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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兆元 | 《詩經(jīng)》作者群的宗教情緒研究

 seawn 2021-12-02

全文共1842字,閱讀大約需要05分鐘

與《楚辭》相比,《詩經(jīng)》的宗教情緒相對淡漠,他不象在南方那樣“淫祀"之風彌漫朝野,各階層的宗教情緒呈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

周王室的詩篇以對上帝和先祖的虔誠禮拜表明他們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諸侯以下各階層被排斥在對上帝的祭祀行列之外。《大雅》中的部分篇章和頌詩把周氏先祖跟上帝密切關聯(lián)起來,其宗教熱情與其說是祈求福助,不如說是作給別人看,他們是在搞神道設教。

《大雅》的詩篇,頌揚了昊天上帝賜周大命的輝煌歷史?!渡瘛窋⒔獘惿箴⒅癞悾恕奥牡畚涿簟?,可見是上帝之子。后稷在農(nóng)作上甚有作為,其祭祀時“上帝居歆”,以至自“后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后稷對上帝的崇拜奠定了周王朝興盛的基礎。后經(jīng)公劉、古公亶父至于王季,德行高崇,為上帝所重?!暗圩靼钭鲗Γ源蟛跫尽?。等到王季之子姬昌文王繼立,《詩經(jīng)》便濃墨重彩予以頌揚?!段耐酢氛f:“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于是一切都由天定,連婚姻也上“天作之合”?!痘室印芬辉娝坪踝屓擞X得上帝拿著周朝幾代先王在耳提面命、一手一腳地教他們怎樣去打江山。所有這些都只是要說明:周王權乃上天所授。用周頌中的一句詩概括,叫做“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

這部分《雅》詩及《頌》詩跟《尚書?周書》是同一主題,《大誥》篇云:“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于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ト用,克綏受茲命?!薄犊嫡a》云:“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鎮(zhèn)罰……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倍咄鲆怀?。

這些作者都是周王室的代言人,他們是天授王權的鼓吹者,是一批打著宗教神學招牌的政治宜傳員,他們是王室最忠誠的巫者。那么,他們是不是狂熱的宗教信徒呢?應該說他們尊天敬祖,是信徒,但不狂熱。他們宣揚天命,但認為天不是盲目把權柄授給周的,而是因為“文王之德之純”。周的王權是周的歷代先祖憑德掙來的,這不僅是告訴人們,周得天下有內(nèi)外皆宜的資本,同時也表明周人敬天重德,不把敬神當作為政的唯一手段。這些人作的是所謂“美詩”。

另有所謂“刺詩”作者,在天災人禍時發(fā)出憤怒的吶喊。較之“美詩”作者,他們對天,對現(xiàn)實要理性得多。如《大雅?瞻卬》:“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彪m然開女人禍國論之先,但立足現(xiàn)實找根源,不再盲目信從認為一切禍福來自于天。“下民之孽,匪降自天?!薄妒轮弧返淖髡弑憩F(xiàn)出清醒的禍福觀。這些士大夫?qū)ι咸毂憩F(xiàn)出矛盾的態(tài)度來。一方面,他們希望通過上天的警示來規(guī)勸最高統(tǒng)治者及當權者改過從善。如《板》:“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qū)。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假如說“美詩”是“神道設教”,這類“刺詩”就是“神道進諫”。另一方面,假如說“戲豫”“馳驅(qū)”者昊天沒看在眼里,或無辜者受難,則一片“昊天不平”“不吊昊天”的話憤憤然講出來,全然不把什么昊天上帝放在心里。這是一種高的期望值與實際上的不靈驗造成的。因為昊天上帝為國王專事,士大夫不受上帝約東,也不能獲得上天拯救,所以高興罵就罵起來。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昊天上帝是什么東西他們大概沒有聽說過,冥冥中也許覺得上天主宰自己,望著茫茫蒼穹,他們就叫它蒼天。我們在《國風》中聽到幾聲“悠悠蒼天”的哀嘆,僅表達出無可奈何的情緒,但得不到任何幫助。上帝不垂恩他們,怎個《國風》連一句昊天上帝的字眼都看不到,僅存一些圖騰崇拜、生殖崇拜和巫術的遺習,老百姓的宗教與原始時代化,不僅沒有升格,反而淡去許多。他們在失去神的束縛后,只是感性地歌唱飲食男女,心性寧靜,以人的基本需求滿足為最高原則。他們是上帝的棄兒。

王室的鐵桿、士大夫、平民三類作者的宗教情緒差異明顯。

《詩經(jīng)》的宗教觀可作為《禮記》制度的注腳,天子七廟,庶人無廟,故王室大祭祖,庶民不關心。昊天上帝由天子祭祀,故大夫與百姓高高掛起。

何以除王室之外,《詩經(jīng)》時代的人們宗教興趣不濃呢?這在很大程度上與周代的神權壟斷有關。統(tǒng)治者阻斷民眾與上天的勾通路徑,民眾被拒于神國之外,長此以往,民眾與王室最終是離心離德了。

文章來源:中國詩經(jīng)學會編《第四屆詩經(jīng)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學苑出版社,2007年,第960-962頁。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田兆元,華東師范大學民俗學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華東師范大學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新研究院執(zhí)行副院長,華東師范大學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與應用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為神話學與民間文學研究、中華文化傳統(tǒng)傳承研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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