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升陽除濕法治愈崩漏一例

陳某，女，40歲。

初診∶1990年10月7日。

主訴及病史∶一年多來，月經不調，或前或后，每來則腰酸腹墜、血下如晶，而目愈來愈甚出血四、五、六天不等，血色先暗后淡，或先鮮紅后暗淡，繼又淋漓不凈七八日甚至十余日才止。來時臥床不起，白帶亦多，甚時赤白俱下。腹不痛，但喜溫按。小溲不多，大便易溏。面似虛浮，下午足腫。形寒畏冷，心悸少寐。多方治療，尚欠效果。診時剛得經凈。

診查∶面色萎黃，精神疲乏。兩手脈濡，按之弦細無力。舌淡稍胖，苔白膩，罩微黃。婦科多次檢查，除中度宮頸糜爛外，余無發(fā)現(xiàn)。擬診子宮功能性出血。

辨證∶從形證而論，顯屬中虛濕勝、氣不攝血、水血同病之證。

治法∶升陽除濕，益氣攝血。升陽除濕湯主之。

處方∶炙升麻6g柴胡6g蒼白術各10g白芷10g藁本10g防風10g羌獨活各10g桂枝10g炙甘草6g炙黃芪10g當歸10g茯苓10g，7劑

二診∶藥后周身暖和，形寒已除。上方續(xù)服7劑，月經才至。經前無甚反應，經來已見改善，血量減少，經色轉紅，今日第四天，量已很少，并能照?；顒印Ｋ幉∠喈?，原方增損繼進。

處方∶原方去羌獨活，加炒黨參15g。14劑。

三診∶月經準期來潮，第一二天經量甚多，當時甚恐，慮其再崩，但第三天即減少，至第五天即凈。已無淋漓漏下之癥。白帶亦減少。二便順調，面色好轉，足腫亦除。舌答薄白。脈見滑象。病情大有好轉，再參顧本，期早康復。

處方;柴胡6g炙升麻6g白術10g陳皮5g白芷10g藁本10g炙甘草6g炙黃芪20g炒黨參15g茯苓10g熟地黃10g炒白芍10g炒當歸10g砂仁末4g（后人）14劑

四診∶納香寐熟，氣色轉潤;這次經潮，色正量中等，4日即凈。白帶亦顯著減少。脈見細滑，舌泛紅色，苔薄白。年余崩漏，3月痊愈，甚感欣慰。為處丸方，兩調氣血，鞏固療效。

處方∶炙黃芪150g炒黨參150g炙甘草40g白術100g茯苓100g陳皮40g柴胡40g炙升麻40g白芷100g藁本100g炒當歸80g炒白芍100g川芎40g炒熟地黃100g木香40g砂仁40g生山藥150g枸杞子100g炒神曲100g

上藥共為細末，生姜、大棗各150g，煎濃湯泛丸，梧子大。每日2次，每次7g，開水送服。1料。

【按語】崩漏治血，人皆知之。若從濕治，惟李東垣獨知其詳。用血藥治血病，亦是人皆知之，用陽藥治血病，惟李東垣卓擅其長。本例崩漏，血色先暗后淡，或先鮮紅后暗淡，而且量多，腹并不痛，是血病，亦是濕病。再觀白帶甚多，溲少便溏，面似虛浮，下午足腫，濕勝之象，更為顯然。李氏嘗說∶泄瀉是濕多，崩漏帶下，雖為血病，亦是濕類，證異源同，稱之為"二濕"。并云∶"胃中濕勝而成泄瀉，助甲膽風勝以克之，又是升陽助清氣，上行也;經漏亦然。"（《東垣試效方·婦人門》）可謂一語道破天機。何況此病既無火熱迫血之癥，亦無寒傷經脈現(xiàn)象，不為濕勝，還有誰屬?因此診斷為中虛濕勝，氣不攝血，水血同病，是符合病情的。

升陽除濕，既是隨證施治，亦是救急方法。東垣亦云;"此藥乃從權之法，用風藥勝濕，為胃氣下陷，而氣迫于下，以救其血之暴崩也。"即是說重點在"下者舉之"，鼓舞陽氣上行，亦以勝濕。得效以后，"必須黃芪人參炙甘草當歸之類數(shù)服以補之，于補氣升陽湯中加以和血藥便是也"。治本病之用藥思路即從此而來。

至于升陽除濕的用藥，主要是升麻、柴胡、防風、荊芥、白芷、藁本，以及羌活、獨活、蔓荊子等。這些是升發(fā)陽氣、風以勝濕之藥，亦人所共知，但據(jù)《神農本草經》記載，升麻能升陽氣、解表證、辟邪氣、解時毒、補脾胃，但又"為瘡家圣藥"（王好古），即能治血病。李時珍并謂其"消斑疹，行瘀血"，而且以治"久泄下痢"與"帶下崩中"同舉。柴胡"在經主氣在臟主血"，即它既是氣分藥，又是血分藥，隨著調經之藥而用，同樣能治血病。防風祛風，通利周身骨節(jié)，又能"補中益神，勻氣脈"（大明），"主上部見血"（張元素）?！督涷灪蠓健凡⒂弥螊D人崩中，稱為"獨圣散"，極力崇尚其治血病的功用。荊芥發(fā)汗散風邪，作為解表藥，亦是"肝經氣分藥"（王好古），但能"通利血脈，傳送五臟不足氣，助脾胃"（甄權），治"吐血血，下血血痢，崩中痔漏"（李時珍）。藁本除風頭痛、頭面身體皮膚風濕，但亦治"婦人疝瘕"（《神農本草經》），"通血"（甄權），"治癰疽，排膿內塞"（時珍），同樣能夠理血。白芷療風，發(fā)汗通竅，治頭面諸風，但《神農本草經》列其首功卻是"女人漏下赤白";大明亦謂療"腸風痔漏，止痛排膿"，甄權更謂治"女人瀝血腰痛，血崩"。至于羌活、獨活，療諸賊風，升陽除濕，張元素又謂能"散痛疽敗血"。蔓荊子治賊風，散上部風邪，但亦能"涼諸經血"（元素）。如此等等，諸味都是風藥、升陽藥，但又是治血藥。李東垣徹悟了《藥類法象》，對風、升、生意義和風藥與肝和血之間相互關系的機理，集合用之，成為升陽止血藥，并形成為別出于陰柔血藥治血病的另一類治血方法，彌足重視。

升陽止血，還有一層精義?！鹅`樞經·營衛(wèi)生會》云;"血之與氣，異名同類。故奪血者無汗，奪汗者無血。"升陽藥大都是上行發(fā)散藥，宣行衛(wèi)氣的，而升陽藥的見效標志，又多是周身暖和、蒸蒸汗出，表明衛(wèi)氣已經向上向外，這就是陽氣上升。它能升舉下陷之氣，更能攝血隨氣而行，恢復經脈氣，血的正常循行，則其為崩為漏的病證，自亦隨之而愈。這正是"奪汗無血"的機制，亦是"下者舉之"的具體所指。所以，升陽除濕法的治崩漏帶下，用得其當，療效可佳，而且見效亦較快，這是屢試屢驗的。總之，崩漏是血證，但其病理變化并不僅在血分，亦涉及氣分，"血之與氣，異名同類"，臨床應該全面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