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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路董家渡路口的德興館對我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之前我曾寫過一篇百年德興館,再見或是再也不見,還有一篇德興館,一家春,董家渡夜游記,兩篇文章,所述甚詳。那是我和好朋友肥鴨、一劍、神豬、青(中)年藝術家、朱大博士后等等每年聚會的地方。德興館是百年老店,這個地址的前身一家春也是百年老店,一家春結束后德興館“鳩占鵲巢”,總算延續(xù)血脈。其實德興館隔壁還有家小餐館:草堂雞,也是有很多回憶的所在。第一次吃草堂雞還是在上個世紀,當時我的高中同學“胖頭魚”(胖同學現身居高位,姓名不便透露)在董家渡路對面黃家路的“南門大廈”上班,經常招呼老同學去喝茶聊天,就找個地方喝酒。那時候只知道德興館,身為“老土地”的老同學笑笑:“德興館的菜太油了,我們換個清爽點的地方”,就這樣走進了草堂雞。 草堂雞舊貌 中華路糖坊弄口 要說草堂雞有什么特色,還真說不上來。那時候盧灣南市的煙火氣還很足,好吃的地方不少。草堂雞既然以“雞”字命名,白斬雞自然是不會差的。和國營的小紹興、民營的振鼎雞,以及后來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各種“雞”相比,草堂雞無非占個“嫩”字,鮮度是一般的。但有一樣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那就是雞塊斬得夠大。上海很多白斬雞店家不知哪里請來的師傅,也不知是為了展現刀工還是怎樣,斬出來的雞總是很小塊,有些寬不到一厘米,骨頭都成了茬子,那樣的白斬雞再怎么吹噓,總感覺名不符實。而草堂雞不同,塊塊雞肉寬到寸許,蘸滿醬汁,配以啤酒或黃酒,堪稱人間美味。 草堂雞 2021年3月拍攝 到草堂雞吃飯,多少是要有點忍耐力的。談環(huán)境、談服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隔著玻璃櫥窗點好雞,賬臺付款后取雞,然后再自己找位子。上海其他白斬雞店大多是快餐的定位,堂吃的客人以一二人為主,一碟雞或腿或翅,一客主食或面條或雞粥,也有人叫瓶酒自斟自飲,總是安安靜靜的。草堂雞不同,這里有菜單,提供各種本幫菜肴,豬肝、鱔絲、大腸肺頭湯……每桌起碼坐著三四個人,大多是說著上海話的中老年人,嗓門很大。熱天老頭汗衫平角褲,冷天皮帽子皮手套,電瓶車門口靠一靠,三杯黃酒下肚,從三國演義談到國共談判,從上山下鄉(xiāng)餓肚皮談到兄弟姐妹成仇人……打相打,軋姘頭,阿詐里,窩死空,古今多少事,你想聽也得聽,不想聽也得聽,他們絕不會因為你怕吵而放低音量。還有煙,禁煙標志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好好好,就這根,吃好”,說是這么說,香煙快燒到屁股時,他們又習慣性地摸出一根續(xù)上。從日上三竿直聊到夜色沉沉,地上一堆香煙屁股,桌上還是那幾個菜,老板出來打招呼,他們才依依不舍地跨上各自的電瓶車,絕塵而去…… 吃草堂雞必須喝黃酒 后來草堂雞的氣氛一定程度上有改變,爺叔阿姨有的去了松江,有的去了青浦,來一趟不容易。店里的生意并不差,多了一些來懷舊的人,有些不會說上海話的,是看了網上的介紹專程來的。于是各種吐槽也來了,環(huán)境不吵,菜式太油……他們大概把自己當米其林評委,把草堂雞當星級酒店了。草堂雞的得名,來源于紹興籍老板讀《三國演義》,對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心馳神往,九十年代開了這家小店,就以“草堂”命名,正所謂“草堂春睡醒,窗外日遲遲”,吃白斬雞是要講點野趣的,草堂名字很好,改個字叫花堂,就不是那個味道了。 草堂雞老板 自稱“堂主” 和“小紹興”創(chuàng)始人是同鄉(xiāng) 圖片來自電視節(jié)目截屏 店堂里有幅字 厚德載物 看得出老板有點文化追求 點心面條蓋澆飯的價目表 吃炒菜另有菜單 有人在這里拍到兩位演員 據說點了炒面加荷包蛋 圖片來自“大眾點評網” 哎!草堂雞!嫌它吵也好,嫌它邋遢也好,嫌它雞肉越來越柴、面條粘成一坨都好,總之它和爺叔阿姨,以及他們的電瓶車一道,消失了。前兩天路過中華路這個路口,看到草堂雞的門窗已經封閉了。隔壁德興館,也就是更早的一家春,成了動遷基地。忽然想起好友小孫夏天的時候曾約我到草堂雞再聚一聚,因為事情多忘得一干二凈。斬成大塊的白斬雞,滿是焦糖色味道的廉價黃酒,爺叔阿姨們煙熏火燎的熱鬧談話,連同董家渡路整個街區(qū),都封閉起來了。想再回味,只有在夢中了。 四十年代上海行號圖 德興館舊址原為一家春菜館 草堂雞的門面是木號和國藥房 草堂雞門窗已封 新做的招牌還在 1997-2020 開張其實早于1997年 關張是在2021年 德興館舊址 現在的動遷基地辦公室
德興菜館已在老西門重開 得益于百年老店有故事可講 草堂雞是否還能重開 要看老板能否找到新的門面 無論如何 吃雞的人和他們的老南市 在人海茫茫中 已經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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