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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禁忌

 鹵蛋七號 2021-07-30
@施現(xiàn)

我祖上不光彩。

聽嫲嫲講,娘是逃難逃進(jìn)深山里來的。

那年娘剛成年,縣城外頭鬧饑荒,娘本是個茶戲館里的小琵琶,躲災(zāi)摸進(jìn)了俺們村。

娘的出身不干凈哩!

她完全不似好人家的做派,臉上抹著厚厚一層脂粉,像糊屋頂?shù)氖夷佔印I砩洗┑囊彩腔t柳綠,花里胡哨。不過,娘年輕時生的極俊。

我爹家便住在這深山里,上西村兒。爹大號叫施老蔫,是有名的窮困破落戶。

我爹是三代單傳,因為窮,到了我爹這輩兒,40歲都沒有討到老婆。

后來,只為傳遞香火。才不得不娶了我娘這個不干凈的女人。

我娘過門兒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

村里的人都傳,我并不是我爹親生的。是我娘從別處帶來的野種。

爺爺和奶奶一打眼兒看見我。便捂著臉直呼丟人現(xiàn)眼,辱沒祖宗。

所以,我的名字叫施現(xiàn)。

因為我的身份來歷不干不凈。所以父親打我出生起便討厭我。

他每回下完地都喜歡喝兩壺。每天喝完酒之后必做的事情。便是打我和打我娘。

我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熬便是16年。

在我16歲那年,我爹再也受不住村上其他人的閑言碎語,便毅然決然的把我趕出了家門。

娘心疼我無處可去,便偷摸使錢托人給我找個活兒計,去義莊扛尸。

娘說我是窯姐的兒子,下九流的行當(dāng),天生的下作命。能在死人身上混口飯吃也算是有出息。

何為下九流?

一流戲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龜,五剃頭,六擦背,七娼,八盜,九吹灰。

我不明白,好好的人兒,都他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憑什么還要分個三六九等?

我不甘心,可是為著娘,我還是留在了義莊。

剛到義莊的前幾個月,不過就是在混日子。

義莊原有個守門人,名叫馬小山。

那馬小山大約四十出頭,長得矮小,身材微胖,像一口水缸。

馬小山喜歡喝酒,總是把臉喝的漲紅發(fā)紫。一縷花白色山羊胡須,模樣顯老了些,他夜晚便睡在義莊。

馬小山原本有個媳婦,他那婆娘不是個安分人,時常讓馬小山當(dāng)活王八。

后來那娘們跟著一個鄰村的小白臉跑皮沒了蹤影兒,馬小山就卷了鋪蓋卷徹底搬到義莊住下。

許是天天陪著這些棺材白骨,只覺得這死人骨頭比活人更有熱乎氣罷。

我本是瞧不上這馬小山,好好的爺們兒,太軟囔了些。為著個女人,便終日里醉生夢死。

可幾個月后的一樁事兒,卻讓我活活給這馬小山磕了三個響頭。

那是五年前八月初二的一天傍晚。

天上剛淅淅瀝瀝下了半日小雨,臉盆大的烏云正好擋住了月亮。天黑的早,霧蒙蒙的難看清人臉。

義莊門前的黃土路,這干黃泥就上半斗的秋雨,都成了和稀黏膩的面團(tuán)子。兩腳踩在上面飄飄忽忽的。一抬腿拔出一鞋底子稀泥。

只因是八月,一年最熾熱的時分。這義莊就如同那灶上的籠屜,蒸得人腦袋直發(fā)昏。

我脫了上衣,赤條條坐在門檻上搖扇子,馬小山拿了個半升的小酒葫蘆,就躺在棺材里灌糧食湯。

不時,便有人喊我和馬小山去扛尸。說是南村王家死了女人。

我和馬小山拿著擔(dān)架到了王家門口,看熱鬧的閑人烏央的堵了整個院子。

女人的尸體就停放在了院子當(dāng)中的臨時搭的木頭床上。

一張濕透的純白棉布蓋住了死人的頭臉和身子,只有那一雙掰折了腳趾的浮腫著的腳丫子明晃晃的蕩在外頭。

我湊到前頭,把那蓋死人的白布往下掀開半尺。

那死婆娘也就三十出頭,模樣慘烈些。

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浮腫陰白的面上。嘴角泛著淤青,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朝上翻瞪著,黑眼仁占滿了整個眼眶。

按老話講,死人不閉眼,這叫死不瞑目,怨氣極深。

“人是怎么沒得?”我依規(guī)矩喝問道。

死人丈夫王川便站在尸體旁側(cè),聽了我的話,一邊抽搭著鼻子,一手提著腰上的松綠色腰帶抹著臉上的淚珠子。

“好媳婦,都怪我!”

王川嗚嗚咽咽,情緒好不悲切。

原來這死了的婆娘姓余,大名叫余秀蓮,與這王川結(jié)婚已有三年多。

余秀蓮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母老虎。因自家男人生的俊秀,身材又高大。余氏總疑心王川外頭有女人,常故意找茬謾罵,抬手便打。

今日也是如此,這余秀蓮不知為什么又犯了酸病,吵的鄰里都來看熱鬧。

王川自覺丟了面子,給了余氏一記重耳光,轉(zhuǎn)身便到地上去插秧。

王川走后,鄰居也就散了。這余秀蓮挨了男人打,一時想不開,便解開自家系蚊帳的糟繩,懸在了里屋房梁上。

又搬了桌子,自己盤著腿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脖子一伸,坐著便把自己吊死了。

坐著也能吊死,余氏可也是命里該絕。

我了解個大概,將那蓋死人的白布又往下掀了半尺,露出了余氏酥軟的脖頸。

余氏的脖頸處的確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已經(jīng)迸裂,痕跡有半指粗,交叉于鬢后。

我把那白布給死婆娘蒙好,喚馬小山道:“老馬,來搭把手,抬人吧?!?/span>

馬小山得了令,立刻上前。

馬小山一手托著死人頭,我兩手握著那婆娘的腳脖子。那婆娘的腳脖子冰的嚇人,活像冬天房檐上掛著的冰錐子,又硬又僵。

“一,二?!蔽液爸栕影延嗍先拥搅宋覀儙淼膿?dān)架上。

自戕而死的人并非好死,也就是老話里說的橫死。

一般都有個規(guī)矩,便是橫死的人不能埋進(jìn)祖墳。況且這余氏也不曾生養(yǎng),王家墳里更不會埋她。

像這種橫死鬼,常就是送去我們義莊。停尸三天,送些紙錢。待三日期限一到,就找個空曠的地界一把火燒了了事。

我同馬小山并兩個壯漢一起把女尸抬回了義莊。此處義莊卻是不大,入門便是一個荒草雜生的破落庭院,再往里走是一個正正方方的舊時廟堂。

大堂正中間是張黃桌香案,案上供著白燭香蠟,并著四個巴掌大的泥鑄金剛。堂內(nèi)左右并排擺了大大小小二十八副棺材。

這些棺材里躺著大都是枉死橫死的無主孤尸。

馬小山撿了最角落里的一礅赤紅色棺材,推開灰積三尺的棺材板,里頭的死人早都爛了皮肉,只剩下一副白晃晃的骨頭架子。

那馬小山一腳踏進(jìn)棺材,把那骷髏七零八落地踢到了棺材一角。

“得了,把這娘們兒就扔這吧!”

同來的兩個壯漢走的倒是急,現(xiàn)在除了馬小山獨剩了我自己。我內(nèi)憋一口氣,使了個蠻勁兒,把那死婆娘一個猛子丟進(jìn)了赤紅棺材。

只聽“乓當(dāng)。”一聲,那余秀蓮的腦袋重重的撞在了棺材棱上,少傾,整個尸身又緩緩滑進(jìn)了棺材。

我心里暗自琢磨,這死婆娘怕是磕的不輕。上前一看,那蓋死人的白布都卷在了尸體身下。我是初次這么近地端詳一具尸體的腦袋。

按理說這余秀蓮的模樣還算是端正,圓面,膽鼻,櫻桃嘴。只是那一雙死不瞑目翻瞪著的眼睛有些滲人。

我給這死婆娘的尸體翻了個身,才發(fā)現(xiàn)尸體的后腦殼整個都凹陷進(jìn)去。

一攤濃白的粘液從她的腦后溢出,我用手指沾了沾,竟蒯了一指頭的粘稠汁子。

“死者莫怪!死者莫怪!”

我在心里反復(fù)嘀咕兩遍,在棺材棱上把指頭上的膿液刮刮干凈。

馬小山按規(guī)矩點了三根一尺二寸柏殼香供在了香案上,這是他不知從哪兒學(xué)來的破規(guī)矩。每見死人,必要點香。

片刻,只見那香燃過半,待見染過的三根香,中間長,兩邊短。

“香火高低現(xiàn)參差,多破多成運難知。

中柱若低尚好辦,中柱若高有閃失。”

馬小山口中自言自語一番,突然仰天大笑,望著我道。

“有意思,有意思?!?/span>

我道:“有意思你奶奶個胚兒!你再沖著老子裝神弄鬼,老子把你蛋黃捏出來?!?/span>

那馬小山愛灌黃湯,整日里一個人瘋瘋癲癲的,閑來便要討罵幾句。

眼看著夜色已深,我整個人也困的緊,只在大堂左側(cè)犄角處鋪好自己被褥,準(zhǔn)備睡覺。

我在義莊下榻,娘起先是不同意。只怕這死人會集的地方邪氣太重。

好在村頭算命的就說我陽氣重,天生能震邪震鬼。娘又親手給我縫了條大紅色的肚兜兜,穿在內(nèi)里或別在腰間,小鬼見了都難近三分。

我躺在鋪蓋上,只因天悶,索性連被子都省了,只把那紅兜兜蓋在肚臍。不消半刻鐘的功夫,我只覺得上眼皮打下眼皮,倒頭便昏睡了過去。

夜半子時,幾陣陰風(fēng)吹過。半睡半醒之間,我只覺得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忽的,仿佛有個重物壓在了我身上,沉得我喘不過氣。我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張慘白的臉面就緊貼在我眼前。

“王川!”

我萬分詫異,那王川整個人都趴在我的身上,一雙眼睛鼓了出來,嘴角還牽了三分詭異的獰笑。

“你個賊龜公,趴在老子身上做甚?你個臭鹽皮,你老爹生花柳吖!”

我一把推開王川,只用了三分力氣,王川整個人就如同一團(tuán)棉花套兒從我身上滾了下去。

這小白臉子分量怎么這么輕,我心下狐疑。

那王川躺在我身側(cè)一動不動,如同個死魚一般。我借著窗子透進(jìn)來的微弱月光,定睛一瞧。王川的肚子已經(jīng)被剖開,里頭的臟器一概不見了蹤影。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直沖我的腦門,看著那王川的尸體,我的心中一陣發(fā)毛。

我和王川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便是有人恨他,欲殺他。也不該把它的尸身丟到我的身邊。

都說義莊就是死人堆,不干不凈。登時,我便發(fā)了一身冷汗。滿腦袋只有一個念頭,我得趕緊離開這兒。

“馬小山,老馬,快起來!”

我胡亂吆喝者,平日里雖瞧不上老馬,可好歹也同在一間屋子里睡了個把月。倘若這義莊里真的進(jìn)了邪祟,我總不能丟下他一人不管。

馬小山睡前喝個半葫蘆的酒,此時正酣酣如死豬一般,任我吼破嗓子也喚不醒他。

忽而一股寒煙襲門而來,整個義莊都籠罩在寒煙里,茫茫然看不清楚周圍的去路。只有大堂正中間的香案上,馬小山點的那三支柏殼香仍在微火搖曳。

我小的時候曾聽娘說起過,柏殼做的枕頭可以驅(qū)鬼辟邪。

我想那枕頭既然可以辟邪除祟,柏殼香的功效也或許不差。

我循那香火苗方向前行,只想尋這柏殼香傍身。莽撞間,不知是什么東西絆了我一腳,我一個釀蹌重重地跌下去。

“媽了個巴子?!蔽液莺萃俚?。

“咦!”渾身怎么并不感覺疼痛?我深呼一口氣,靜靜感受著。好似有一整塊冰冷柔軟的肉墊子,就伏在我的身下?lián)巫×宋摇?/span>

我雙手胡亂摸索,肥碩的身軀,肉感的腰身,再往上是兩坨……。

原來是個婆娘!我心中納罕,這義莊里除了那二十八口棺材里的干尸,哪還有這種豐盈肉香的女尸?

莫不會是今天剛抬回來的余秀蓮?我忽的反應(yīng)過來,自己該是跌進(jìn)那樽赤紅色的棺材里去了。

我慌忙起身爬出棺材,心下卻更加忐忑。

那裝著余秀蓮尸體的赤紅色棺材,原本是擺在堂內(nèi)東邊角落里的?,F(xiàn)在它怎么端端的出現(xiàn)在大堂中間?

此處定是有不干凈的東西,我千百個篤定。

接著,寂靜的空氣里忽然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有液體不偏不倚的正打在我的天靈蓋兒上。

我下意識抬手去摸,一團(tuán)不知是什么的粘液糊住了我整個腦頂。

這手感黏黏膩膩,味道又有些膻腥,這種感覺尤其熟悉。

我把自己的一雙手?jǐn)傇谘矍埃椭輧?nèi)星星點點的香火光去瞧。竟然是一手的白色的粘稠物!

頭頂一陣陰風(fēng)襲來,緩緩抬起頭,一個鶴發(fā)雞皮的女人就倒掛在棚上,正咧著嘴,噗嗤噗嗤地像我暗笑。

那女人的后腦勺亦是凹陷著的,她的面容我再熟悉不過。

“余,余秀蓮!”

我整個人嚇得僵在了原地,兩條腿好像墜滿了鉛塊兒一般,有千斤沉。

那女人倒掛在房梁上,正蕩的逍遙,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嘴的長牙。

見我看她,那女人把不知什么東西迎面劈在了我的臉上。伸出半尺長的指甲,瞬間死死鉗住了我的脖子。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頸部的刺痛,一股熱流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淌。是血,我自己的血液。

我怕是馬上就要死了吧,我忍不住地嚎啕,活了十多年,還是頭一次這么憋屈。

“我奸你老嫲阿!要送我來這鬼地方?老子還是青瓜童男子!娘們也沒碰過,今朝就要被鬼吃?!?/span>

我扯著嗓子肆無忌憚地叫罵,臨死也不能虧了嘴。

“你個粗皮爛臉的死婆娘,等老子死了就去地府里劈了你。宰你親爹,刮你老母,搗爛你祖宗十八代。你個撮鳥,鱉蛋,母驢。爺爺才不怕你?!?/span>

我嘴上雖罵的起興,渾身早就不聽使喚地發(fā)顫抖動。

猝而,從我身后飛過一道黃光。聽的“啊!”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我的脖子頓時松快起來。

再一看,那余秀蓮竟被不知什么的東西釘?shù)搅藮|面的墻上。

難不成連鬼怪都怕了我這張嘴。我正自覺僥幸,突然一個人影從我身后冒了出來。

“哎!小小年紀(jì),滿口污言穢語,真不知你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

這聲音實在熟悉,不是旁人,就是那個軟囊酒鬼——馬小山。

馬小山熟悉的從香案桌底摸出了幾根白蠟燭,在義莊大堂的四角各點一支。

只見老馬默默的念了幾句咒語,大堂四角的燭光突然漲大,火光把屋內(nèi)襯得有如白晝。

再看墻上,方才的女人竟被兩紙黃符牢牢定在那里,掙扎不得。

“老馬,原來是你,真人不露相?。 ?/span>

我圍著那馬小山周身打量一番,往日里他那番邋遢窮酸樣貌,今日倒顯得一副仙風(fēng)道骨起來。

“你這兩招在哪兒學(xué)的?改天也教教我?!?/span>

馬小山隨意擺擺手,道:“我早知這腌臜今夜會化作厲鬼報仇。余秀蓮脖子上的勒痕相交于鬢后。一般上吊自盡的人勒痕只會出現(xiàn)在前頸,而這種會在后頸相交的,一定是有人拿著繩子從背后活活勒死了她?!?/span>

同老馬交往這數(shù)月,我只當(dāng)他是個破落酒鬼,哪里想來它還有這些個好本事。

馬小山從內(nèi)懷取出一面玲瓏嵌寶八角銅鏡,遞予我。

“你且?guī)臀覀€忙,拿著這面鏡子,罩住那女鬼的頭頂,我不叫你松手千萬不要隨意變換位置?!?/span>

我連忙應(yīng)下,接過那八角銅鏡,雖說這鏡子只有巴掌大小,可上頭鑲了不少的金銀瑪瑙,分量當(dāng)真是瓷實。

既有馬小山在,我也壯了膽子。朝著那余秀蓮移近些距離,高舉銅鏡,正照余秀蓮發(fā)頂。直照的那妖孽頭皮發(fā)青。

馬小山上前取下釘在女鬼身上的符紙,折疊整齊,放入懷中。

又閉著眼睛,嘀嘀咕咕念了些咒語,霎時間,只見這青銅竟忽的射出一縷白光,余秀蓮就在銅鏡的照耀下一點點冒煙變白。

余秀蓮眼見自己命不久矣,只顧著拼死一搏。

忽的那女人從喉嚨中涌出一口黏痰噴射在我的臉上,一股子濃烈的腥臭味死死扒在了我的臉上。

我被那痰液嗆了一個跟頭,向后猛退三步,倉促間,竟將的八寶銅鏡重重的摔到地上。

“不好!”

我只聽那馬小山一聲驚呼。

我急忙抓起腰間的紅肚兜把臉面抹干凈。待睜眼時,義莊大堂內(nèi)只剩下了我和馬小山,余秀蓮已然不見了蹤影。

“那女人跑了?”

我錯愕道:“媽了個巴子,真他媽喪門?!?/span>

馬小山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我身邊,彎腰拾起地上的八寶玲瓏鏡。

忽地,馬小山語氣凝重地對我道:“你要有麻煩了,這余秀蓮還會再來找你的?!?/span>

“找我?”

我頓時只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我不過是個扛尸的,與這余秀蓮之前從不相識。遠(yuǎn)日無冤,近日無仇,這娘們干嘛非要害我!”

“因為你欠她的!”

馬小山篤定道。

“放屁,老子何時欠了她?”

馬小山雙眼暇蹙,意味深長的望著我。

“你抬尸心不誠,毛手毛腳將那余秀蓮的腦袋磕了個大洞,毀了余氏的尸身。你還敢說你不欠她?”

又捻須長嘆:“世事講究輪回,有因便有果,有欠須有還?!?/span>

我被那馬小山說的全身汗毛豎起。

什么輪回因果我倒不懂,我只掂量著,自己一無本事保命,二無錢財傍身??赡檬裁床拍苋ミ€那余氏。難不成也要拿我的腦子去填補她。

想到此處,我連忙翻身倚在那赤紅色棺材前,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
我對著空棺材,想和那余秀蓮的魂兒討個商量。

軟語曰:“余家娘子,我今兒當(dāng)真不是有意損壞你的尸身。趕明兒我多給您燒些紙錢,元寶。在扎個您模樣的童女,用上好的紙料,給您鑄個新身。”

我胡亂許著愿。馬小山聞言,開懷一笑,解了自己腰間的酒葫蘆,酣飲幾口。

“那余氏的鬼魂方才被我所傷,現(xiàn)在已不知逃到哪兒去。你同空氣商量個什么?”

我道:“不同空氣商量又能如何?難不成我要干坐在這里等死!”

馬小山故弄玄虛?!斑@眼前我知道的,只有一人可以救你性命!”

“那個人是誰?”我連忙起身,眸子幾也閃出了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顆救命稻草。

那馬小山半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手指在空中揮舞畫了一個圓,忽的雙手握拳,只余出一個大拇,猛的指向了自己。

“我?!?/span>

“如此時刻,你還拿我取笑?!蔽倚闹衅呱习讼?,便隨意脫口而出。

忽地,我想起了方才馬小山那一身的本事。定身符,八卦鏡。的確是有真功夫的。

我急忙起身,半蹲在馬小山身側(cè)?!袄像R,你當(dāng)真有辦法能救我性命?”

馬小山雙目緊閉,胸有成竹道。

“我本閑云山野客,無心再入塵網(wǎng)中?!?/span>

我聽不懂馬小山說的話,什么閑云,什么塵網(wǎng)。我自幼沒有讀過書,連大字都不認(rèn)識一個。最讓我頭疼的便是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我問馬小山。

“那我該咋辦哩?就坐在這義莊里守著?”

馬小山只是依舊抱著酒葫蘆搖頭晃腦。

“命里有時終須有,該到來時還自來?!?/span>

眼瞅著天已漸涼,義莊的外面顯現(xiàn)出一片淡淡的霧霾藍(lán)。

我自從到義莊扛尸這些時日,從沒有覺得過懼怕。

不過是人的尸體,一沒有氣息,二不出聲響。哪里會有什么可怕?
我以前甚至覺得,死人要比活人好的多。

人死了,就剩下一身骯臟的皮肉,早早晚晚會腐敗成白骨。與貓,與狗,與蟾蜍,與老鼠都無異。

可是活人呢!

活人面門上長著嘴,他可以用一柄一柄的軟刀子惡語中傷你。活人長著手腳,他可以揮舞起拳頭對你施暴?;钊碎L著心,心如蛇蝎。有的人心,簡直比洪水猛獸更加駭人。

但是現(xiàn)在,我卻連自己唯一覺得安生的地方,都變得無比畏懼。

曾經(jīng)蕭條,空曠的義莊。卻如今,莫名其妙的籠上了一股灰黑的迷霧。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鬼哩!

明明已經(jīng)死去的人,竟然會突然之間猙獰著面孔,齜著獠牙,吃紅色的血肉。用那烏黑干枯,雞爪子似的雙手,死命的鉗制住你的脖頸。

……

在村子里,所有村民都不待見我。

自幼,同齡的孩子,便一起拿馬糞蛋兒丟我。譏笑著圍坐一團(tuán),喚我作“野種”。

村民們每次見到我和我娘,都會三兩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他們叫我娘窯姐兒,叫我窯姐下的崽子。

至于我爹!

呵,他因為家里窮,討不到老婆,勉強娶了我娘那個不干凈的女人。

娘的過往,是爹心頭上最重的傷疤。

娘長得漂亮,最俊的就是她的那張臉。

年輕時候的娘,肌膚都是奶白色的,尖尖的下巴,笑起來是一口的虎牙,臉蛋兒上還帶著兩個梨渦。

爹娘剛成親的時候,村里的男人們都齊齊的趴在我家窗戶上,偷看我娘。

他們一個個的,用赤裸裸的眼神端詳著我娘的臉。

男人們都說。

“俊的就像廟里的玉菩薩,怪不得城里的老爺們會喜歡?!?/span>

“聽說,消遣一晚上要幾塊錢嘞!”

村里的女人們,便紛紛唾棄我娘。

她們轉(zhuǎn)著眼珠子,擰著鼻子,撇著嘴巴。惡狠狠的兇娘。

“不干不凈,只怕身上都是臟病?!?/span>

“這樣的女人就該一頭撞死。”

“狐貍精,喪門星。勾引爺們兒的潘金蓮。”

那些女人們會朝著我家的門坎上吐口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避著我娘,就像奪避瘟疫。

于是,爹恨急了娘的那張臉。

恨她生的太過靈秀,以至于讓娘臟了身子。

不知道從哪天起,爹越看我娘,便越覺得怒火中燒。

他喝了點兒酒,借著酒勁兒,握起了拳頭。

一個身高八尺的農(nóng)家漢子,卯足了自己全身的力氣,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了自己女人的臉上。

自那以后,娘便再也沒有過過一天消停的日子。

娘的嘴角永遠(yuǎn)都泛著淤青,她的眼白里滿是充血的紅點。她的身上,一直都是新傷疊著舊傷。

日子久了,娘被打得麻木了,便也感覺不出疼來。

娘那俊俏的臉蛋兒也不見了,被烏黑紫青的傷勢永遠(yuǎn)掩蓋了起來。

終于,村子里安靜了一段時間。

像娘這樣一個身染污穢的女子,她過的不安穩(wěn),別人便樂的安穩(wěn)。

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我卻在一個不合時宜的日子,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娘過門九個半月,我出生。

村里人都說,女人產(chǎn)子,十月懷胎。娘才過門九個半月??!我不可能是施家的種,我是野種,是雜種。我是一切污穢的,骯臟的,難見天日的產(chǎn)物。

奶奶負(fù)責(zé)接生的我,她用一雙顫巍巍的,滿是老繭的粗手抱著渾身鮮血,稚嫩浮腫的我。

她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添丁的喜悅,取而代之的是對娘彌天的怨恨。

爺爺坐在自家的門檻兒上,嘴里不停的嘬著一個枯木頭的煙袋鍋子。他的神色凝重,滿面愁云。

伴隨著我清脆悅耳的哇哇啼哭,爹蹲在院子里,抱著頭一遍又一遍的嘆氣。

終于,爺爺發(fā)了話。他那疲憊,滿是褶皺的眼皮子里,猝然射出了一道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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