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簡介:丁勝前(筆名烏鴉?。?,70后,2015年習詩。我喋喋不休,就是為了有一天安靜地離開……
陽河灘的女人
到了夏天,陽河灘的女人
就提著寬松的裙擺,在河灘上撿鴨蛋
被水洗過的卵石,都有光滑的一面
她們背向我,將腳丫沒入水中
我站在岸上,望著逐漸縮小的影子
一群有著光鮮羽毛的精靈
慢慢離開視線,消失在蘆葦叢中
多年之后,當我對著一片波光漪漣的江面
總覺得在深不見底的深處
有人為我,埋著幾枚發(fā)光的想象
十行詩
我愿意相信天空
和大地之間。那些背著行囊
急匆匆奔赴遠方的人
身懷憐憫。一路撒下種子
我更愿意相信
秋天的某一個清晨,他們
會沿著黃金的小徑,一臉疲憊回來
又有掩藏不住的喜悅
而那時的早晨――
鳥群在樹上跳躍,我還活在夢中
率先
總會有一些草木,率先于其它草木,長出了新綠。
總會有一些木柵欄,關不住羊的哀嚎。
有人在黑夜里率先起身。站在空蕩蕩門外
眼里噙著淚水。
三諧亭
它可以是我們見過的任何一種。
當然,它可以是方的,圓的,六角的
或者八角的。
關鍵它有尖尖的頂部
直指蒼穹。關鍵它安放在一片水面之上
有一條彎曲的小徑
通往庭院深處。
父親在清洗水池。
時光讓他更迷戀細小的事物。
一朵睡蓮。早晨醒來,傍晚又睡過去。
我聽見母親在喊:紅波,紅波……
航行
如何從黑暗的事物里獲取
更多隱秘和技藝。
蝸牛有沉重的殼,有向下的彎曲的通道。
像移動的一座大樓
越往上,獲得的權力越大。
而黑夜里的燈盞
是垂死的頭顱。
那么多從身邊經過的,是流水和沙礫。
早晨
我們有很多孩子
但是現在,都去遠方了
……我們仍然保持著
起早的習慣。餐桌上新鮮豆?jié){和面包
還在慢慢散發(fā)溫熱
我們在發(fā)呆。仿佛
將一輩子的話說完了那樣,仿佛
把漫長又無趣的時光,都看透了那樣……
后來,實在找不出借口了
我們像兩只布偶,輕輕拍一下
對方的手背
打水漂
年少時,我們站在湖邊打水漂
一下一下,又一下……
怎么也夠不著對岸。
四十年后,我們站在另一個角度打水漂
一下一下,又一下。
還是夠不著對岸。
湖水
它在吸納所有的光芒。
落日西沉,群山仿佛笨拙的象群
緩緩向東而去。
――這都不是我說的重點。
一些樁木,歪斜地插進淺灘
它們有明顯陰影
在湖水里蕩漾。
不久的將來
這里會成為一片田野,長出草木。
然后搬來新居民。
一個人坐在我身邊哭泣
從人民醫(yī)院去
市民廣場的公交車里。仿佛
她有莫大的委屈和不幸,一路壓抑著
低低哭泣……
車廂里的人群,在埋頭玩手機
有些將目光移至窗外。仿佛那些哭聲
來自空蕩的大街上
仿佛那里也有一個人,拼命追著
一輛車在哭泣
我坐在她身邊。一直專注著窗外
那些成排巨大的梧桐樹
一群麻雀在陽光下,彈上彈下
并歡愉著……
我甚至忘了,她是怎樣離開的
當我從車窗外收回目光。身邊已
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椅子
還在止不住地抽噎著
低處
蟻群在落葉下:避雨,做游戲
分食一塊面包屑
傍晚,藍色鐵皮瓦掩蓋著
的屠宰場,傳來砧板撞擊刀刃的聲音
把骨頭,從一堆肉體中分離
是他們的工作。從死亡中剔除另一種死亡
海浪為什么要撲打人群
我曾經到過
溫嶺偏遠的一個小漁村。因為時間久遠
已記不起村莊的名字
但每次看海,那些早年的記憶
以及:魚腥味、海浪、石屋、鷗鳥……
就會從內心噴薄而出――
仿佛再次,把我扔在充斥著咸味的潮濕街道
驟生驚悚和悲傷
海浪一次次撲向堤岸
和堤岸上的石屋,人群
――仿佛大海,也是一個人
有著說不出的悲情
我也曾見過,一位嫁給漁家的遠房表姐
在來信中寫道:“新婚月余
我的丈夫出海,就再也沒有回來
……但我依然相信,他在
某一片海面,以海浪或者鷗鳥的方式
向我,伸出雙手”
此后,我時常認為
要是海浪再猛烈一些。撲向堤岸,撲向人群
它就會以鷗鳥的模樣,飛起來
鷹
落日。長河。印第安走失的一只鷹
在背井離鄉(xiāng)的廣場
簫聲遲緩。一個人的皮囊
有取之不盡的悲愴,蒼涼,決絕……
故土,按不住的傷口
在流血。這個被驅趕,獵殺的民族
黃昏來得太快
流浪是潦草的背包
我們來不及四目相向
因驚慌,別過去的面孔
一滴淚,像凝固的啼叫
遠山和城市之間的冷漠
大雪
我時常在夢中,被大雪圍困――
荒野上空無一物
我愛過的親人,村莊和牛羊,以及一群灰雀
早已被時間之手,洗劫一空
我更像一具稻草人,站在茫然無措之中
繼續(xù)忍受著,這些饑餓的孩子
一點點取走內心的溫暖
想到這些,我會突然從夢中驚醒
面對巨大的黑夜?;蛘咝强?/span>
遙遠的印第安
我的馬在飲水。秋深了……
草木一再躬下身子,感謝神明和賜予。
我的親人都去了遠方。
我有說不出的悲傷,所以仰望天空。
我的馬在不同的河里飲水。
神祇
竹柵上爬滿藤蔓
秋天了,有些花開著,有些還來不及開
有人往綠色郵筒里投遞書簡
樹葉撲簌簌落下來
老式院子里,傳來孩子的哭鬧
和一位母親呵斥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