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

每當有月光明亮的時候，我總會凝神看一看，如果不覺得冷的話，會多看一看。仿佛，那月，似故人一般。

月光如流水一般，這是朱自清先生的形容。于我，月光如一個擁抱，只是張開，我可以很有距離地感受到他的廣闊和柔軟。不會太過于親密而略略尷尬，也不會過于冷峻而顯得疏離。月光，在我的假想中，是一種舒服的存在。而這種舒服，尤以十五前后為佳。又因十五是個概念，所以，每逢臨近或剛過十五的那幾天，如能縫上朗朗晴空，我總是雀躍的。就像早起的鳥兒，要高歌日出。畢竟，覓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能夠在吃飽了的早上放聲地高唱也是幸福的。

或受小時候嫦娥奔月美麗傳說的影響，每次端詳月的時候，總能看見山脈的輪廓。而這些輪廓被柔和的光曾曾折射，若是肯淌過一縷風，我一定還能看見那桂樹下的玉兔，那堆疊的樓閣，那微擺裙裾的嫦娥。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忘記了自己的性別的。僅以賞美的目光，深情地凝視月。仿佛，手捧著剔透的水晶，身旁是淡淡的花香。為什么一定要拿花來配美人呢，為什么花一定要有香味呢，為什么賞美會引起這樣貪婪的聯(lián)想呢？

如果嫦娥黑，胖，矮，是否就不會成為傳說，更不會有嫦娥這樣美麗的名字。所以，我的審美，本身就是狹隘且自私的。正因為這樣的狹隘，所以只會在月光美麗的夜晚，凝神傾慕；正因為這樣的自私，所以才會在想象的幽暗里，尋出許多看似有理的說道來。是否，我們都需要一套套的說辭，來中和這凜冽的冷風，在風靜月清時刻，去享受，好寬慰這到底意難平的人生。

當然，這些凌亂的想法都在欣賞罷月之后。在賞月的時候，我能想到的，只是滿目清輝，何其有幸這樣的感慨，或千年百年里，億億萬萬的人曾舉目同看，卻仍然難解內(nèi)心的孤寂。月，總是能在喚起人們共情的時候，又清清楚楚地提醒著：此事古難全。所以，月雖盡享溢美之詞，仍只在十五前后給我們飽覽，真可謂是毫不在意受眾的瀟灑啊。動畫電影《輝夜姬物語》中，那輪美麗的月，竟也是豪華卻冷清的宮廷，不可逆轉(zhuǎn)的命運，不可琢磨的迷霧，也只能在要清醒的那一刻恍然明白，卻再無意義。我不知道導演到底在講什么，也不曉得原作者又有何意，只是當竹子公主的樂聲想起時，我會和她一樣莫名的落下淚來?；蛟S，我們所有的所有，都是這樣的沒有意義。自以為可以有種種改變，卻不得不面對一份份失去。如果拋卻倫理道德，生命的意義究竟何在？

幾十億年前，地球的誕生，又是誰的安排呢。萬萬年前的人類進化，從蒙昧到一點點的文明，流血中不乏暴虐，犧牲中又多是慷慨的感動。蜉蝣此生的我們，確實都如塵埃一粒。微不足道。卻對同是蜉蝣的大家來說，尚有一絲存在感?；蛟S，就是為了這一點點的存在感，才會在漫思的散亂里收鞭止步，返回該回的地方，做該做的事。

活著，總是要存在在某種說法里的。就像抬頭可見的這輪明月，正如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