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憶 中 秋 小時候,中秋節(jié)這天我們是不吃月餅的,月餅要等到八月十八晚上才能吃。因為八月十八是我父親的生日(這是我們后來才知道的)那時家里生活條件比較差,日子過得很節(jié)儉,既要照顧到傳統(tǒng)節(jié)日,又要考慮到給父親過生日,母親就把這兩個重要日子合二為一了。 中秋節(jié)前兩天,母親就要到供銷社買上八塊月餅,八塊正好一斤。月餅用草紙四四方方的包著,用紙繩系好。那時候的月餅品種很少,記憶中只有兩種。一種是白皮月餅,白白的皮一層一層的,又酥又松,月餅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圓點或者貼著一個香菜葉。這種月餅吃起來很容易掉渣,須用雙手捧著吃。我不喜歡這種月餅,不是因為味道,是因為渣掉在地上太可惜了,哪怕是一小點點。另一種是硬皮月餅,顧名思義,它的皮比較厚比較硬,顏色也比較深。在外皮上有一個棕紅色的圓圈,圓圈里面有小紅點。這種月餅看上去像我們小時候的飯碗的底部,所以我們又叫它“碗底月餅”。 月餅餡只有四種,豆沙、五仁、棗泥、青絲玫瑰,和現(xiàn)在的月餅餡比起來可是單調(diào)多了?,F(xiàn)在的月餅餡五花八門,有好多是我見也沒見過,聽也沒聽說過的。怎么知道月餅是什么餡呢?那就得看月餅上有幾個點了。比如,一個點的是棗泥,兩個點的是豆沙,三個點的是青絲玫瑰,四個點的是五仁。至于具體幾個點代表什么餡,我已記不清楚了。反正不像現(xiàn)在的月餅把字都打在月餅上,一看便知什么餡。 我家東屋靠西墻有一個一人多高紫檀色雙開門立柜,母親就把買回來的那包月餅放在柜里。中秋節(jié)那天,我們打開立柜的門,看著月餅流著口水問母親:“媽媽,我們什么時候吃月餅???”“過兩天,你爸爸回來了,咱們一起吃。”“過兩天是哪天呀?”“八月十八呀”。這兩天太長了,我們總是不時地望望門口,豎著耳朵聽著自行車的鈴鐺聲,盼望父親早點回來。父親在外地教書,一個月回來一次。 八月十八,父親終于回來了,還帶回來幾樣水果,可把我們姐弟高興壞了。 到了晚上,我和姐姐把小方桌放在小院里,擺好盤子,兩個弟弟擺放小板凳。媽媽洗水果,爸爸把水果和“碗底月餅”擺在盤子里。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這時的月亮在空中安靜的看著我們,記錄著這一切。月光從她溫柔的臉上流瀉下來,我們及小院的一切都被月光朗潤著,恬靜、美好。 我們圍坐在小桌旁,誰也不動,等著父母分月餅。月光把我們的小臉、桌上的水果、月餅都鍍上了一層銀色。小弟盯著月餅,把拇指放在嘴里吮吸著。母親說“開始吃月餅嘍”。父親先給姐姐一塊,姐姐接過月餅迅速掰開,遞給小弟,父親趕忙說:“不用分了,今天一人一塊?!薄巴?!”我們高興得尖叫起來。那個年代,由于東西少孩子多,不管吃什么我們都分成大小不等的四份,姐姐總是把最小的留給自己,大的分給我們。哪怕是一塊剩玉米餅。我們習(xí)慣了分享,習(xí)慣了謙讓。 父親說:“今天咱們做個游戲,對詩,對上了就吃一口?!蹦鞘俏业谝淮坞鼥V的接觸到了“詩”這個字。我們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父親。吃個月餅可真難?。∧赣H說:“對詩不難,就是說一句話,和月餅有關(guān)的就行?!爆F(xiàn)在想起來這樣的“對詩”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 姐姐自告奮勇:“我先來!”姐就是這樣,不管什么場合,總是我們的領(lǐng)頭雁。我們?nèi)齻€緊張的看著姐姐,她把那塊掰開的月餅對在一起,歪頭看看,又抬頭看看月亮,大聲說:“我的月餅圓又圓”,父親點頭,“不錯說出了月餅的形狀,可以吃了?!敝灰娊憬愫苁缗貜堥_嘴輕輕咬了一小口,頭半仰,眼微閉,慢慢嚼,細(xì)細(xì)品??吹梦抑毖释履?。我仿佛也聽到了兩個弟弟咽吐沫的咕咚聲。 我實在忍不住了,拿起月餅,咣!就塞進嘴里,咔!咬下半塊。兩個弟弟急了,“爸、媽,二姐犯規(guī)!二姐攪局!還沒對詩就吃了!”我狼吞虎咽,還沒咽利落就舉起剩下的那半塊,得意地說:“咬下一口少半邊”。有了我的前車之鑒,兩個弟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吃了起來。我催大弟:“該你了,快對!” 大弟雙手捧著月餅不住的吃,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吃了一口又一口”,小弟呢,左手拿著咬下一口的月餅,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使勁摳月餅餡,放在嘴里,叭嗒著,自言自語到:“真甜!”哈哈哈,全家大笑。 月光溫柔的照著我們,父母甜蜜地看著我們。美麗的月亮見證了我們的幸福。 就這樣,我們每年的“中秋”——八月十八,父母都會讓我們做一些游戲,比如,講故事、猜謎語、背古詩等。講得好的,猜得對的,背得多的,都要獎勵一塊月餅。為了得到獎品,我們姐四個也是拼了,平時把好的故事、謎語、古詩都抄在小橫格本上,積攢起來,一年下來,我們每人都有兩三個手抄本。 我們都長大了,參加了工作,成了家,父親也就退休了。每年的八月十八我們都帶著愛人孩子,買上各種月餅、水果、菜品,當(dāng)然了,大蛋糕是必不可少的,來和父母團聚。兒子、姑爺陪父親聊天、品茶、喝酒。我們姐四個(我們姐倆和兩個弟媳)負(fù)責(zé)摘菜、切肉、燉魚。母親照顧外甥、侄子小哥倆。月光灑滿整個小院。 小孩子的打鬧聲,母親的呵護聲,切菜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灶膛里燃燒柴火的噼啪聲,大人們的說笑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勝過任何一種盛大的交響樂。茶香,酒香,菜香,米香,肉香,魚香,再高級的調(diào)味師,也調(diào)不出這種濃濃的生活的味道。 月上中天,還是那輪月亮,還是那座小院,不同的是小方桌換成了大圓桌,六個人增加到十二個人,桌上簡單的水果月餅變成了一桌豐盛的酒菜,中間放著雙層大蛋糕。先給父親唱生日歌,然后我們姐四個“對詩”:“我的月餅圓又圓,咬下一口少半邊。吃了一口又一口,真甜!”月光是用來享受的,幸福是用來回憶的。 八月十八過中秋的習(xí)慣一直延續(xù)到1999年父親去世。以后我們就八月十五這天來陪母親。 現(xiàn)在,我們姐弟都已相繼退休,甚至當(dāng)上了爺爺奶奶,孩子們也都小有成就。每年過中秋,我們的孩子們都帶上他們的愛人、孩子,從四面八方趕來,陪著我八十多歲的老母親、陪著我們過節(jié)。我們不用在家做飯,孩子們早就在網(wǎng)上把飯店訂好了,一頓飯要花銷一千甚至幾千塊錢。二十來口人聚在一起推杯換盞,觸光交錯。四世同堂的老母親看著這一群自己的兒孫,渾濁的雙眼噙滿幸福的淚花。 老規(guī)矩,飯前我們姐弟四個先“對詩”:“我的月餅圓又圓,咬下一口少半邊。吃了一口又一口,真甜!” 這種“甜”,月亮懂,孩子們不懂。 顧問:關(guān)仁山 峭巖 李春雷 楊立元 東籬 王立新 馬良 張國印 編 委:范麗麗 張國印 曹雪艷 王翠紅 楊曉鍵 張玉紅 主 編:曹雪艷 副主編:王翠紅 楊曉鍵 編 輯: 小說與兒童文學(xué):代文靜 散文與報告文學(xué):楊曉健 徐小東 現(xiàn)代詩歌:王翠紅 王穎春 劉艷芹 古體詩詞:劉艷芹 張志明 評論與文學(xué)動態(tài):梁淑艷 本期編輯:王穎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