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究竟是誰建造的？

驚濤拍岸849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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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混子歷史 2021-12-11 13:30

上海究竟是誰建造的？

上海修延安路高架時，有意避開了一些老上海的著名建筑，如上海自然博物館大樓（原華裕紗布交易所）、 “大世界”、上海音樂廳（原南京大戲院）以及西區(qū)解放前留下的一些著名的花園別墅等建筑物。有人開玩笑地說：中國人氣量大，即使是“帝國主義的遺跡”也保留了下來。有一些機構(gòu)在宣傳時也籠統(tǒng)解釋那些被保護的建筑物“都是解放前外國人造的”。

實際上，這些建筑大多是當時的中國建筑師自己設計建造的。非但延安路高架涉及的“保護建筑”絕大部分是中國人自己設計建造的。構(gòu)成上海市區(qū)在中國城市中獨具風貌的近代化建筑，大部分也是中國人自己設計建造的。上海近代城市主要建筑形成的二十至三十年代，正是中國建筑師的黃金時代，這在世界建筑史上也是輝煌的一章。

一、“撐門面的外灘”　

自１８４２年上海開埠，直至１９１０年，西方勢力在上海處于絕對優(yōu)勢，“租地造屋”，形成租界。但１９１４至１９１８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削弱了帝國主義在上海的霸主地位，一次大戰(zhàn)后，許多外國人回到上海，發(fā)現(xiàn)他們的勢力不像過去那么強了，上海開始了它的“中國化”。西方人當然不甘心輕易退出他們苦心經(jīng)營的上海，他們不惜重金，在當年登陸的外灘，建造象征自己在東方“萬世基業(yè)”的堅固的銀行大樓，這實際上可以說是外灘建筑出現(xiàn)的大背景。

１９１０年以前，上海幾乎沒有三層樓以上的建筑?，F(xiàn)在我們看到的外觀上堅實、雄偉、高大的外灘銀行建筑，都是二十到三十年代短短十幾年間形成的。某種角度來看，這是殖民勢力在遠東最后硬撐的門面。

就在西方人雇傭川沙、南匯的中國工匠們修筑外灘一幢幢華麗的大樓，裝點自己的門面之時，中國民族經(jīng)濟開始迅速崛起，第一批考取庚子賠款留學西方的中國建筑師和工程師們也陸續(xù)回國，他們注冊了自己的事務所，和西方的洋行開始了競爭。１９２７年，離外灘不遠，福州路江西路口，第一個回國的中國建筑師莊俊設計了金城銀行大樓（今交通銀行），上海新建的城市建筑中中國建筑師的作品開始越來越多。

到１９３７年抗戰(zhàn)前夕，外灘造的最后一幢大樓，是中國銀行自己的建筑師陸謙受設計的中國銀行大樓。當時，幾乎全國各地所有的中國銀行建筑都是他設計的。陸謙受設計的中國銀行大樓原案，比它身旁當時英籍猶太商人沙遜的房產(chǎn)沙遜大廈（今和平飯店）要高出三分之一，當時的租界當局堅決進行干涉，官司打到倫敦，最后硬行削掉好幾層樓面，設計文案最后的簽字者也是英國人。但不管怎樣，外灘這個西方殖民者在整個遠東的“門面”，已不是那么牢不可破了。

二、中國建筑師的黃金時代　

“門面”是外國的，里面又是如何呢？

一直到二十年代，西方人的經(jīng)濟優(yōu)勢一直使他們把持著城市的管理機構(gòu)，建筑活動為外國人操縱并為外國人服務。當時租界當局不準中國建筑師在租界開業(yè)，一直到第一家中國事務所——基泰工程司聯(lián)合許多留學歸國的中國青年建筑師沖破重重牢籠，共同向租界說理斗爭，才奪回了設計權(quán)。

中國建筑師真正登上歷史舞臺，是從１９２７年上海成為特別市以后才開始的。１９２９年，當時中國人的上海市政府曾進行大規(guī)模的城市規(guī)劃，即著名的大上海計劃，另辟江灣五角場地區(qū)為新的上海市中心，試圖以此與租界抗衡。當時在中國專家中開展了一個大型的建筑方案競賽，中國建筑師董大酉等一舉中標。從當時西方列強外交部的檔案里反映出，西方人對這一“大上海計劃”感到非常恐慌，他們認為，１９２７年上海市政府修筑的１７公里長的中山路和１９２９年建設新的市中心區(qū)，是對租界實行包圍和“蠶食”。

１９２９年的“大上海計劃”，是中央政府給了中國建筑師們一個特殊的機會，以后，中國建筑師，主要是一批從國外留學歸來的建筑師開始日益活躍，使上海的建筑業(yè)發(fā)生了變革，最后導致外國建筑師特權(quán)的徹底崩潰。

設計現(xiàn)交通銀行大樓和現(xiàn)東海大樓的建筑師莊俊，是中國第一位接受西方教育，回來報效祖國的建筑師。莊于１９１１年由清華學堂選送美國留學，１９１４年畢業(yè)于伊利諾大學建筑工程系，１９２１年取道歐洲回國，不久就選擇上海開始自己的事業(yè)。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至４０年代，歸國的建筑師共計有７０多人，其中賓夕法尼亞大學１５人，麻省理工學院１４人，密西根大學１０人，哥倫比亞、哈佛６人，伊利諾大學５人。新一代中國建筑師分別屬于兩批留學生，第一批是１９１０至１９１６年間，第二批是１９２０至１９２８年間，回國時間集中在１９２４年前后。

７０％的歸國建筑師選擇了上海作為事業(yè)的基地。１９２０年第一批建筑師進入建筑市場，他們４５％獲得了學士學位，４７％獲得了碩士學位，７．５％是建筑博士，平均年齡在１９２７年統(tǒng)計為３０歲，大部分都已有在西方事務所工作三到四年的經(jīng)驗。

從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在上海著名的中國建筑事務所有：關(guān)頌聲、楊寬麟、楊廷寶、朱彬等創(chuàng)立的基泰工程司，童雋、趙深、陳植組建的華蓋事務所，徐敬直、李惠伯組建的興業(yè)事務所，莊俊、范文照、董大酉、奚福泉分別組建的自己的事務所，還有五聯(lián)、大方、偉成、凱泰、東亞、華信、大地、信怡、天工等等中國事務所，均在當時的上海建筑市場十分活躍。

以下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二十至三十年代中外建筑力量在上海發(fā)生的變化：

從設計隊伍來看：１９２２年，中國建筑師關(guān)頌聲從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留學回國，組織第一家中國建筑事務所“基泰工程司”（設計現(xiàn)交通銀行大樓，市百一店大樓，中山醫(yī)院舊樓等８０余項建筑）；截至１９２７年，上海只有一家中國事務所，１９２８年，有７家中國建筑事務所出現(xiàn)在上海電話簿中；１９３６年，有４５家，占４９％；到三十年代末，上海有５５％的建筑事務所是中國人開的，剩下的４５％的外國事務所中有５０％雇用了大量中國建筑師和工程師。

從施工隊伍來看：１８８８年，楊斯盛，一個來自川沙縣的工匠在上海成立了最早的現(xiàn)代營造廠——楊瑞泰營造廠（１９１２年商務印書館版《中國人名大詞典》載：“楊斯盛，川沙人，字錦春，業(yè)圬于上海。光緒中葉江海關(guān)建新居，稅務司懸最新之西式，招華人構(gòu)筑，無敢應者，斯盛獨應之，落成，大為西人嘆賞，業(yè)遂日盛”）；１９２８年，在上海電話簿中有１０５家營造廠，其中７４家是中國的，占７０．５％，其余是外國的；到三十年代，營造廠突破５００家，據(jù)當時在滬外國雜志評價：這一職業(yè)完全是中國的，只有極個別的外國公司才得以繼續(xù)存在。

可以看出，從二十年代末到整個三十年代，外國事務所和營造公司在建筑市場中已失去了主導地位，他們必須同中國同行分享業(yè)務。這一時期，正是今天我們尚能看到的主要舊上海城市建筑形成的時期，——這是中國建筑師的黃金時代。

三、中西古今合璧的海派風格　

上海人最熟悉的建筑，除了外灘，就是石窟門里弄房子。

弄堂與弄堂房子是上海開埠后的土產(chǎn)，且大都為中國建筑師設計。

起初英國人只許中國人在租界工作，不同意居住，后來發(fā)現(xiàn)要發(fā)揮上海成為都市的潛力，僅靠為數(shù)很少的外僑是不行的。那時恰逢小刀會起義期間形成的大量中國難民要求移入，租界當局便順水推舟，公開向中國人開放，為了便于管理，便在指定地塊上興建大批像兵營式聯(lián)立成行的集體住宅，當時弄口還設鐵門，可以隨時啟閉。沒想到，這種集體住宅很快發(fā)展成綜合東西方居住特色的上海里弄，并在隨后的幾十年中成為上海經(jīng)濟活動中最活躍與規(guī)模最大的房地產(chǎn)業(yè)的中堅。

大規(guī)模的里弄房子，不僅租界有，華界亦有。由于這些由中國建筑師設計的里弄，平面上雖源于歐洲的聯(lián)立式住宅，各個單元則脫胎于中國傳統(tǒng)的三合院和四合院，所以可說它是我國傳統(tǒng)的居住方式與西方城市房地產(chǎn)經(jīng)營方式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到上海解放時各式里弄已達兩千余萬平方米，約占整個上海建筑的６０至７０％，無怪只要居高遠眺，上海盡目所及都是一片片鱗次櫛比，此起彼伏的里弄屋面。里弄幾乎和上海人、上海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某種意義上說，上海的里弄建筑突出展示了上海建筑中西古今合璧的“海派風格”?！?/p>

上?，F(xiàn)存的公共建筑中，建于本世紀三十年代以前的，絕大部分屬于仿西方復古主義建筑，而建于三十年代以后的則愈來愈多地受到現(xiàn)代建筑運動的影響，同時開始出現(xiàn)中國民族形式的追求。外灘的建筑絕大多數(shù)是正宗的西方復古主義與折衷主義。有“新古典主義”的匯豐銀行，“古典復興式”的海關(guān)大廈，“文藝復興式”的匯中飯店等，反映了當時的西方建筑時尚。值得注意的是：上海進入三十年代后那些走向現(xiàn)代式的建筑，很多都是中國建筑師的杰作。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洋建筑師代表著“保守”，年輕的中國建筑師則非常有創(chuàng)新精神。如海寧大樓（今中國工商銀行虹口辦事處）、恩派亞大樓（今淮海大樓）、華業(yè)公寓、百樂門舞廳（今紅都電影院）、大上海電影院、美琪大戲院等等，在當時都屬國際一流的非?，F(xiàn)代的建筑?；┕こ趟驹O計的大新公司（今市百一店）、陸謙受設計的中國銀行大樓、李錦沛、范文照、趙深設計的青年會賓館等一批建筑，則堪稱建筑風格中中西與古今合璧的典范。

一些學者認為，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歸國的一大批中國建筑師們，大都在西方有一定的工作經(jīng)驗并參與了當時方興未艾的現(xiàn)代建筑運動。正是他們的歸來，才推動了上海的建筑風格開始打破復古主義、折衷主義（主要表現(xiàn)為外灘建筑）的保守程式，從而在建筑風貌上使上海成為一個在當時非?，F(xiàn)代化的都市。這在世界近代建筑史上，也是值得大書一筆的一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實施大上海計劃時，為了要在自己的領土上弘揚中國自己的文化，市政府大樓采用了仿古的中國宮殿式，其它如市圖書館、博物館、運動場、體育館、游泳館等，也表現(xiàn)了企圖使現(xiàn)代功能與技術(shù)同民族傳統(tǒng)風格結(jié)合的探索。這可說是最早的“大屋頂”，雖然這種風格后來在學術(shù)上頗受非議，但在當時西方文化泛濫的上海，也曾使人耳目一新并受到鼓舞。

從總體來說，上海的建筑風格既多樣又兼容，既敏感地反映時宜又認真地結(jié)合實際。而這些特點來源于當時上海的文化屬一種所謂邊緣文化，這甚至可以追溯到西方列強入侵之前，即上海作為一個水陸發(fā)達的沿海城市，在開埠之前便已綜合了來自內(nèi)陸各地的文化。上海不僅在地理上處于東西方文化碰撞的邊緣，在思想上也處于儒家文化與商業(yè)文化的邊緣，因而它在開埠后逐漸形成了各種文化交融與重疊的“海派文化”。反映到建筑上便是“海派建筑”。

據(jù)１９２４年的中華工程師學會會員錄，會員共計４８７人，其中土木建筑科即有３８７人，其它如機械、電氣、礦冶、應用化學等七科僅為１００人。

為什么中國的第一批現(xiàn)代“工程師”里有近五分之四是建筑工程師，仔細一想，也許可以這樣解釋：不管是“萬世基業(yè)”也好，“吐故納新”也好，都離不開先興土木，打樁蓋樓。據(jù)說，中國其他城市的現(xiàn)代建筑形式都是以上海為源頭和中心輻射出去的。上海恰是打開國門以后的中國首次出現(xiàn)的新的城市，可以說，它是現(xiàn)代文明在中國開始立起來的地方。難怪這么多的建筑師工程師們選擇了上海開始他們報效祖國的事業(yè)。

由于上海是崩潰的“天朝”被迫打破封閉的國門后出現(xiàn)的現(xiàn)代城市，毋庸置疑，它帶有濃厚的殖民主義色彩。但二、三十年代那些第一批學習了當時世界先進文化的中國青年建筑師們的努力，那種在世界各種文化的撞擊中體現(xiàn)出來的“海派建筑”、“海派文化”里，凝聚著一種在開放的世界觀中建設與世界同步的中國這一最初的嘗試。對這段歷史的回顧，使我們對上海的昨天應該有一個更深和更準確的認識。有人說：上海是“萬國建筑博覽會”，雜亂無章，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城市。但如果他深刻地了解中國的近代史，就會理解上海的兩重性，其中那種放眼世界，海納百川，得風氣之先而又民族自強的獨特氣息，在今天看來，的確是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

紐約、倫敦、東京等大城市的建筑史，幾乎有上萬名專門的學者在研究，而上海的近代建筑史，卻只有寥寥數(shù)人在研究，幾乎還是一個空白。但是，上海那些巍峨的建筑，東方大都市的獨特的風貌，卻已在那里以物質(zhì)的形式存在了近百年，它們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一代代的上海人、中國人，它們不僅呼喚專家學者來研究，來填補空白，也在上海邁向未來之途時促使我們思考，提供歷史的借鑒。今天，一幢幢現(xiàn)代化的摩天大樓正在上海矗起，全世界第一流的建筑事務所都矚目浦東、虹橋，渴望得到大的生意。與八十年前相比，今天的上海是以一種主人翁的姿態(tài)邀請著世界。但不要忘記，上海之所以有著今天的“變樣”，是藉著過去豐富的記憶的。

現(xiàn)存的中國建筑師在上海的著名作品

交通銀行大樓，原金城銀行上海分行行址，１９２９年落成，由第一位留美歸國的中國建筑師莊俊設計，風格處理為對西方復古主義建筑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