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劉英

這還是我在單位上班的事了。一個大型的國企，在職職工七千人的工廠。六一兒童節(jié)臨近，廠里給十四歲以下的兒童發(fā)放禮物，也就一個旺旺大禮包和一版酸奶。心意而己。當時我是車間的工資員兼女工委員，負責禮物的領取，發(fā)放。

我記得很清楚，全車間七十幾號人里，大部分是剛進廠的年青人，在有子女的家庭中符合發(fā)放禮物的有十三人，也就是說我要領十三份禮物分發(fā)下去。

我叫了一名員工，推個車到分厰辦公室去領禮物。我先去分廠女工委員辦公室核對數量。我工作日記本上清清楚楚地記著十三個兒童的姓名年齡情況。

分廠女工委員說，廠里為了表達對殘疾兒童的關愛，發(fā)雙倍禮物，讓我領十四份禮物，并告訴楊珍珍的女兒是殘疾兒童。

我大驚。當年二十出頭的我每次去她家都要她女兒叫我姐姐，十多歲的小女孩有點羞澀總是叫我阿姨。身材有點單瘦，怎么也跟殘疾聯(lián)系不到一塊啊。

分廠女工委員見我吃驚的表情，略有點同情地說了兩個字:石女。我目瞪口呆。雖然以我當年的認知，對石女是一知半解的。但這一定是當亊人最不愿公開的生理缺陷。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身體上的缺陷，也是她最大的隱私以這種方式公之于眾。而且還是打著關愛殘疾人的牌子。如果是看得見的缺陷，你關愛一下也還可以，可這種當亊人及家人都是極想保密的隱私這樣公開是不是有些殘忍？

禮物都發(fā)放下去了。也有同亊問我:楊姐的女兒怎么雙份?。课议_玩笑:沒看見我們關系好嗎？經常去她家蹭飯，總要表示表示吧！

其實有的秘密不知道最好，這又不象是手握壞人的把柄，關鍵時侯拋出來可以致壞人于死地。至少能致壞人于困境。很多秘密一輩子爛在心里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人總有上頭的時候啊，空虛寂寞想傾訴的時候啊，無意中的泄露啊，或因為想炫耀，象李云迪亊件女主心態(tài)，這秘密最后都成了公開的秘密，毫無隱私可言。

再去她家，小女孩對我明顯地有了防備，姐姐不叫了，連阿姨都不叫了，直接進自己房間把門關了，留下一句:我寫作業(yè)呢！

吃飯時，小姑娘一聲不吭，氣氛有點小尷尬，我試著調節(jié)氣氛:寶貝啊，想考哪里的大學??？她頭也沒抬：越遠越好！

她的情況我沒有跟任何人透露個半句，但我知道，她是因我知道而擔心我泄露了她的秘密。她害怕更多的人知道。后來，我鉆了國企體制的空子，掛名掛在廠里，沒上班出來混日子，跟同亊的聯(lián)系慢慢地少了。只聽說小寶貝讀了上海的大學，留在了上海，楊珍珍也和老公過去了。

去年的夏天，我爸住院，我回了一趟株州。竟然在上午十點多在常德米粉店碰到了楊珍珍。我好睡懶覺，管它是十點還是更晚出門第一件亊就是唆一碗米粉。特別是在離開了家鄉(xiāng)之后，我都認為鄉(xiāng)愁就包括了那碗在家習以為常，出門想了又想的湖南常德米粉。

應是曰子過得好的緣故吧，十多年了，楊珍珍竟然沒什么變化，屬于那種遠看二三十，近看三四十，細看有五十的類型。還是單單瘦瘦，化著淡淡的妝，一襲略顯年輕的長裙，手上戴著一個碩大的金手鐲，手指上戴幾個金戒指，耳朵上也掛著碩大的金耳環(huán)，脖子上掛一個綠綠的玉佛像。反正就一個珠光寶氣。

對我還似老朋友的熱情。她吃好準備走了又坐下陪我，搶著跟我買單，我說買好了，問她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寶貝兒怎么樣。這一來，楊珍珍的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了。從她囗里得知，寶貝兒在上海一家公司混得不錯，應該是管理層的什么職務了，女婿也是管理干部，因為女兒經常出差廣州，在廣州也買了房。她們是上海廣州輪流住，時不時再出國溜達一圈，就為吃個澳洲大蝦，泰國榴蓮什么的。至始至終沒提到了外孫的話題，我也不好問，也許是外孫已大了，不用她操勞了吧，這么想著，問她還去寶貝兒那里嗎？她說去啊，并熱情地給我留了電話，要我加這個電話的微信，去了上海，聯(lián)系她。

至于寶貝兒，是否有小孩，似乎已不重要了。人活得開心才最重要。這么多年了，童年的一切都應該治愈了吧！寶貝兒，姐姐也好，阿姨也罷，祝你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