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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的天氣,像霧霾般籠罩在人們的心頭,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麻雀伴隨著秋風在細雨中低回徘徊,仿佛在尋覓著陽光的影子。 遠處的田野中,成片的褐色隨意鋪排著,一陣秋風刮過,玉米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泥濘的小路上,車轍的印跡蜿蜒地通向遠方,道路兩旁的農(nóng)田中,到處都有忙碌的身影,農(nóng)人的腳步攪動著渾濁的泥水,慢慢地向四周擴散開來,水中腐爛的玉米秸稈,散發(fā)出一股酸臭的味道。在雨水的沖刷下,一棵棵玉米傲然挺立,粗壯的秸桿上掛著結(jié)實的棒子,褐色的外皮包裹著金燦燦的果實,在秋風細雨中搖曳。 田壟中的積水,已經(jīng)漫過了地界,農(nóng)田邊界變得模糊起來,水深的地方已經(jīng)沒過了人的膝蓋,這場面猶如栽種水稻時的情景。玉米收割機已經(jīng)無法作業(yè),這打破了以往秋收的秩序,平添了幾分頗為悲壯的色彩。 父親已經(jīng)年近古稀,滿頭銀發(fā),身形日漸佝僂,體力也大不如前。他穿著黑色的雨靴,戴著施工帽,脖子上纏著毛巾,步履蹣跚地踏著積水前行,飛濺的泥水打濕了他的褲腿,肩膀上的扁擔,顛簸晃動,他緊握著上面的鉤鎖,向著農(nóng)田深處走去。 在狹窄的田壟間,堂哥快速地剝著玉米,汗珠沿著臉龐不住地流淌,他用毛巾反復擦拭額頭,汗水依舊浸透了衣服。他用手臂攀折玉米葉,然后伸手去夠高處的玉米,麻利地剝?nèi)ビ衩椎耐馄?,略微彎下腰,準確的扔進塑料桶中。 堂嫂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著,突然身體一歪,腳底打滑,雙腳陷入淤泥中,她眉頭緊鎖,輕輕抬起右腿,踩在平實的地方,用力地拔起左腿,腳卻從雨靴中拔了出來,雨靴瞬間灌滿了泥水。堂嫂無奈地搖搖頭,慢慢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撿起靴子,倒出里面的污水,簡單的收拾后,她又開始忙碌起來。 母親頭上戴著灰色的粗布帽子,手上戴著膠皮手套,她用左手抓住玉米的胡須,右手使勁撕開玉米的外皮,然后掰掉尾部的玉米柄,嫻熟地把玉米扔進臨近的桶中。 一陣冷風襲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嚏噴,渾身感到絲絲涼意,朦朧的細雨斷斷續(xù)續(xù)地飄落,在田間地頭形成薄薄的雨幕。我拎著盛滿玉米的塑料桶,沿著玉米秸稈鋪設的通道,艱難的移動著身體,緩慢的向地頭走去。 我牢牢抓住塑料桶的提梁,手臂上青筋漸漸凸起,酸麻感也越來越強烈,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體力,我咬緊牙關,堅定地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手臂漸漸沒了力氣,腿就像灌了鉛似的,眼睛也開始冒著金星。我放下塑料桶,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全身。這時,左邊的桶突然倒下,部分玉米掉了出來,瞬間泥水灌進桶里。 玉米在水里打著旋兒,裹挾著黃色的淤泥,慢慢地沉入水底。我匆忙的走過去,俯下身子,想抓起倒入水中的桶,卻沒想到一腳踏進淤泥中,污水旋即流進靴子,冰涼的感覺刺激著麻痹的神經(jīng),我猛地向后傾斜身體,想要擺脫淤泥的束縛,不料重心不穩(wěn),身體向后傾倒下去,幾乎整個人躺在泥水里。 不遠處的大姐,趕忙走過來,蹲下身體,挽起袖子,向我伸出手臂。我奮力地抓住她的雙手,顫顫巍巍地站立起來,渾濁的泥水沾染了全身。鋒利的玉米茬刺破了我的手背,鮮血不斷涌出,染紅了一片泥水。大姐用干燥的毛巾擦干血跡,從上衣口袋中掏出創(chuàng)可貼,貼到傷口上,仔細叮囑我:“你先跟三叔回家,換件干凈衣服再來吧?!?/p> 三叔正忙著往車上倒玉米,見到我狼狽的模樣,關心地問:“怎么這么不小心,等裝上這些玉米,跟我一起回去吧”。父親挑著玉米迎面走來,肩頭上的扁擔前后晃動,他努力的保持著平衡,用腳不斷地探路,步履平穩(wěn)的走到地頭。 放下玉米,他用毛巾擦干臉頰的汗水,拿起車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水,神情倦怠地對三叔說:“活這么大歲數(sh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三叔挪動著羸弱的身體,望著田中的雨水,憂心忡忡地說道:“今年小麥恐怕是不能種了?!备赣H回答道:“或許是老天爺想讓土地休耕吧”。 坐上電動三輪車,我跟三叔一起往家中趕去,車輪碾壓過路面,泥漿四處飛散,車身留下了斑駁的印記。三叔叼著煙卷,吧嗒吧嗒地吸著,臉上顯露出憂郁的痕跡。風呼嘯著在耳邊吹過,我不由得裹緊了衣服,天陰得更沉了。 上斜坡時,車輪不斷打滑,三輪車越走越慢,我迅疾跳下車,快速跑到車后,用力推動車身。三叔鎮(zhèn)定的摁滅煙頭,雙手操作駕駛桿,逐漸加大推力,三輪車終于咆哮著爬了上去,玉米抖落了一大片。 打開家門,我顧不上換衣服,抓起地上的麻袋,急匆匆的穿過院子,向門口跑去。到了斜坡處,仔細一看,玉米散落的到處都是,仿佛天女散花一般。我慢慢蹲下來,撐開麻袋,撿拾遺落的玉米,用干毛巾擦拭上面的泥水,然后放進麻袋里,用繩子扎好口袋。 院中的樹木,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樹干上零星地掛著幾片黃葉,一陣風吹過,枯萎的葉片搖搖晃晃,逐漸掙脫樹干的束縛,盤旋著飄落下來,鋪出一片黃褐色的地毯,稀疏的枝椏散落其中,雙腳踩踏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卸完玉米,三叔倚靠著三輪車,兀自點燃一根香煙,用長繭的手指夾著,緩緩放到嘴邊,輕輕吸了一口,過了半天才吐出煙圈。我換好衣服,鎖好家里的大門,爬上三叔的三輪車,此時,天空中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由近及遠,三叔就像沒有感覺到下雨一樣,熟練的啟動機器,向著農(nóng)田奔馳而去。 地頭上,父親用鐵架撐好網(wǎng)袋,提起盛滿玉米的塑料桶,緩緩地倒進袋里。細雨早已淋濕了他的衣襟,父親顧不上休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xù)忙碌起來。臨近中午,雨開始停了,天空依然陰沉沉的,沒有一點放晴的跡象,冷風陣陣襲來,薄霧漸漸消散。依稀可見裊裊炊煙隨風飄蕩。 “時間不早了,都別忙了,回家吃飯吧,”,聽到父親的吆喝,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計,堂哥拖著疲憊的身體,拎著兩桶玉米,從田壟中走出來。我走上前去,接過堂哥手中的桶,小心翼翼踏著積水向地頭走去,桶似乎變得更沉了,手臂也漸漸耗盡了力氣。 抬眼望去,距離地頭已經(jīng)不遠了,我鼓足勇氣,用盡全身的力量,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慢慢的向地頭靠近,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滾落下來,眼鏡片也蒙上了一層霧氣,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就在我陷入窘境的時候,一雙厚實的大手,接過了我手中的桶。等我擦干鏡片,才發(fā)現(xiàn)父親踉蹌的背影,眼淚瞬間涌入眼眶。 拾掇好干活的器物,大家一起踏上了歸程,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憔悴的神色,步履沉重的走在泥濘的小路上,這時,一縷陽光透過烏云的縫隙,拋撒到潮濕的地面上,霧氣開始漸漸退去,人們心頭的陰霾也消失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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