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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題要:僧肇是中國佛教史上很重要的佛學思想家,其《物不遷論》討論世界的運動問題,集中在魏晉玄學熱門討論的動、靜關(guān)系問題上,他運用中道空觀的思維對動靜問題進行了批判性的總結(jié)。既不主張“動”,也不主張“靜”,而是主張“動靜不二”、“即動即靜”的中道。他沒有否定事物的運動變化,也沒有否認時間的連續(xù)性,而是行于中道的辯證思想。認為事物的流轉(zhuǎn)變化是假象,其本質(zhì)是不動的,過去的事物只存在于過去,現(xiàn)在的事物只存在于現(xiàn)在,叫做“靜而非動”,不遷就是不動。本文就是要對其“不遷”、“不動”思想做一綜述,為了能夠?qū)Α段锊贿w論》有一個比較全面的把握和認識,將從僧肇與《物不遷論》,《物不遷論》造論緣起,《物不遷論》的宗旨大意,《物不遷論》的組織,《物不遷論》的科判,《物不遷論》的主要思想,《物不遷論》的影響及其意義等方面做簡略的概述。 引 言 《物不遷論》是僧肇大師所著《肇論》中的《物不遷論》,《不真空論》,《般若無知論》和《涅槃無名論》四部論之一。這四部論不僅在佛教界中享有極高的聲價,也在中國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其《物不遷論》是對宇宙萬有的一種總的看法,可以說《物不遷論》直接表達了僧肇對宇宙萬有的看法,從這里邊可以看出他關(guān)于俗諦事物的思想特點。一般人的見解和佛教一般的教義,大致都認為世間事物是有遷流變化,但僧肇在《物不遷論》開頭就說:“余則謂之不然”。僧肇這里所說的“不然”,并不是說他否認了事物的生滅無常之變化;相反,他是從另一方面來表達,說明事物生滅無常的這個基本理論,論證的征結(jié)是即動即靜,主張沒有離開寂靜的運動,也沒有離開運動的寂靜,動和靜在表面上雖然不同,究其真實兩者是統(tǒng)一的。論證的目的主要是針對當時的玄學思想和般若學說的不同執(zhí)著:“格義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的實際情況。所以下面從《物不遷論》的闡述中,探討其如何以不同的角度發(fā)揮佛教的般若思想,以中觀的立場正確解釋般若經(jīng)典,批判格義式的般若思想,建立正確的般若經(jīng)教。 一、僧肇與《物不遷論》 僧肇大師在中國佛學思想家中,其知名度,不如玄奘,也不如慧能,甚至不如天臺宗的智顗、華嚴宗的法藏,但是,在中外的學術(shù)論壇上,僧肇大師是極受歡迎和推崇的。他的作品在中國,歷代都有名家注疏;在國外也有日譯與英譯的原本和注疏;研究者更是代有其人。他以般若學的精醇,融化中國文化大流,無論在學理上,還是在中國佛學發(fā)展史上,都有著不可替代的崇高地位。 僧肇(384-414),俗姓張,京兆(今陜西省西安市)人,他生于東晉·孝武帝太元九年,卒于東晉·安帝義熙十年,享年31。由于生長在一個貧困的家庭,所以沒能像龍樹菩薩或鳩摩羅什大師那樣;接受良好而完整的教育,根據(jù)梁·慧皎的《高僧傳》記載: 家貧,以傭書為業(yè),遂因繕寫,乃歷觀經(jīng)、史,備盡墳籍。[1] 因為當時印刷術(shù)沒有發(fā)明,一切書籍都是靠手抄流傳,僧肇大師就是這樣間接地“歷觀經(jīng)史,備盡墳籍,”打下了很好的學習基礎(chǔ)。但當時正逢《周易》、《老子》、《莊子》這“三玄” 盛行的年代,所以他: 志好玄微,每以莊、老為心要。[2] 說明他特別喜愛玄微的語言,而且偏愛老莊無欲無為的生命哲學。但始終沒能找到一個足以讓他人安身立命的真理,所謂: 美則美矣,然期棲神冥累之方,猶來盡善。[3] 老莊等學說雖然很好,但不足以安頓這顆年輕而熱切的心,后來,他讀到吳·之謙所譯的《佛說維摩詰經(jīng)》,他的疑惑才如撥云見日般: 歡喜頂受,披尋玩味,乃言:始知所歸矣。[4] 由此明白生命的所歸,僧肇大師便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出家的道路。出家后的他,渴望解決生命的究竟問題,很快就: 學善方等,兼通三藏。[5] 成為一個博學的佛學大德,由于僧傳中沒有記載他出家受戒的年齡,所以我們無法知道大師耗費了多少時日和心血,將大乘方等諸經(jīng)及小乘三藏學說融會貫通,只知道他在二十歲之前已經(jīng)完成。因為只有先學到融會佛理之后,才能與諸師對辯: 及在冠年,而名振關(guān)輔,時竟譽之徒,莫不猜其早達,或千里負糧,入關(guān)抗辨,肇既才思幽元,又善談?wù)f,承機挫銳,曾不流滯,時京兆宿儒及觀外英彥,莫不挹其鋒辨,負氣摧衂。[6] 后來聽說鳩摩羅什法師來到姑臧(甘肅武威)時,立刻收拾行囊不遠千里,前往求法。從此,他便跟隨在鳩摩羅什大師之后,學問大進,解悟更多。著有《物不遷論》、《不真空論》、《般若無知論》、《涅槃無名論》,加上《宗本義》,統(tǒng)稱為《肇論》。并附有《答劉遺民書》,還在鳩摩羅什翻譯《維摩詰經(jīng)》之后,作了《注維摩詰經(jīng)》及《維摩詰經(jīng)序》,諸如此類《序文》頗多,如《百論序》、《梵網(wǎng)經(jīng)序》、《四分律序》、《長阿含經(jīng)序》等等。 為明了起見,特列簡表如下: 籍貫:京兆人(今陜西省西安市)。 出生:生于東晉孝武帝太元九年,公元384年。 家境:俗姓張,家境貧窮,以傭書為業(yè)。 出家:時間沒有記載,讀到《舊維摩經(jīng)》而出家。 學養(yǎng):出家前,歷觀經(jīng)史,備盡墳籍,志好玄微,每以莊、老為心要。 出家后,學善方等,兼通之藏,承機挫銳,曾不流滯。 師承:天竺高僧鳩摩羅什(漢譯佛典大寶)。 著述:《般若無智論》,公元404年作。 僧 《百論序》,公元404年作。 肇 《維摩詰經(jīng)序》,公元406年作。 大 《注維摩詰經(jīng)》,公元406年作。 師 《不真空論》,公元409年作。 《物不遷論》,公元409年作。 《簽劉遺民書》,公元410年作。 《長阿含經(jīng)序》,公元412年作。 《四分律序》,公元412年作。 《梵網(wǎng)經(jīng)序》。 《鳩摩羅什法師誄》并序,公元413年作。 《涅槃無名論》,公元413年作或414年作。 《上秦王表》,公元413年作或414年作。 逝世:于東晉·安帝義熙十年,即公元414年,這位天份橫溢的佛家奇才, 在長安去世,春秋三十有一。 從以上可知,《物不遷論》是僧肇的一部重要著作,也是著名《肇論》中的一篇。僧肇籍由人們最容易感受的事物遷變活動來說明無常,他是借著運動本質(zhì)的探討,指出一件物體由此至彼,由昔至今的遷變中,所呈現(xiàn)的無?,F(xiàn)象,再由對無常的分析中,了解無常之旨在說明畢竟空,“空”才是“物不遷”所要說的主題?!拔锊贿w”是說任何事物都不遷流變動的意思?!拔铩笔巧鷾绗F(xiàn)象之事物;“遷”是遷移,遷流變化;《物不遷論》是“申有明俗諦教”的,是根據(jù)生滅事物的現(xiàn)象來闡述諸法之“不遷”。 一般人認為事物有遷流變動,而僧肇大師說物“不遷”。從表面看,似乎與諸法無常變幻的道理相反,然而僧肇大師的《物不遷論》是有針對性地,針對過于執(zhí)著無常教的小乘人,是他的論文動機。僧肇大師是針對不能全面認識無常道理之人的開解。如《肇論》云: 言去不必去,閑人之常想,稱住不必住,釋人之所謂往耳。[7] 所以僧肇并非執(zhí)著“?!倍磳Α盁o常”,而是根據(jù)般若思想的不同角度說明“動靜未嘗異”,不遷是建立在生滅變化的事物上的。如“性空”是通過“緣起”的事物來體現(xiàn)一樣,“不遷”是通過無常變化的事物來談的。 二、略述《物不遷論》造論緣起 僧肇大師寫作的重要緣起誠如他的同學僧睿大師在《毗摩羅詰堤經(jīng)義疏序》中所說: 格義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8] 當時的玄學思想和般若學說共同組成了僧肇生長的學術(shù)背景。他在《肇論》中,以不同的角度發(fā)揮佛教的般若思想,以中觀的立場正確解釋般若經(jīng)典,主要是批判格義式的般若思想??梢哉f:當時諸家對“般若性空學”的理解是不準確的。他認為: 去圣久遠,文義舛(違背)雜,先舊所解,時有乖謬。[9] 說明他對當時諸家所理解的般若思想是很不滿意的。并且他在《物不遷論·序論》里面就道出了寫論文的動機和因緣。 (一)敘常情:說明常人對事物的理解。一般人認為一切事物不僅有,而且能變化遷移。有必要對此進行糾正和解釋。 (二)明真解:要闡明自己對“生死交謝,寒暑迭遷”之變化的理解。 (三)述同異:說明動和靜相同或不同的道理。 (四)申論意:說《物不遷論》主要是對俗諦認為“夫生死交謝,寒暑迭遷,有物流動,人之常情”的看法,提出反駁與辨治。這里的“生死”泛指一切萬物生死的變化。借著人們最易感受的遷變來說明無常,通過事物的變化現(xiàn)象來闡述自己對“空性思想”的運用。 三、略述《物不遷論》的宗旨大意 除了《宗本義》,在《肇論》的四論之中,《物不遷論》排名第一。以“動”、“靜”做為主要的研討對象,進而旁及“時”、“空”、“因”、“果”等議題,屬于探討現(xiàn)象界的問題,在理論層面,屬“俗諦”所攝,申明的俗諦教:“此下四論——明教也。四論四章,即明四教。 第一《物不遷論》,明有,申俗諦教; 第二《不真空論》,明空,申真諦教; 第三《般若(無知)論》,明因,申般若教; 第四《涅槃(無名)論》,明果,申涅槃教;明此四法,申彼四教,釋迦一化,理斯盡矣?!盵10] 僧肇以般若中觀的思想作為立場,來說明“有”,申明俗諦的教。但諸菩薩說教,都是為覺悟開啟門徑,總是“以俗說真”的方便施設(shè)。他建立“物不遷說”主要是申明“動靜未始異”的道理。且《物不遷論》所依的《中論》第二品〈觀去來品〉也是破俗諦的二邊見,破物有去、來之說,以申俗諦之教的。 一般人的理解,眼所能見到的都是千變?nèi)f化的物質(zhì)現(xiàn)象,人們在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中很難理解大乘中觀的“空觀”。因此,僧肇先從運動的現(xiàn)象入手,說明萬事萬物呈現(xiàn)出來的千變?nèi)f化的運動現(xiàn)象是不真實的,從而打破人們執(zhí)“?!敝?,遵循由現(xiàn)象到本質(zhì)的認識途徑,以物的流動變遷做為認識的起點,展開了自己的論證。如他在《物不遷論》開篇就說: 夫生死交謝,寒暑迭遷,有物流動,人之常情,余則謂之不然。[11] 他認為交謝、迭遷、流動都是現(xiàn)象,要籍著現(xiàn)象探討運動的本質(zhì),指出由此到彼,由昔至今的遷變中,所呈現(xiàn)的無常,再由對無常的分析中,了解無常的宗旨在說明畢竟空,“空”才是《物不遷論》所要闡述的主題。 首先提出常識之見,對諸法實相 ,萬物實質(zhì)的誤解。論證真俗之間的相對,矛盾性概念:“談?wù)鎰t逆俗,順俗則違真?!盵12]講佛教真諦就一定違背世俗的常識,順從世俗的常識之見,就必須違背佛教真諦的道理,說明真俗不能相容的困難。符合萬物真性的真諦,常常不為人所知;常人的見解一般不能與正法相應(yīng)。所以僧肇說: 違真故迷性而莫返,逆俗故言淡而無味。緣使中人未分于存亡,下士撫常而弗顧。[13] 尋夫不動之作,豈釋動以求靜,必求靜于諸動。[14] 就是說:靜并非與動絕對的對立,不是要放棄“動”然后才能有“靜”,而應(yīng)當在動中求到靜。 必求靜于諸動,故雖動而常靜;不釋動以求靜,故雖靜而不離動。[15] 結(jié)論是: 動既是靜的,動靜未始異(物不遷)。[16] 以論證“俗諦”中萬物“雖動而常靜”的主張,以說明“物不遷動”的旨趣。 四、僧肇《物不遷論》科判 “科判”是一種傳統(tǒng)的標題方法,是為一部經(jīng)或一部論進行分科分類的方法,有助于學習佛法的人更好、更快、更容易地理解和學習經(jīng)論。如同現(xiàn)代寫文章的人對一篇文章分章、分節(jié)的方法,讓讀者一目了然。如元康理解僧肇《物不遷論》科判如下:
五、略述《物不遷論》的組織 每一件事物,都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和組織?!段锊贿w論》也有一定的思路與組織,依元康《肇論疏》所作的科判,可分為“序文”和“正文”兩大部分,而且“序文”又分為敘常情、明真解、述異同,申論意四節(jié);正文又開成六節(jié)來論證物不遷義?,F(xiàn)根據(jù)元康的科判略析如下: 序文一,敘常情:顧名思義,敘述常人的情執(zhí)。一般迷昧真理的凡夫,見到眾生的“生死交謝、寒暑四時的迭遷”,就認為有物在流動,執(zhí)著萬物是遷流不己的。僧肇依般若中觀的看法,說明這只是一種不契真理的邪執(zhí)偏見,為了更好地闡釋真理,僧肇在論文里要加以遮破。 序文二,明真解:以圣言量說明如何正確理解萬物,凡夫情執(zhí)“有物在流動”,僧肇則是持否定態(tài)度,來顯示自己“物不遷”的指導思想。首先引用竺法護所譯的《大品般若經(jīng)》里所說的“一切法沒有去來,沒有動轉(zhuǎn),”來指出凡夫所執(zhí)“有物流動”的局限性。證明自己論文的旨趣,說出“物不遷義”與圣教契合,隨后陳述正理,說明自己立論的觀點,是不離動而求靜的,而是必求靜于諸動的,所以萬物是雖動而常靜的。 序文三,述異同:面對生死的交替、寒暑的迭遷這一現(xiàn)象,凡夫生起的是有物流動的妄執(zhí)邪見,圣者則覺得動而常靜,靜而常動,動靜一如的中觀之見。究其原因,并非動、靜之理有異,而是圣者的智見與凡夫的迷惑之差別,這關(guān)鍵在于兩者所依持的觀點和認識事物的方法不同所產(chǎn)生的效果也就各異。 僧肇說:世間人往往執(zhí)迷于“好異”和“竟辯”,才埋沒了動靜不二之理,導致圣人感嘆動靜不二最高的原理很難言詮:“談?wù)鎰t逆俗,順俗則違真”,違真則迷性而莫返,逆俗則言談而無味。 序文四,申論意:申明作《物不遷論》的情緒,雖然事物的真性,很難為人所知,甚至有“中人未分于存亡,下士撫掌而弗顧”的可怕后果,在不能自己的悲心推動下,在“聊復(fù)寄心于動靜之際”,就物性動靜不二的道理說出自己的看法。 以上四段是序文,緊接著的是六節(jié)正文: 1、引經(jīng)明物不遷義:為了證明“物不遷”的說法是持之有故的,所以在正文的第一段就引一經(jīng)一論做為依據(jù)。先引東漢·支婁迦讖所譯的《道行般若經(jīng)》中的: 諸法本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17] 原文本指“佛亦如是”,接著是引龍樹菩薩《中論》云: 觀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18] 其原文出自《中論·觀去來品》里: 問曰:世間眼見三時有作,已去、未去、去時。以有作故,當知有諸法。答曰:已去無有去,未去亦無去,離已去未去,去時亦無去。已去無有去,已去故,若離(開)去(而)有去業(yè),是事不然;未去亦無去,未有去法故。去時名半去半未去,不離已去、未去故。[19] 也有可能是僧肇對《觀去來品》的高度概括。不管怎幺說,僧肇是取其意而改其文,作為自己論文的佐證,以合乎自己“即動而求靜”的觀點。所以在元康疏有文: 經(jīng)云:無來無去,論云無去,此之二文,皆即去(而)明無去,非謂離去有無去。即去無去,是謂不遷之義,一論之旨歸也。[20] 用“來”說明“無去”,就是把去和無去這兩個矛盾的概念統(tǒng)一起來,這即是中觀不落二邊的思想特色。 2、指物明物不遷義:從時間的今昔變化聯(lián)系論證“物不遷”的思想。一般所認識的“動”,是根據(jù)過去的事物不能保持原狀來到現(xiàn)在,過去的事物離我們遠了,現(xiàn)在的事物也將離去,所以僧肇針對: 夫人所謂動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動而非靜。[21] 而說: 我之所謂靜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靜而非動。[22] 這一“昔物不至今”是動是靜的問題是根據(jù)不來不去的中觀見來的: 動而非靜,以昔不來;靜而非動,以其不去。然則所造未嘗異,所見未嘗同。[23] 這就是說:如果主張動而非靜,是因為事物不能從過去來到現(xiàn)在;如果站在靜而非動,是因為今物不至昔物。兩者的出發(fā)點雖然是一樣,但所見未嘗是相同。不同的人所見同樣的問題會產(chǎn)生不同的見解。如果對事物現(xiàn)象有迷惑,違背事物生滅的真實規(guī)律就塞而不通;如果能領(lǐng)會其中的道理就沒有什幺可以矛盾滯礙的。 3、遺惑明不遷:這是從無始無明徹底指出其中澳妙,由以上“昔物不至今”的論題,常人認為動而非靜,而僧肇認為靜而非動的區(qū)別,引出常人的見識是因為迷惑太久了,才面對真理而不能覺悟。如果能夠從昔物、今物的往來關(guān)系上加以分析,就不難明白“物不遷”的真理,假如在過去的時間里尋求過去的事物,過去的事物確實存在過去的時間里;如果說過去的事物流動至現(xiàn)在,而于現(xiàn)在的時間里尋找過去的事物,則過去的事物已經(jīng)過去,沒有存在于現(xiàn)在的時間里。所以說: 求古于今,謂其不住……今若至古,古應(yīng)有今,古若至今,今應(yīng)有古。今而無古,以知不來,古而無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一世,有何物而可去來。[24] 由此可知,過去事物的性質(zhì),存在過去時間的事物里,沒有來到現(xiàn)在,說明物是不來的;現(xiàn)在時間里的現(xiàn)在事物不會往返到過去,可見,現(xiàn)在的事物存在現(xiàn)在的時間里,也即將成為過去,不從現(xiàn)在去到過去的事物里,所以說萬物不去,不來不去是“八不中道”之一,是般若中觀的見諦?!?/p> 4、會教明不遷 :以動、靜諸教的會通說明不遷義,圣人曾說過:人的生命逝去的迅速,比山川河流還快。所以聲聞悟到無常之理而成道,緣覺菩薩覺悟到因緣的離合而得到真諦。由此可知,由動靜而顯的“無?!笔菫榱藛⑽虮娚?,所以說:說“去”不一定真是去,只是為了防止人們的永恒之“?!币?;談“住”不一定真是住,只是消除人們消逝的“斷”見。如《成具光明定意經(jīng)》說: 菩薩處在執(zhí)著常的人當中,而演說無常的言教。[25] 《大智度論》說: 一切事物不動轉(zhuǎn),也沒有去處和來處。[26] 這些都是引導啟發(fā)眾生的,兩種說法的用意是一致的;而不是因為文字上的不同,就認為含義是相反的。所以般若的正見是說:“?!辈灰欢ㄒ。f“去”不一定就是遷移。而一般的人認為,人的少年和壯年是同一身體,活到一百歲還是同一個體質(zhì)。這只知道歲月的逝往,而不知道形體也隨著變更。為此,如來隨著眾生心情的迷惑滯留,方便地用世俗的語言解粘去惑;憑動、靜不二的真心,說去、留不同的言教。語言似乎相乖,反而所表達的真理則是一而不異的,所以化導世俗的說法雖然有千萬種的不同,而會歸在一起是一個道理??墒峭魄梦淖值娜?,聽說物不遷,便以為往昔的事情絕對不會至今天的事物;聽說流動,便以為現(xiàn)今的事物會到過去或?qū)怼K砸赋?,因為事物不來,事物就不會往返于古今之間;因為事物不變動遷移,所以事物的實性就各在于一世之中,這樣,經(jīng)論不同的說法,各家的不同主張,假使能領(lǐng)會到源頭,就不會被不同的語言文字所迷惑: 群籍殊文,百家異說,茍得其會,豈殊文之能惑哉?[27] 5、反常明不遷:反對常情之執(zhí)而說明不遷的道理?!皠e人說是住,我便說是去;別人說是去,我就說是住。”這樣,去和住的言說雖不同,但道理只是一個。所以《普曜經(jīng)》中說:正確的言論表面像是反話,有誰肯相信呢?這話也不無道理,為什幺呢?因為人們研求往古的事物于現(xiàn)在而不得,便說事物不是靜止的;僧肇大師尋求現(xiàn)在的事物于往古的時間也不得,因此知道事物未曾有去。因為現(xiàn)在的事物如果是曾到過往古,往古中應(yīng)該有現(xiàn)在的事物,往古的事物中如果是來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中應(yīng)該有往古的事物。所以說一年四季像風一般的奔馳,北斗七星像閃電般的旋轉(zhuǎn),若能從最微細之間去揭露其中關(guān)系,便能了解其動轉(zhuǎn)雖快,而實在是沒有運轉(zhuǎn)。[28] 6、結(jié)會明不遷:在這一節(jié)里總結(jié)千里之行,在于開始的一步;積土成山,在于開始的一筐。如來的功德流布于萬古而常新,正因為他累劫所修的功業(yè)不可朽壞的緣故。所以如來是:功德流布于萬古而常存在,道法通行于百劫而更堅固。因為功業(yè)不可朽壞,所以雖在昔而不變化,不變化所以不遷流,不遷流所以湛然常住。所以經(jīng)中說:“世界的三災(zāi)彌滿而眾生的行業(yè)湛然不動”。既然“因”在過去不滅,又不來到今日,由此得出的結(jié)論必定是“物不遷”的。我們?nèi)粘K懻摰那耙蚝蠊囊蚬?guī)律,這因果規(guī)律具有異時性,因在過去,果在現(xiàn)在,或因在現(xiàn)在,果在未來。這是事物發(fā)展過程中的間斷性;但因果之間又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就是發(fā)展過程中的連續(xù)性,果是由因發(fā)展而來的。成為“果”的時間是沒有“因”,要由因而生果,由因生果,所以因雖在昔而不滅;成為“果”的時間是沒有“因”,所以因不來到今天;因既然在昔不滅,也不來到今天,則能說明一切事物不遷的道理。如果能夠如實地理解,還有什幺可以去疑惑去還是留、猶豫動還是靜呢?說明即使天翻地覆,也不能說是沒有寂靜;洪流滔天,也不能說是有動轉(zhuǎn)。如果能夠心情契合于事物變化的道理,那幺就能夠體會“物不遷”的道理了。 六、略述《物不遷論》的主要思想 物不遷論主要是依大乘空觀的法眼,洞察世間的凡執(zhí),由現(xiàn)象到本質(zhì)的認識途徑,從而證入諸法空性的道理。可以說《肇論》是針對眾生這一常途認識而施設(shè)的論破過程。僧肇從萬物運動的現(xiàn)象入手,論證事物呈現(xiàn)出來千變?nèi)f化的運動現(xiàn)象是假的,不真實的,后面更有《不真空論》論證萬物不真即空的過程。他的這一論證過程,主要是抓住了“人之常情”這一特點。根據(jù)習以為常的習慣,從運動的事物實相的不來不去出發(fā),論證事物的動靜不二之實相,發(fā)表自己對中觀道之理的見解。 僧肇大師提出人人要面對的現(xiàn)實問題“生死交謝,寒暑迭遷”的無常之情況,分析有物流動是人之常情;謂之不然是“我”的反駁。通過一正一反的討論,闡明無常的本質(zhì)。而窺見無常的本質(zhì)之最佳路徑,莫非是“萬物流動”的特性。因為常人“聞無常,則取其流動”的一,乃“至聞寂滅,亦取其寂滅相”的一,而不知其二。而僧肇大師說“無?!保康牟⒉辉谟凇盁o?!?,而是希望通過“無常”之理來指出諸法實相。因為他的老師曾說: 凡說空,則先說無常,無常則空之初門,初門則謂之無常,畢竟則謂之空,旨趣雖同,以粗細為淺深者也。[29] 故《物不遷論》主要是借著“流動”而說萬物無常,用無常來表明、闡述“空”的思想。 七、略述《物不遷論》的影響及其意義 《物不遷論》是一部體現(xiàn)僧肇大師精湛智慧及其對生命獨到把握的論文。在一千五百字的《物不遷論》中,用動、靜,古、今,因、果,去、住,真、俗等對法的言說范疇,向我們展示了動靜關(guān)系,古今關(guān)系,因果關(guān)系,來去關(guān)系,真俗關(guān)系等的演譯,落下了“物不遷”的帷幕,接而由“物不遷”推演至“萬物皆空”的大乘佛教思想。 僧肇大師認為“有物流動”的執(zhí)著是由于不懂得“動靜未始異”的道理。因為: 尋夫不動之作,豈釋動以求靜?必求靜于諸動,必求靜于諸動,故雖動而常靜。不釋動以求靜,故雖靜而常動。然則動靜未始異,而惑者不同。[30] 這是用動靜不二的道理來論證“物不遷”。是對萬法本性的揭露,而不是對萬物運動這一假象存在的否定。 僧肇大師不但在佛教中有地位,在學術(shù)中的地位也很高。自古至今對《肇論》的注疏已很難考證,現(xiàn)存最著名的有:陳·慧達的《肇論疏》兩卷;唐·元康《肇論疏》三卷;北宋·遵式的《注肇論疏》六卷;宋·凈源的《肇論中吳集解》,《肇論集解令模鈔》;元·文才的《肇論新疏》三卷,《肇論新疏游刃》三卷;明·德清的《肇論略注》六卷。除上述八種著名注疏之外,還有明·鎮(zhèn)澄的《物不遷正量論》兩卷,明·真界的《物不遷論辯解》一卷,明·龍池幻有的《物不遷題旨》專門解釋《物不遷論》。 《物不遷論》論證動靜一如,主張心物不二,心物統(tǒng)一,即心即物,用即心即物的思維方式觀察事物的運動和存在。由此達到心的“平等”,即動即靜,心物相即就是運用了般若學的方法論。 《物不遷論》批判性地總結(jié)了魏晉時期玄學家們討論的動靜問題。主要以王弼為代表主張動“本”靜“末”的論調(diào),他說: 然則天地雖大,富有萬物,雷動風行,運化萬變,寂然至無,是其本矣。[31] 王弼覺得“靜”是絕對的,“動”是相對的,這是貴無派的觀點。而郭象在動靜關(guān)系上則主“動”,他說: 日夜相代,代故以新也。失天地萬物變化日新,與時俱往,何物萌之哉!自然而然耳。[32] 在崇“有”派的郭象看來,運動變化是絕對的,萬事萬物無時不在變化之中: 故不暫停,,則天地萬物無時而不移也。[33] 在僧肇大師看來,不管是主動,還是主靜,都是一邊之見,違背中道“空觀”的道理。只有即動即靜,動靜一如,才是離二邊的中道觀念。所以說:違背中道空觀思維就叫'塞’,偏執(zhí)于動或靜都不能貫通諸法,若順從中道空觀,動靜相即就叫做通。 [1]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2]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3]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4]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5]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6]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50,365頁上。 [7] 見梁·慧皎的《高僧傳》卷六,《大正藏》卷45,151頁中。 [8] 轉(zhuǎn)引自《十二門論疏》,原文為:“叡師凈名經(jīng)序云:自慧風東扇,講肆流詠已來。格義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 《大正藏》卷42,174頁上。 [9] 見元康《肇論疏》卷上,《大正藏》卷45,161下。 [10] 見元康《肇論疏》卷上,《大正藏》卷45,166下。 [11]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2]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3]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4]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5]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6]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17]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中。 [18]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中。 [19] 見《大正藏》卷30,3下。 [20] 見元康《肇論疏》卷上,《大正藏》卷45,167下。 [21]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22]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23]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24]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下。 [25] 轉(zhuǎn)引自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中。原文為:“菩薩處計常之中,而演非常之教”。元康《肇論疏》是:“成具云菩薩處計常之中而演非常之教者。光明定意經(jīng)也。彼文云。如來者不用衣食。處計常之中。而知無常之諦。今取彼經(jīng)意”。 [26] 轉(zhuǎn)引自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中。 [27] 見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下。 [28] 引自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下。原文是:“人之所謂住。我則言其去。人之所謂去。我則言其住。然則去住雖殊。其致一也。故經(jīng)云。正言似反。誰當信者。斯言有由矣。何者。人則求古于今。謂其不住。吾則求今于古。知其不去。今若至古。古應(yīng)有今。古若至今。今應(yīng)有古。今而無古。以知不來。古而無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一世。有何物而可去來。然則四象風馳。璇璣電卷。得意毫微。雖速而不轉(zhuǎn)”?!镀贞捉?jīng)》原文是:“正言似反,誰肯信者”。 [29] 引自《注維摩詰經(jīng)》卷三,《大正藏》卷38,353下。原文:“什曰:凡說空,則先說無常。無常則空之初門,初門則謂之無常。畢竟則謂之空,旨趣雖同而以精麁為淺深者也。 [30] 引自僧肇《物不遷論》,《大正藏》卷45,151上。 [31] 引自《周易·復(fù)卦注》,見孔穎達《周易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2] 引自郭象《莊子·齊物論注》。 [33] 引自《莊子·大宗師注》 - The End - 修行人的公眾號 自然|無為|玄德|清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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