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賣行業(yè)再發(fā)兇案。

2019年12月22日，這天冬至，下午2時許，武漢南湖佰港城，一名名創(chuàng)優(yōu)品的工作人員被身穿美團外賣黃外衣的一名外賣小哥持刀刺死。

據(jù)稱，一是因為差評，二是因為言語羞辱。

據(jù)微信群消息，不知是什么原因?qū)е铝思m紛，外賣小哥在賠償了顧客的損失后，顧客仍然給予了差評。

外賣小哥上門理論，遭到店內(nèi)幾名工作人員的集體強勢羞辱。外賣小哥一怒之下，做出了如此極端事件。

外賣小哥出現(xiàn)命案不是一日兩日，也不是一起兩起了。據(jù)報道，在上海，外賣行業(yè)平均2.5天就發(fā)生一起事故。

當然，任何行業(yè)都有危險和意外存在，但是，從誕生到壯大不過短短數(shù)年的外賣行業(yè)尤其突顯。

外賣，在飛速發(fā)展的同時，暴露出了諸多問題。

二

首先是差評。

差評，本來是非常好的一個制度，約束了平臺、商家，以及外賣小哥的質(zhì)量以及服務。同時，保障了消費者的權(quán)益。但是變了味的差評，卻要了人的命。

平臺規(guī)定，一個差評，罰款200，并停業(yè)一天，有的罰款甚至高達2000。在外賣小哥少得可憐的傭金面前，無疑，是嚴之又嚴，苛之又苛的。

而在外賣行業(yè)，據(jù)報道，外賣小哥的收入平均在5000以下。只要一個差評，外賣小哥辛辛苦苦起早貪黑風刀霜劍嚴相逼的一天有的甚至半個月的收入就打了水漂。

有時候，外賣小哥把餐送到了，而顧客的電話卻無人接聽，或者關(guān)機，外賣小哥真是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zhuǎn)，欲哭無淚。

有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外賣小哥因違章被交警攔下處罰，處理完畢后，外賣小哥第一時間沖了出去。

交警的處罰可能是50，100。而超時呢？平臺對外賣小哥的處罰除了罰沒200外，外加第二天也被迫停業(yè)一天。

有人說，休息一天也好啊。是的，那不是居廟堂之高的人就是家有有礦的人。

而外賣小哥，終日機械般運轉(zhuǎn)，像陀螺一樣在主人的不停抽打下轉(zhuǎn)圈，也像驢子一樣在主人的皮鞭下拉磨，沒有喘息的時間。

而他們得到的，也不過是清簡的一日三餐，稻粱謀而已。呵，休息一天？休息一天就意味著一天的三餐沒了著落。

人類的悲歡果然并不相通，就像那句：何不食肉糜？

前段時間有個南京的外賣小哥猝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門口，口袋里只有400塊錢，桌上只有兩盤菜，一盤是剩菜，另一盤還是剩菜，且都是最便宜的菜。真是有的人光活著，就竭盡了全力。

差評，從平臺到商家到外賣小哥到顧客，一個鏈條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只罰且重罰了外賣小哥一個人，難道凡是差評都是外賣小哥的錯？

凡是帶“凡是”的，沒有沒有例外的。所以，顯然不是。

在這里，我們不討論差評機制的科學性合理性。只想說，不分青紅皂白，并且，沒有真正有效的申訴機制，只重罰外賣小哥一方顯然是有失公平的。

而不公平，對任何人來說，都直接引發(fā)怨氣和憤怒，而外賣小哥又沒有撼動平臺規(guī)則的能力，久而久之，只需要一點星星之火，就可以將其心中這些熔巖洶涌的火山引爆而釀發(fā)慘案。

再就是尊嚴。

外賣小哥處于社會的底層，人格尊嚴受到嚴重挑戰(zhàn)。

顧客就是上帝，點一份外賣是幾乎人人都消費得起的舉動。有些人往往站在上帝的角度，對外賣小哥輕則冷漠蔑視，惡語相向。重則拳腳相加，甚至引發(fā)命案。

而這些，都是完全置外賣小哥的人格尊嚴于不顧的。

周總理對掏糞工人時傳祥同時也是對全國人民說，職業(yè)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有分工不同。

真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嗎？或許是此一時彼一時吧。在階層壁壘森嚴的現(xiàn)如今，真的沒有區(qū)別？

《窮富翁大作戰(zhàn)》中，香港富豪臥底清潔工，每天工作17小時、睡籠屋，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了很多現(xiàn)實生活的身不由己、無奈以及絕望。

生而為人，除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有人格尊嚴受到尊重的需求，而后者，才能真正體現(xiàn)作為一個人活著的價值與意義。

三

人最基本的權(quán)力就是生命權(quán)，沒有什么比失去生命更讓人痛心。

我們無限同情受害人，其與施害者之間無冤無仇，萍水相逢，招誰了惹誰了，可天降橫禍，一切都在一瞬間。再說了，不管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也罪不至死啊。真是叫人痛惜。

對外賣小哥首先、主要是憤怒，是譴責，無論其有多大的壓力，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能殺人，都不至于殺人。其也將隨之付出相應的沉重的代價。

兩個家庭的頂梁柱啊，因此轟然倒塌。

等殘陽照孤影，牡丹染銅樽，滿城牧笛聲，家人倚門望君踏歸程啊。

同時，也對外賣小哥充滿無限的同情。

他們，摔倒是家常，受傷是便飯。

他們，電動車如的盧飛快，催單如霹靂聲驚。

他們，風吹雨打日曬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外賣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他們，山一程，水一程，送完一單又一單，夜深千戶燈。風一更，雪一更，摔倒在地掙扎起，濺淚和血吞。

在我們熱議996的時候，外賣小哥不說話。第一是因為外賣小哥沒有話語權(quán)，第二是因為外賣小哥何止996，他們的工作時間是從睜開眼睛到睜不開眼睛。還有，他們的工作強度是與時間賽跑，他們的工作風險是以命相博。

我曾經(jīng)租住過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小區(qū)。那是一個冬天的傍晚，風雨交加，我看到一個外賣小哥在迷宮一樣的小區(qū)里苦尋無門，他扯下雨衣的帽子，怒發(fā)沖冠，抬望眼，仰天長嘯。那如困獸般的嘶吼里，夾雜著絕望的哀號，聞之者無法不動容。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蓋，你的影子無情在身邊徘徊，你就像一個劊子手把我出賣，我的心彷佛被剌刀狠狠地宰， 懸崖上的愛， 誰會愿意接受最痛的意外……

這不僅僅是傷心情歌，更是外賣小哥的悲情又真實的寫照。

海南有一個外賣小哥，被幾個人圍毆，拳打腳踢，還用不銹鋼猛砸其頭部。外賣小哥是有多大錯，這些人是有多殘忍，把人往死里打啊？

《小歡喜》里，失業(yè)許久的方圓對著窗外忍不住大喊，不容易，都不容易啊。是的，都不姓趙，都不容易。

資本是嗜血的，平臺是冷漠的。外賣平臺猛于虎的嚴苛制度，把鍋甩給了外賣小哥一人，讓其承受所有的壓力。在他們看來，三條腿的貓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

外賣小哥們，不僅僅在不亞于槍林彈雨的車水馬龍的夾縫里求生存，也在行業(yè)鏈的夾縫里求生存，同時也在社會的夾縫里求生存。

（被城管沒收的賴以生存的唯一的生產(chǎn)資料——電動車）

有一首老歌叫《我的未來不是夢》。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

唉，外賣小哥的未來還就像一場夢。

他們在烈日下，在冰雨中，在冷漠里，被現(xiàn)實壓得抬不起頭，喘不來氣，無奈和絕望充斥著每分每秒，當這種壓力達到某個閾值后，一根稻草都隨時可能壓垮他。

武漢佰港城的外賣小哥殺人后淡定地站在店門口抽煙，他沒有陷入恐慌，他還因疲憊而禁不住伸了一個懶腰，尤其讓人震驚、震撼。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我們?yōu)槭裁慈绱岁P(guān)注并同情外賣小哥？是因為我們設(shè)身處地，感同身受。外賣小哥的疾苦和艱辛，我們看在眼，感在心。

我們?yōu)槭裁慈绱岁P(guān)注并同情外賣小哥？因為，這不是一起孤立的刑事案例，而是觸摸到了我們真實的生活，觸摸到了頻發(fā)的社會問題。

我們?yōu)槭裁慈绱岁P(guān)注并同情外賣小哥？因為殺人者的殺人動機。外賣小哥顯然不是蓄意殺人，而是長期積壓的情緒崩潰，一時失去心智，激情殺人。

《惡意》中，在殺人者野野口已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的情況下，辦案警察仍然執(zhí)著追尋其殺人動機，因為剖析了殺人動機，才能吸引教訓，引以為戒，以避免悲劇的再次發(fā)生。

雖然外賣小哥千不該萬不該殺人，罪孽深重，我們無限譴責他，但是，事情不是簡單的二次元，不是非黑即白。

因此，我們?nèi)匀魂P(guān)注并同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