅,二為法螺,佛音無邊,三為白蓮,出塵不染,四為傘,佛法無邊,五為蓋,普渡眾生,六為雙魚,超脫自由,七為回形花紋,學名已忘,無邊無際,八則全部忘光光啦! 第二日游避暑山莊。清秋的天氣,卻下起雨來。特地看了眼“官員人等至此下馬”的滿漢文碑,努力邁開我的小短腿去感知兩三百年前的生命。幸好,避暑山莊是康熙打下的基礎,沒被弄成頤和園那樣的金碧輝煌,處處于肅穆質樸中透出威然之氣。 山莊內養(yǎng)鹿而不設圍,有園卻不砌墻,石徑蜿蜒,碧草青青,漫步其中,時見江南之秀氣,時見蒙古之豪放,還能偶遇西歐之恬靜,一樓一亭,一橋一碑,看似無心的布置,其實都有著獨具的匠心。許多地方早已廢棄,還有一些已毀于戰(zhàn)火,芳草萋萋,再加上朦朧煙雨,真讓人恍惚不知身處何處。 回首是一個王朝的背影,曾經強盛而充滿英氣,而眼前是巨大的石基、橫斜的枯枝,訴說它的繁華落盡。月色江聲一塊正在拍電視劇,一群小太監(jiān)擠在門口,皇上飲了幾口保溫杯里的清茶,準備上場,不知老祖宗可認得? 暮色漸漸合攏時,我們拖著步子走出來,終于坐上回津的綠皮車,人比來時少多了。告別了打鹵面和肉片炒香菇,懷著重游的期許,一夜聽雨。 天明下車,身上打落的便已是天津的雨點了。 附 1997年10月2日 舊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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