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權(quán)威，美好，愉悅，

酒旗當(dāng)風(fēng)。

這尖叫，

在那開闊的關(guān)口之上。

歸者，行商，流貨。

魚陟負(fù)冰。

沙漠走在它的駝鈴上。

離恨是一波，

愁緒是另外的，

但不是另外一波。

戰(zhàn)火連綿，

山河破敗。

那輕薄

隨風(fēng)獵獵，

卻并不消退。

我走了很遠(yuǎn)的路，

消失在你的腳下。

雨水

雨落下來，

梨花開了。

雨落下來，捏造了天空，山川，和枝頭，

并把它們哄騙到同一個屋檐下。

驚蟄

桃始華，倉庚鳴，鷹化鳩，

草墳在夜市上游冶。

夢里沒有誰不是醒的。

我死了多年，也叫人捉住了把柄。

春分

早櫻閃爍其詞。

街頭上，兩個眼神碰見又急忙躲開。

晝夜相稱。

麥苗起身，鳥獸孳尾。

勞作的人出現(xiàn)在田野上。

野薔薇的火力還沒有一寸寸地輾碎田野的開闊。

不僅是聲音的變化，

唇邊和其它部位的體毛也都叫人驚懼，害羞不已。

清明

分不清陽光，花朵，和雨水，

因為我說的是明麗。

最初的情色，

用一對兒乳房，收納世界。

江水藍(lán)，

蜂鳥停在它的寧靜上。

一候桐花，二候麥花，三候柳花。

我們等到了什么。

谷雨

遠(yuǎn)天的嵐靄，

近處的禾苗。

它們像炊煙一樣升起，

又長時間地淹留不遷。

雨。土膏脈動。

一列列山脈

被理性消耗過的樣子，

僅僅是一個映象的存在。

我們放在土地上的力，

則是另一種情形，

它們自身的無從把握，

讓我的文字倍感挫折。

當(dāng)我寫到神恩，

或者什么金黃的思想，

而我面對的卻是壟上亂竄豆秧，

你甚至能聽到那鏈子叮當(dāng)作響的聲音。

立夏

樹莓

一邊采著，一邊腐爛。

為什么一個人不能活著說出他的愛？

必須城破，

才能說出一個人的赤誠。

真理是買路錢

每次經(jīng)過

都要留下他的一個肉體。

我是一個想象的人，

我用無瑕疵的顏色，甜度，和清脆

在人前宣告真理，

至高的真理

純潔的真理

無關(guān)名譽(yù)，金錢，或者野心。

除了西衙口的自由，沒有另外的自由。

把我掛在你們的大梁上稱稱

再整個地還給我吧。

我有活著的自由

包括你們圍觀的自由

我燃放鞭炮，

把秧苗插進(jìn)發(fā)酵的水田里，

這就是我的態(tài)度。

我活著是為了認(rèn)識你，

不認(rèn)識你，我拒絕死亡。

小滿

小滿不滿，芒種不管。
沒起床，鳥鳴就在鏡子里描眉。
先用高聲打底，
再用顫音細(xì)細(xì)地掩飾。
想生氣，
自己從枕頭下摸個理由。
母親說，寧吃雪梨一個，
她躲在被窩里，吃了爛杏一筐。

芒種

收割的麥田里玉米已綠，

但望不到盡頭的依然是翻滾的麥子。

而這些就是一臺收割機(jī)

和一個中年男人的那點破事兒。

夏至

那陡峭，瘦削，被寂靜掏空的山澗。

一躍而過的鹿，消失在無邊的林莽之中。

雷聲洗過的綠。

兩頭閃電，在青草上咬尾。

兩頭閃電，對著它們的犄角互相找茬兒。

七頭閃電，在溪流里抬不起頭來。

蜜和酒的山澗，

那被快樂目睹的山澗。

小暑

正如前輩所說，

廣場是開始的地方。

我們講著雷霆的故事，

花楸樹的斷枝就掉落了下來。

海風(fēng)激蕩。

開闊的廣場，要有多少故事才能創(chuàng)造。

而在少年的愚頑里，

卻“只有無休止的疾風(fēng)迅雷”。

大暑

長安的向日葵不熱，

山間的藍(lán)蓮花不熱。

獨坐幽篁里，

琴聲不熱，

王維不熱。

萬物榮華。

汗在出汗。

螢火熱。

白骨熱，

草墳醒來，

草墳熱。

空翠濕人衣，

空翠熱。

立秋

平原的玉米田，

以它的深綠為虎嘯的音色。

它肯為一只蝴蝶抬起前爪。

在它的美味里，

鹿脂第二

位列第一的是蝴蝶的翅骨。

當(dāng)它奔跑，

它以海風(fēng)為峰巒。

它發(fā)動它的每一塊骨頭，

它的整張皮毛一同起來，為它的步調(diào)叫好。

處暑

蝴蝶飛著。好像

板藍(lán)根寬厚的葉子，

是一塊棉布的底色，

我們的族源。

天藍(lán)得像個謊話，

那是我們沒有扎緊的地方。

而白云，

就要在這種地方飄動。

你能躲進(jìn)哪里？

“愛是佯裝畫下其它事物，
卻把空出來的地方叫做雪”。

扎染之蝶，在鐵絲上隨風(fēng)而動。

一個模特，在那里拿捏她的腰身。

白露

河燈

慢慢地升到了空中。

總是風(fēng)。

沒有哪個導(dǎo)演

能把天空

再以某種角度

重新放回地面。

同時

也給竹排以恰當(dāng)?shù)念嶔?/span>

讓鸕鶿的翅膀更像一種假設(shè)。

因為得到了祝福

它們的叫聲圓潤晶瑩，

脈脈不退。

像一場實景演出的主角

“提著絳紅色的內(nèi)衣

不肯謝幕”。

嘟囔

又不知嘟囔些什么。

秋分

那等在港口里的白云，

都是我的父親。

當(dāng)笑容能夠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時候，

你并沒有出現(xiàn)。

當(dāng)我回到家里，

季節(jié)已然轉(zhuǎn)涼。

“遇節(jié)思吾子”。

我是一個被等待過的人。

那等在港口里的木樨花，

都是我的父親。

寒露

秋風(fēng)老梧桐。

黃葉下面滿是伸腿的蟄蟲。

只有少數(shù)洞穴，

巧妙地活了下來。

僵硬的土地上，

麥苗像被人做了工作。

蟋蟀入我戶內(nèi)，

像個不會響的駐隊干部。

霜降

柿子軟，骨頭硬。

但是“智者并不沉默”，

不過是退避于無人問津的故紙堆里。

鴻雁低飛，客思迷離。

懸崖上的菊花，像是一個讀書的人。

立冬

鷹嘴巖展翅欲飛，

伴著低沉的鳴響，朝河谷深處飛掠。

平原之上的群山，

因為一只猛禽的降臨，而懷上了風(fēng)暴。

小雪

流霰飛飛，

像白晝的月光，

晚間的漁火。

它來了

卻只是個聲音。

青瓦井然，

全然沒有踐留的羈痕。

然而是誰，

把北京城重新拉回了北平。

霜華隨風(fēng)，

觸手即違。

一個提著白菜的小紅襖，

又不肯把白菜，交給先生。

冬至

西衙口

有多少個夏天我能回來？

你說詩歌死了。

確實，時至封河。

偶然的炸開，

一晚上又完全凍結(jié)。

肉肉的冰。

農(nóng)夫沉默。

父親沉默。

支書沉默。

不存在的反派沉默。

他們碎嘴子的女人也懂得了沉默。

河眼兒來到了沉默的封面上。

炸響

碎裂，

一種無知的力量

像魚群噴涌而出，

我看見一條崩潰的河流

在那丟失的頁碼上，憑空奔跑。

小寒

霜雁徘徊，

噰噰鳴叫，

所有的事物，

無不活在自身的河流中。

這些災(zāi)難中殘留的船板，

在河曲里涌動，

并有所期待。

河面之上，

是鑿冰取魚的人。

他們的耐心，

像燒黑的星星。

雖然不方便現(xiàn)身，

但依然能把祥云搓細(xì)，

慢慢地下入冰河的深處。

黑暗里也有天空。

否則你怎么解釋魚鰭與螺旋槳的相似性。以及，

水草的悸動，

那不是鐵鍬為爐膛里又送了一鏟煤？

而雁叫著。

他們甚至撈起了那臺鍋爐冒出來的黑煙。

大寒

你用一茶匙自我，

僭越了整個世界。

就像那無來由的第一聲啼哭，

拿走了母親所有的心碎。

“一件怪事，從天上掉下一個男孩”。

你從這誕生的災(zāi)難里抬起臉來，

白鵝用加長號的雅歌獻(xiàn)祭神靈，

狗用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