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8月25日，末代皇妃文繡在妹妹的幫助下，暗度陳倉，搬出了溥儀在天津的住宅靜園。

隨后不久，文繡公開登報，宣稱要與溥儀離婚，并聘請了三位律師，向法院提出訴狀：

“控告溥儀虐待文繡，使其不堪忍受。溥儀生理有病，同居九年，未得一幸。決意離婚，索要個人日常所用衣物和贍養(yǎng)費50萬元?！?/strong>

這個重磅消息一出，清朝皇家第一起離婚案很快在北京、天津等地報紙的炒作下，被傳得沸沸揚揚。一時之間，溥儀不僅成了歷史上第一個“被離婚”的皇帝，他的生理缺陷也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經(jīng)過長達兩個月的多次談判，溥儀在憤怒和疲憊中妥協(xié)了，他最終同意一次支付文繡5.5萬元的贍養(yǎng)費，并在10月22日與她正式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

歷史上轟轟烈烈的“刀妃革命”這才落下帷幕。至此，文繡作為歷史上第一個敢于和皇帝離婚的女性，獲得了同情、稱贊無數(shù)，開啟了嶄新的人生?？膳c此同時，與她一同入宮的皇后婉容也因這樁離婚案徹底失寵，走向了人生的另一個極端。溥儀曾在自傳《我的前半生》中寫道：

“婉容固然是在當(dāng)時，總算是得到了所謂的'勝利’，而拔去了她所認為的'眼中釘’，但是我對婉容的感情，反而一天壞似一天?！?/p>

從這段描述看來，溥儀完全將這樁皇室婚變歸因于皇后婉容對文繡的打壓和排擠。那么，在真正的歷史上，婉容失寵真的是因為排擠文繡嗎？文繡又真的是被婉容“擠走”的嗎？事實上，這兩個最后為清王朝獻祭的女子，她們迥異的人生在入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注定。

01－不同的新婚日，同樣的意難平

1921年初，在距離清王朝倒臺9年之后，退位的溥儀在民國政府的供養(yǎng)下，也在紫禁城內(nèi)當(dāng)了整整9年的“關(guān)門皇帝”。

這一年，溥儀剛剛年滿15歲，遜清王室就開始大張旗鼓地為他挑選后妃。經(jīng)過對待選秀女家世、外貌等綜合因素的重重考察，最終四張照片被呈送到了溥儀跟前。對于當(dāng)時選妃的場面，溥儀回憶道：

“四個人都是一個模樣，身段都像紙糊的桶子。每張照片的臉部都很小，實在分不出丑俊來。如果一定要比較，只能比一比旗袍的花色，誰的特別些。我那時候想不到什么終身大事之類的問題，也沒有個什么標(biāo)準，便不假思索地在一張似乎順眼的相片上，用鉛筆畫了一個圈兒?！?/p>

這位被溥儀圈定的姑娘是滿族鑲黃旗的額爾德特·端恭之女文繡，正符合當(dāng)時敬懿太妃的心意。然而，同樣頗有勢力的端康太妃卻極力反對，一定要溥儀選由她提名的婉容。

婉容是滿族正白旗郭布羅氏榮源之女，其家族在高祖時代就立下赫赫戰(zhàn)功，婉容的曾祖父曾擔(dān)任吉林將軍，官至一品，家世煊赫。除此之外，婉容的長相在幾個秀女中也相當(dāng)漂亮端莊。

溥儀經(jīng)不住端康太妃和王公們的勸說，便又在婉容的照片上畫了一個圈。當(dāng)然，由于文繡已被他選上，不能再嫁臣民。最終，溥儀在王公太妃們的爭斗下做了一個折中決定，立婉容為后，納文繡為妃。

1922年12月1日，溥儀大婚。由軍樂隊、儀仗隊開道，在全副鹵簿儀仗和民國政府派來的的2000多名騎、步兵的護衛(wèi)下，婉容乘坐溥儀派去的16人抬的黃色紅雙喜轎子，從東華門中門進入紫禁城，成為民國時代的末代皇后。

同樣是大婚，文繡則只是在大婚慶典的前一日，由二十位太監(jiān)和若干士兵護送，乘坐一輛黃圍轎悄無聲息地進入神武門，在養(yǎng)心殿向皇帝溥儀行了“三跪九叩”禮，就算正式取得了妃子的身份。

對于最先被皇帝選上卻只能屈尊為妃的文繡而言，這樣的新婚之夜必然令她意難平。但是回過頭去看風(fēng)光大嫁的婉容，她的委屈并不比文繡來得少。

在和溥儀的大婚之夜，他們按照傳統(tǒng)同食“子孫餑餑”、共飲“合巹酒”、又進“長壽面”……按理說，再接下來就是溫柔而甜蜜的花燭夜了。然而那一晚，溥儀卻離開那張“龍鳳喜床”，回養(yǎng)心殿自己臥室去了。

對于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溥儀在40年后回憶：“被孤零零地扔在坤寧宮的婉容是什么心情？那個不滿十四歲的文繡在想些什么？我連想也沒有想到這些?！?/p>

多年以后，經(jīng)過后人的查證。這個尷尬的新婚夜其實有著更深刻的背景。那就是溥儀在男性生理功能上有所欠缺。溥儀的侍衛(wèi)李國雄在《伴駕生涯》中證實：溥儀卻是不和皇后、妃子、貴人們親近，很少和她們同床共枕。溥儀的弟弟溥杰也承認，“從生物學(xué)的觀點”來看，他的胞兄是不能生殖的。

02－新式的皇后，掙不脫舊制的寂寞

因為溥儀的個人原因，在紫禁城生活的兩年里，婉容、文繡和他一直過著一種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

但是盡管如此，在這段三個人的關(guān)系中，婉容還是占了上風(fēng)的那一個。

婉容與眾多生活在農(nóng)村的滿族大家閨秀不同。婉容的父親榮源雖然是滿族遺老，但是走南闖北，見識很廣，且主張男女平等接受教育。因此，婉容從小除了接受傳統(tǒng)琴棋書畫的熏陶，還在教會女校學(xué)習(xí)了英語。

除此之外，婉容從小隨父生活在當(dāng)時北方最為開放、繁華的天津。她從小住的是西式洋樓，用的是西洋家具，學(xué)的又是西餐禮儀，可以說是較早在西方文明熏陶下成長起來的一代。

后妃二人放在一起對比，婉容生得端莊美艷，而文繡卻不過是中人之姿；婉容性格活潑開朗，文繡則內(nèi)斂羞怯；婉容和溥儀都受過西式教育，而文繡卻是從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的傳統(tǒng)女子。

因此，婉容對溥儀的吸引力，遠遠大過文繡。

在紫禁城生活的那段日子，溥儀將婉容引以為知己。他不僅專門為婉容聘請了英文教師，還為她取名伊麗莎白，兩人之間幾乎每天都要用英文通信；婉容在宮中一度癡迷于學(xué)習(xí)自行車，為了她練車方便，溥儀直接砍掉了宮中老祖宗留下的門檻；婉容喜歡西方生活方式，溥儀也十分贊賞。

在溥儀的支持下，婉容不僅將自己的寢宮修繕成了中西合璧的風(fēng)格，還特意在后殿增設(shè)了西餐廳。大概是只改造自己的居處不過癮，她又回過頭去把慈禧太后住過的寢宮也加以改造，配以玻璃花瓶、沙發(fā)、浴盆等西式家具。

原本壓抑沉悶的皇宮，在婉容的大膽改造之下，也開始顯出別樣的生氣。

日常生活中，婉容愛看外國電影，喜歡吃西餐，還略通英語，在無形中為溥儀打開了一扇通往西方世界的大門。有了婉容之后，溥儀的身邊不再是那些低頭鞠躬的太監(jiān)和迂腐保守的師傅，這讓他欣喜不已。

在紫禁城這片有限的天地里，兩人經(jīng)常出雙入對，參與了不少文娛、體育愛好活動。這樣的婚后生活在外人看來充實、幸福。但是事實上卻沒能填補婉容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空虛。

每當(dāng)晚間在儲秀宮中獨坐到天黑時，那個原本性情活潑熱鬧的婉容，又成了最寂寞的皇后。

在日積月累的情感壓抑中，婉容開始大手大腳地揮霍。據(jù)統(tǒng)計，她每日要用去一二百的銀兩。然而，久而久之，婉容發(fā)現(xiàn)如此宣泄過后，等待自己的東西依舊是無聊。隨著浮云般的繁華轉(zhuǎn)眼即逝，憂郁漸漸在婉容心中久聚不散。

由于與溥儀長久沒有夫妻生活，婉容后來漸漸患上了痛經(jīng)癥，疼得最厲害的時候，要在床上打滾。太醫(yī)們醫(yī)治許久，卻始終未曾見效。

后來婉容的父親榮源打聽到了一個偏方，讓婉容哥哥進宮去給她送大煙膏止疼。婉容試過之后，真有奇效。不過沒想到與此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個難以預(yù)料的后果，她漸漸吸食鴉片上了癮。

婉容染上煙癮初期，溥儀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蛟S是自認為對不住婉容，溥儀便由著婉容的性子去抽，還派了一名叫做趙榮升的太監(jiān)專門服侍皇后吸煙。

同樣作為皇帝的女人，文繡其實和婉容一樣，也受這種情感層面的折磨。不同的是，婉容在苦悶之余，尚能得到溥儀的縱容，而文繡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03－隱忍的皇妃，難捱無愛的折磨

在大婚過后，婉容、文繡和溥儀三人雖然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但是一個男人、兩個女人共處久了，后與妃之間總不免出現(xiàn)一些爭風(fēng)吃醋的情況。

初入宮時，溥儀雖然偏愛婉容，但是待文繡也不壞。比如在出宮游玩時，溥儀都會帶上文繡；給婉容聘請英文教師時，他也不忘也文繡也請一個；在適合后、妃活動的場合，婉容出場的，文繡也能出場。這就引起了婉容的不滿。

對她而言，盡管溥儀在生理上有所缺陷，但是不論怎么說，丈夫總還是一人獨享的好。隨著宮廷的寂寞生活慢慢蠶食掉她的青春，婉容的注意力從最初對溥儀的不滿轉(zhuǎn)移到了對文繡同她平分秋色的不滿。兩人的明爭暗斗也自此開始。

她們最初以短信較量。有一次，婉容給文繡寫信，前以女士相稱，后以自己的英文名字落款。文繡回信的時候既不稱呼，也無落款，還指正了婉容在信中的一處錯別字，惹得婉容怒從心生又無處發(fā)作。

從這封信也可以看出，婉容是驕傲而自負的，她享受溥儀的偏愛，享受皇后的光環(huán)，并喜歡炫耀這種偏愛與光環(huán)。這也注定了，她這一生，必然是依附溥儀，為溥儀所掌控的一生。反觀文繡的態(tài)度，她雖然是傳統(tǒng)女子，卻不甘逆來順受，身上有著很強的自我意識，只是尚待一場徹底的覺醒。

在此之后，兩人在生活中關(guān)于一些關(guān)于穿衣、吃飯、說話等無謂小事也鬧過矛盾。但是由于婉容的地位，加上溥儀對她的縱容和偏袒，文繡逐漸受到冷落。為此，她曾在宮中寫下過一篇《哀苑鹿》，把自己比喻成宮中豢養(yǎng)的小鹿，如獄中的犯人，不得自由。而這種冷落和禁錮，也從宮內(nèi)延伸到了宮外。

1924年，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溥儀被取消了皇帝的尊號，三人被迫離開紫禁城，后被日本人護送到了天津。

在天津租界的日子里，溥儀因為“特殊華人”的身份受到了極高的禮遇，日本人不斷為他編織著“復(fù)辟”的美夢，迫不及待要將他綁上“侵華”的戰(zhàn)車。文繡早早地看清了這一點，開始時不時勸阻溥儀懸崖勒馬。

然而，溥儀非但聽不進文繡的良言，還因此對她產(chǎn)生了厭惡。比起“自以為是”的文繡，他更偏愛能輕松相處的婉容。

彼時的婉容剛剛脫離紫禁城的禁錮，回到了這片可以自由生活的熟悉故土，精神煥發(fā)。來到天津后的她一改宮中的裝束，換上了時髦的旗袍和高跟鞋，并燙了頭發(fā)，一時成了租界里的摩登女性。

其間，她和溥儀到開明戲院去看梅蘭芳的演出，他們一起跳舞、溜冰、打球……被一切現(xiàn)代時尚的事物所吸引。只不過在這一切熱鬧繁華里，唯獨少了文繡的一份。

自從文繡因“勸諫”和溥儀失和以來，溥儀出門只帶著婉容一人，就連日常進餐，也不同文繡一桌同吃；平日里，接待賓客，溥儀只要婉容陪伴，逢年過節(jié)所施的賞賜，也沒有文繡的份。

1929年，三人搬進天津靜園之后，溥儀和婉容住在二樓，緊鄰而居，卻把文繡獨自拋在了一樓。由于文繡長期在溥儀面前失寵，太監(jiān)或婢女們也不再重視這個淑妃娘娘，甚至還敢以言語辱之。

在農(nóng)歷的除夕夜里，再也不甘這種冷落和凌辱的文繡徹底寒了心，拿起剪刀就向自己的小腹捅去，被宦官及時制止，并稟報給了溥儀，誰知溥儀竟生氣地說：

“她慣用這伎倆嚇唬人。誰也不要理她！”

“最是無情帝王家”，1931年，被溥儀徹底寒了心的文繡在妹妹文珊的支持下，歷經(jīng)波折，終于和他協(xié)議離婚。

在打點完律師之后，文繡拿著剩下的兩萬多塊錢，回到了北京定居。此后，文繡一度還當(dāng)過小學(xué)教師，走上了一條自食其力的道路。

如果說，文繡的后半生完全是出于個人的選擇，那么婉容的后半生則充斥著隨波逐流的無奈。

04－繁華落盡，留人嘆結(jié)局凄涼

文繡離開之后，溥儀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將這樁皇家丑聞的過錯自然而然地推到了婉容身上。他后來說：

“我不懂得什么叫愛情，在別人是平等的夫婦，在我，夫婦關(guān)系就是主奴關(guān)系，妻妾都是君王的奴才和工具?！?/p>

自從文繡離開以后，婉容就淪為了為文繡替罪的工具。一開始，溥儀只是待婉容較先前冷淡，至少還將她作為出席各大社交場合的“花瓶”。而到了后來，婉容連作為花瓶的作用也消失了。

1931年11月，溥儀在日本帝國主義的誘騙和策劃之下，獨自一人秘密離開東京，前往東北。此時的婉容對溥儀還有所期待，兩個月后，她也來到了東北找溥儀團聚。只是沒想到，在這里等待她的卻是另一個金絲囚籠。

在這片被日本人控制的地盤，婉容和溥儀一樣，受到了日本人嚴密的監(jiān)視。在這里，他們必須按照日本人的意志說話和辦事，就連出個門也必須向?qū)Ψ絽R報。婉容不愿淪為傀儡，她曾先后尋求外交部長顧維鈞和趙欣伯之妻的幫助，試圖逃離，卻都沒能成功。

更讓她寒心的是，溥儀也連同日本人一同監(jiān)視她。自從溥儀在“皇妃革命”的“丑聞”中顏面盡失之后，他一直擔(dān)心婉容會成為“文繡第二”，因此一直嚴密監(jiān)視婉容的一舉一動，不僅不讓她出席各種社交活動，還將她終日關(guān)在偽皇宮的“緝熙樓”里，不見天日。

在百般孤寂、愁苦和失落中，婉容開始變得精神頹靡，夜不成寐，最后得了神經(jīng)衰弱癥。在極度壓抑的環(huán)境中，她只能借助鴉片不斷麻痹自己。然而，隨著婉容的煙癮越來越大，溥儀對她的厭惡也日益深重。

兩人關(guān)系的徹底破裂發(fā)生在1935年。這一年，偽滿“宮廷”中傳出了令皇室蒙羞的一大穢聞——婉容懷孕了。溥儀嚴令查清此事，后來發(fā)現(xiàn)與婉容發(fā)生關(guān)系的竟是自己的隨侍祁繼忠。

怒不可遏的溥儀隨即開除了祁繼忠，隨后又提出要與婉容離婚，廢除皇后，只是作為“太上皇”的日本關(guān)東軍并沒有同意溥儀的要求。為了泄憤，溥儀將婉容徹底打入了冷宮，不僅限制其行動自由，連對她的監(jiān)視程度也達到了空前的地步。

婉容后來誕下一子，但是這個孩子作為皇家丑聞的產(chǎn)物，在出生不久后就讓人扔到鍋爐里燒化了。而婉容在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打擊后，漸漸走向了精神崩潰，每日只是以鴉片為伴，茍延殘喘地活著。

抗戰(zhàn)結(jié)束后，她作為一個被時代傾軋的女性，被送上了一輛戰(zhàn)爭犯乘坐的“悶罐列車”，被押送至吉林的一所監(jiān)獄。

在監(jiān)獄里，此時的婉容早已不復(fù)當(dāng)初雍容華貴的模樣，長期吸食鴉片引起的不良反應(yīng)導(dǎo)致她形容枯瘦，雙目失明，最后連雙腿也站不起來了。

由于斷了鴉片的供應(yīng)，婉容常常在巨大的痛苦中瘋狂嘶吼，或是撕心裂肺地抓撓墻面、或是躺在地板上打滾。由于大小便失禁之故，她所在的囚室也臭氣熏天，周圍的犯人們不堪其擾，紛紛呼吁要盡快殺了她。

1946年6月20日，已經(jīng)被鴉片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婉容帶著她的饑渴，帶著她的孤獨，帶著她曾經(jīng)如花般的過往年華，在監(jiān)獄的地板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這一年，婉容40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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