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孩子

江雁

“阿姨，我能到你家，做你的孩子嗎？”

我正在廚房洗菜的時候，小琥突然跑過來，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滿是期待地望著我。我忍不住笑了。

小琥是我家隔壁單元一個鄰居家的小兒子，剛滿五周歲。他的哥哥則和我女兒一樣，已經(jīng)上大學(xué)去了。

我在小區(qū)散步的時候，常常會遇到小琥被他奶奶帶出來玩耍。小琥是個看起來特別有靈氣的小孩，加之長得又實(shí)在是可愛，于是我每次看到他，總?cè)滩蛔∫憾核Ｒ粊矶?，就和他們?nèi)胰硕际旖j(luò)了起來。

小琥的爸媽據(jù)說都是做銷售的，天天早出晚歸，我難得和他們見上一回面。偶爾碰到一起了，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們慨嘆生孩子不容易，帶孩子太辛苦，早知道就不生二胎了。我估摸著他們其實(shí)也就是沒事瞎矯情：有小琥那么好的一個孩子，擱誰家不想多生倆？

因為知道我是一個人閑居，小琥爸媽時不時就會在他們家誰也忙不開的時候，把小琥托付給我。

今天是星期天，小琥的奶奶回老家去了，小琥爸媽又各自要見客戶，照例就把小琥送到我家，請我?guī)兔φ湛匆幌隆]想到，小琥居然跟我提出這么個要求來。

按理說，小琥這個年齡應(yīng)該正是黏著自己爸爸媽媽的時候，可是小琥居然會冒出要做我孩子的念頭來，這讓我很是納悶。

“小琥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我擦干手，蹲下身子摸摸小琥的臉蛋問他，讓他不至于一直昂著頭看我。

“小琥喜歡爸爸媽媽，可是爸爸媽媽不喜歡小琥?！?/span>

小琥撇了撇嘴巴，卻又使勁兒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那副模樣，真讓人越看越心疼。

“怎么會呢？我們小琥這么可愛?！蔽业男囊幌伦泳玖似饋恚纱喟阉Я似饋?。

沒想到，小琥竟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阿姨……我……我不騙你，我爸爸媽媽真的……真的不喜歡我，”小琥一邊哭一邊斷斷續(xù)續(xù)跟我說，“他們……他們喜歡的……喜歡的是別人家……別人家的……孩子……嗚嗚……所以，我……我也想……想做……做別人家的孩……孩子，爸爸媽媽就……就會喜……喜歡我……我了……嗚嗚嗚……”

從認(rèn)識小琥以來，我是第一次見他哭得如此傷心。我原本是聽不得孩子的哭鬧的，覺得太吵了，然而小琥今天的哭，讓我除了心疼，還是心疼。當(dāng)然，從他的哭訴當(dāng)中，我也就大概明白了招致他如此傷心痛哭的原因。

“小琥乖，小琥不哭。再哭可就當(dāng)不成帥小琥嘍！”

我柔聲安慰著小琥。這孩子特別喜歡別人夸他帥，一聽我說他當(dāng)不成帥小琥了，趕緊努力止住了哭泣，一邊自己掙扎下來拿紙巾擦眼淚，但一邊還會時不時地抽噎一下。

我在一邊看得又忍不住想笑。但是想想小琥剛才提出的要求，卻又犯起難來。小琥自然不可能真的做我的孩子，可是如果我就這么拒絕了他，那他一定會更加傷心。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要跟他好好的溝通一下。

“小琥你知道嗎？其實(shí)爸爸媽媽也喜歡你?！?/span>

我認(rèn)認(rèn)真真跟小琥說，但是小琥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努力證明他爸爸媽媽確實(shí)不喜歡他。我從心底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小琥的爸爸媽媽都對他說了些什么，以至于給孩子造成如此根深蒂固的認(rèn)識。

“小琥你聽阿姨說，”我繼續(xù)說，“爸爸媽媽確實(shí)會喜歡別人家的孩子，但是并不代表他們不喜歡你，只不過，他們可能覺得你有些方面沒有別人家的孩子做得好，所以他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一點(diǎn)兒?！?/span>

小琥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但緊接著又搖搖頭，委屈地問：

“可是，我要怎么樣才能算是做得更好呢？”

“那你就要知道，爸爸媽媽都喜歡別人家的孩子哪些呀?！?/span>

我耐著性子回答。

“他們說，別人家的孩子又聰明又聽話，阿姨，我覺得我也很聽話，那是不是我很笨，所以爸爸媽媽才不喜歡我呢？”

“阿姨覺得小琥一點(diǎn)兒都不笨！”我緊緊地握著小琥的手，“阿姨覺得小琥很聰明！”

“真的嗎？”小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但轉(zhuǎn)瞬就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爸爸媽媽從來不這么說啊?！?/span>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生疼。我再次把他抱到懷里，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

“小琥，今天晚上爸爸媽媽來接你的時候，阿姨一定告訴他們，小琥非常聰明，非常棒。在阿姨心里，小琥，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嗎？”

“那爸爸媽媽也就會喜歡我了，對嗎阿姨？”小琥天真地看著我，臉上又是滿滿的期待。

“一定會！”

我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小琥高興地拍起了手：

“太好了，我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了，爸爸媽媽也會喜歡我了！”

我附和著跟小琥一起歡呼，心里卻一陣一陣堵得慌。我其實(shí)很害怕，我給小琥造了一個夢，但卻不知道能不能實(shí)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