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寶六載（747年），36歲的杜甫被戲弄了。

正月，唐玄宗搞了一場隆重的祭天大禮，然后命令各地長官速速推舉當?shù)刭t人，集中送到朝廷禮部應(yīng)試?？礃幼樱实凼且獊碚娴?，務(wù)必把全國的牛人都用起來。

但考試結(jié)果一公布，所有人都傻眼了：零錄取。

只有總導演李林甫興沖沖地給唐玄宗上了賀表，恭喜皇上，天下英雄早就盡入吾皇彀中矣，現(xiàn)在是“野無遺賢”。

在這場騙局中，和杜甫一起被戲弄的，還有29歲的元結(jié)。

“野無遺賢”的背面，分明是妖孽當?shù)馈?/strong>

同為受害者的杜甫和元結(jié)，他們的反應(yīng)卻截然不同。

杜甫為人敦厚，雖然滿腔激憤，但只是吐槽自己沒本事，也沒趕上好時候，“致君時已晚，懷古意空存”。

而元結(jié)被惹毛了，回去后寫文章，指名道姓把李林甫臭罵了一頓。

在《喻友》一文中，他將事件的來龍去脈寫了出來，毫不避諱：

“相國晉公林甫，以草野之士猥多，恐泄漏當時之機，議于朝廷曰，舉人多卑賤愚聵，不識禮度，恐有俚言，污濁圣聽……已而布衣之士無有第者，遂表賀人主，以為野無遺賢?！?/span>

盡管李林甫的操作全無底線，但元結(jié)的朋友還抱有幻想，“欲留長安，依托時權(quán)，徘徊相謀”。元結(jié)十分不齒，勸誡朋友說：

“人生不方正忠信以顯榮，則介潔靜和以終老?！?/span>

人生在世，如果不能靠正直忠信而顯達富貴，那么就耿介、清廉、恬淡、和樂一輩子，直至老死。意思是勸朋友不要去阿諛奉承惡人惡政，要做官，就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由天子禮聘的社稷純臣，決不茍取。

“貴不專權(quán)，罔惑上下，賤能守分，不茍求取，始為君子?！?/span>

發(fā)達了不專權(quán)跋扈，不欺上瞞下，失意了能守住本分，不茍取掉價，這才是君子。面對李林甫這樣的小人，我們不能附和他，學他丟掉做人的底線呀。

既然妖孽當?shù)?，那就恕不奉陪，爺要回去隱居，修煉君子人格了。

元結(jié)說服了朋友，一起在河南老家商余山隱居，一邊耕種，一邊讀書。

但元結(jié)覺得還不過癮，繼續(xù)寫文章罵以李林甫為首的長安無恥之徒。在奇文《丐論》中，他對世道的諸般丑惡作了入木三分的諷刺：

“于今之世有丐者，丐宗屬于人，丐嫁娶于人，丐名位于人，丐顏色于人。甚者則丐權(quán)家奴齒，以售邪佞；丐權(quán)家婢顏，以容媚惑。有自富丐貧，自貴丐賤；于刑丐命，命不可得；就死丐時，就時丐息，至死丐全形，而終有不可丐者。更有甚者，丐家族于仆圉，丐性命于臣妾，丐宗廟而不取，丐妻子而無辭。有如此者，不可為羞哉？”

在元結(jié)眼里，長安城里的袞袞諸公，為了名位都曾像乞丐一樣：有的攀宗族，拉裙帶，奴顏媚態(tài)；有的喪失名節(jié)，茍延殘喘，得過且過；更可鄙的是，有的向婢仆求認本家，向臣妾乞饒性命，還有的懇求放棄祖祠宗廟，認了別人做祖宗，有的甚至把妻子讓給別人，什么都可以犧牲。

而這些蠅營狗茍為名位奔忙的權(quán)貴們，比起那些為生活所迫、向人求取衣食的乞丐，更應(yīng)該感到羞恥。

猛人元結(jié)寫這些貶斥權(quán)貴的文章，意圖很明確：政治黑暗，你們搞“野無遺賢”，我干不過你們，但我可以用我的文字，作為匕首和投槍，借助歷史和時間干掉你們。

但元結(jié)這么聰明的一個人，他怎么會不知道妖孽李林甫的背后還有更大的妖孽呢？他怎么會罵到李林甫為止呢？

這不符合他傲骨錚錚的個性。

在長年的隱居和漫游期間，他雖然還沒有當過一天官，但他對時局的洞悉甚至比長安城中的權(quán)貴還要深刻。

他向所有人都不敢罵的那個人，向開啟亂世的最大的妖孽，開罵了。

一開始是拐著彎兒罵。

元結(jié)的腦洞跟莊子有得一拼，都很大。他在自己的詩文中虛構(gòu)了好、壞兩種帝王。好帝王是他想象中的治世明君，壞帝王則是現(xiàn)實中的一面鏡子。

這些壞帝王叫荒王、亂王、虐王、惑王、傷王，每一個都是子虛烏有，但聯(lián)系當時的宮廷政治，又很容易發(fā)現(xiàn)元結(jié)意有所指。

比如他寫“惑王”說：“古有惑王，用奸臣以虐外，寵妖女以亂內(nèi)。內(nèi)外用亂，至于崩亡?！?/span>誰是奸臣，誰是妖女，誰又是惑王，放在天寶年間，大家一目了然吧。

接著是借古諷今。

元結(jié)曾在淮陰一帶目睹運河決堤后百姓溺斃的慘象，因而寫下《閔荒詩》，這首詩表面是表達隋朝百姓對隋煬帝的怨憤，實際上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隋煬帝只是今上的一個鏡像。詩中說：

四海非天獄，何為非天囚。

天囚正兇忍，為我萬姓讎。

人將引天釤，人將持天鎪。

所欲充其心，相與絕悲憂。

是“天囚”（統(tǒng)治者）把人間變成了“天獄”，而苦難的農(nóng)民最終將舉起鐮刀，推翻昏暗的統(tǒng)治。這是隋末的歷史，距離元結(jié)生活的年代，不過100多年。往事歷歷在目，他寫這首當時頗有禁忌的詩，正是在警示當時的唐玄宗。

在另一篇文章中，元結(jié)開頭就寫道：

“昔隋氏逆天地之道，絕生人之命，使怨痛之聲，滿于四海。四海之內(nèi)，隋人未老，隋社未安，而隋國已亡。何哉？奢淫、暴虐、昏惑而已。”——這不也是以前朝歷史，對當時的最高統(tǒng)治者進行警誡嗎？

最后是直接上書罵。

安史之亂中，元結(jié)獲得唐肅宗親自召問。元結(jié)并未因皇帝的垂青而獻媚，而是獻上《時議三篇》尖銳地指出，安史之亂初起，其禍雖劇，平亂卻進展順利，以弱制強，以危取安，如今卻諸事不順，原因皆在天子“未安忘?！?/strong>，縱情享受，樂聞?wù)樤~，致使舉措多誤，平亂越平越亂。

他的原文是這么寫的：

“今天子重城深宮，燕私而居；冕旒清晨，纓佩而朝；太官具味，當時而食；太常修樂，和聲而聽；軍國機務(wù)，參詳而進；萬姓疾苦，時或不聞。而廄有良馬，宮有美女，輿服禮物，日月以備，休符佳瑞，相繼而有。朝廷歌頌盛德大業(yè)，四方貢賦尤異品物。公族姻戚，喜符帝恩，諧臣戲官，怡愉天顏，而文武大臣，至于公卿庶官，皆權(quán)位爵賞，名實之外，似已過望。”

說得很明白了，戰(zhàn)亂不止的根源全在皇帝一人身上。

而因為元結(jié)確實是個人才，除了懟天懟地懟皇帝，他在《時議三篇》中還提出了卓有見識的謀略，所以唐肅宗被罵了竟然不以為意，還為他點贊，讓他去招募義軍抗敵。

元結(jié)就是這種罵時局罵得痛快淋漓、罵當局罵得一針見血的人，他若生在宋代便是陸游，生在明代便是海瑞，生在近代便是魯迅。

但元結(jié)比陸游、海瑞和魯迅都猛。

他除了以文字為武器，還是一個真正拿過武器、上過戰(zhàn)場的亂世戰(zhàn)將。

我們來回溯一下元結(jié)的經(jīng)歷。

他從小瘋玩，也不愛讀書，直到17歲才恍然醒悟，跟從族兄元德秀學習。元德秀是個儒家圣徒，不僅為人子孝順，做官有口碑，而且不追求名聲，生活簡樸，當時的大人物房琯曾說，看到元德秀的眉宇，就“使人名利之心盡矣”。元結(jié)跟隨元德秀學了十年，終生以元德秀為楷模，自己也修煉成了元德秀2.0版。

41歲以前，元結(jié)基本處于隱居狀態(tài)，中間大概漫游過幾次，并去過兩次長安，一次是747年遭遇那場“野無遺賢”的騙局，另一次是6年后，這次獲得賞識，中了進士。

但不管中不中進士，他知道時局已經(jīng)潰爛，也知道潰爛的根子在哪，所以一直寫詩文諷刺當下。他也沒有因為中進士而出去做官，仍舊回到老家山里隱居。

他的終極理想，也許是做一個江湖隱士，像草木一樣，忘情、無為、順其自然。

如果生在盛世，天下太平，他真的就會像父親元延祖、族兄元德秀一樣，做一個道德高潔、淡泊名利的隱者。

但時代不允許，妖孽橫行的亂世把他逼成了一個怒目金剛，寫下那么多火氣旺盛的文字。

在他37歲那年，安史之亂爆發(fā)，他像當時的士人一樣，舉家南遷避難。

直到41歲，759年，他在《時議三篇》中把唐肅宗罵爽了，后者任命他為右金吾兵曹參軍，攝監(jiān)察御史。這是元結(jié)首次為官。

亂世召喚他出山，那他便出山。

神奇的是，這名毫無從武經(jīng)驗的士人，在戰(zhàn)場上居然頗有作為，很快就成長為一名杰出的戰(zhàn)將。

當時的名臣顏真卿后來給元結(jié)寫墓志銘說，元結(jié)出任山南東道節(jié)度參謀，奉旨在唐、鄧、汝、蔡等州招緝義軍，山棚高晃等率五千人歸附，“大壓賊境，于是（史）思明挫銳，不敢南侵”。隨后，他屯兵泌陽守險，保全了帝國十五座城池。

元結(jié)“威望日崇”，他統(tǒng)領(lǐng)的部隊，成為朝廷在南方可以依靠的一支重要軍事力量。

但與其他戰(zhàn)將只關(guān)注戰(zhàn)爭輸贏、不關(guān)心百姓死活不同，元結(jié)在戰(zhàn)爭中始終更關(guān)注人本身。他多次給名將、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來瑱上書：《請省官狀》，請求裁減官員，減輕戰(zhàn)后百姓的負擔；《請給將士父母糧狀》，希望軍隊能給隨軍將士父母提供衣食，將士們才不會因為要把自己的衣食分給父母，而饑寒交迫，無力打仗；《請收養(yǎng)孤弱狀》，希望收養(yǎng)將士們的子女，免除他們的后顧之憂……

由于討賊有功，三年間，元結(jié)連連升遷，一時聲動朝野。

很多人根本想不到，這個大半輩子躲在山里寫詩文罵時局的“閑人”，居然擁有一身救時本領(lǐng)。人家原來不光能說，還能做事，真是奇才。

在亂世中成名的元結(jié)，并未迷失自我。功名利祿始終未能羈絆住他的腳步，時代有需要，他就站出來，沒需要了，他就退回去。

有“好心人”指點他為官之道、飛黃騰達之術(shù)，告訴他：

“于時不爭，無以顯榮。與世不佞，終身自病。君欲求權(quán)，須曲須圓。君欲求位，須奸須媚。不能此為，窮賤勿辭?！?/span>

這是要他記住“爭、佞、曲、圓、奸、媚”的做官六字訣。元結(jié)聽完，冷然笑道：

“不能此為，乃吾之心。反君此言，我作自箴：與時仁讓，人不汝上。處世清介，人不汝害。汝若全德，必忠必直。汝若全行，必方必正。終身如此，可謂君子?！?/span>

他說他要反庸俗的官場成功學而行，確立“仁、清、忠、直、方、正”六字箴言，當作自己的為官準則。

出山后，在他人生的最后十余年，他一直處在半官半隱的狀態(tài)。

奉命到一個地方收拾殘局，待局面穩(wěn)定了，他就上書告辭。隨后又奉命到另一個地方，收拾完殘局，他又毫不戀棧，轉(zhuǎn)身歸隱林下。如此反復。

唯一不變的是，遇到不仁不義之事，不管哪個妖孽作祟，他照例要罵個痛快。

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年底，元結(jié)被朝廷任命為道州（治今湖南道縣）刺史。他是臨危受命，因為道州剛剛被西原蠻劫掠，“賊散后，百姓歸復，十不存一，資產(chǎn)皆無，人心嗷嗷，未有安者”。

但就在元結(jié)到任后，開始組織當?shù)匕傩栈謴蜕a(chǎn)、保衛(wèi)城邑的時候，奇葩的事發(fā)生了：朝廷對道州的劫厄不聞不問，反而三番五次發(fā)函催繳賦稅，不到50天，各級就發(fā)來了200余封催稅牒。

元結(jié)怒了，寫下了著名的《舂陵行》一詩，詩中有句：

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

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

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

郵亭傳急符，來往跡相追。

更無寬大恩，但有迫促期。

欲令鬻兒女，言發(fā)恐亂隨。

悉使索其家，而又無生資。

聽彼道路言，怨傷誰復知！

去冬山賊來，殺奪幾無遺。

所愿見王官，撫養(yǎng)以惠慈。

奈何重驅(qū)逐，不使存活為！

遭遇戰(zhàn)亂和搶劫的百姓，日子已經(jīng)慘到要嚼草根，吃樹皮了，但朝廷各級不但不體恤，還要橫征暴斂，濫施刑罰，這是要把人都逼上絕路呀。元結(jié)發(fā)出質(zhì)問和感慨：“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

在詩前小序中，元結(jié)寫道，面對各級頻繁地催繳賦稅，他這個地方官：

“若悉應(yīng)其命，則州縣破亂，刺史欲焉逃罪；若不應(yīng)命，又即獲罪戾，必不免也。吾將守官，靜以安人，待罪而已?！?/span>

要么服從上級命令，逼死百姓，要么抗命不執(zhí)行，自己倒霉丟官。這是個兩難題，但對元結(jié)來說，不難選擇——寧可自己丟官，也不能害了百姓。

第二年，764年，西原蠻又攻永州，破邵州，但并未進入道州，可能覺得道州已經(jīng)被吃干榨盡，所以放過了這里。元結(jié)于是寫下了《賊退示官吏》一詩，詩中說：

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

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

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

今彼征斂者，迫之如火煎。

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

思欲委符節(jié)，引竿自刺船。

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山賊都因為這里沒有油水而放過道州了，但朝廷的使節(jié)還來催逼租稅，元結(jié)憤怒地罵道：你們這些朝廷命官，難道連土匪都不如嗎？你們再逼我，我就拋棄官印，歸隱垂釣而去，絕不當只顧政績、害死百姓的“時世賢”！

盜亦有道，而昏官無道，竟然想竭澤而漁，簡直禽獸不如。從中央到地方，充斥著人形妖孽，所幸元結(jié)從不在意自己的仕途，所以他隨時準備掛印而去，哪怕丟官，也要與這些非人的同僚抗爭到底。

朝廷最終同意減免了道州的租稅。

但元結(jié)的抗爭卻觸怒了元載、第五琦等當朝權(quán)臣，據(jù)晚唐人李商隱說，元結(jié)因“見憎于第五琦、元載，故其將兵不得授，作官不至達”。期間，他一度被免去道州刺史之職，后又復任。

在道州前后6年，元結(jié)仁心勤政，終于使百姓恢復了安居樂業(yè)的日子，并有能力上繳正常的租稅。離任時，當?shù)厝耸植簧幔埱笤谥葜袨樗⑸?，長久紀念。

767年，在元結(jié)寫出《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的3年后，56歲的杜甫讀到了這兩首詩。此時，距離他們一起被“野無遺賢”的騙局戲弄，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20年。

20年，唐朝由盛而衰的這兩名重要見證者，活成了兩條平行線。元結(jié)喝最烈的酒，罵最狠的話，為將為官，人生意外開掛；而杜甫顛沛流離，沉淪下僚，疾病纏身，如果不是因為寫詩，恐怕早已失去活著的勇氣。

他們平時沒什么聯(lián)系，對彼此的近況也不甚了解。但當杜甫讀到元結(jié)這兩首詩，他震驚了，可能還老淚縱橫。他立馬提筆寫了《同元使君舂陵行》一詩，詩前小序稱贊元結(jié)說：

“今盜賊未息，知民疾苦，得（元）結(jié)輩十數(shù)公，落落然參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天下小安可待矣?！?/span>

大唐如果有十幾個像元結(jié)這樣的人出任地方官，那么天下太平指日可待?？梢姸鸥υY(jié)的治理能力十分認可和欣賞。

在《同元使君舂陵行》一詩中，人在夔州的杜甫一面為自己的衰老、貧病和漂泊而滿心感慨，為自己不能有所作為而傷懷；一面為元結(jié)不茍合世俗而能成大事，并寫出具有諷諫意義的詩歌而興奮，說元結(jié)這兩首詩可與秋月爭光，與華星同輝。

但寫完后，杜甫并未把他的詩寄給元結(jié)。他只是想寫出來，給懂他的人看到就足夠了。他或許只是欣慰而又悲傷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一生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都被元結(jié)做了。他那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在仁政愛民、勇于諷諫的元結(jié)身上實現(xiàn)了。

那一刻的杜甫，從元結(jié)的詩里看到了一個成功的自己。

而元結(jié)并不知道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杜甫讀過他的詩。

768年，他調(diào)任容州（在今廣西境內(nèi)）刺史，兼容管經(jīng)略使，并授予容州都督職銜。時間不長，但政績頗豐，百姓感念。

772年，元結(jié)病逝于長安的旅館中，年僅54歲。此前兩年，59歲的杜甫病逝在湖湘間的一條小船上。

隨著時間推移，杜甫在后世的聲名越來越大，而那個被他認為是“成功的自己的鏡像”的元結(jié)，卻漸漸被人遺忘。

歷史總是這么吊詭。

最后，請允許我列舉一下元結(jié)在詩文上的成就，希望我們都不要忘記這個杜甫的同時代人——他不僅個性鮮明，品行高潔，出口即是怒罵文章，出手就能挽救時局，而且還是唐代詩文發(fā)展史上一個承前啟后的關(guān)鍵人物。

他和杜甫一起，被認為是唐代新樂府運動的先驅(qū)，有他們，然后才有元白詩派。他“以文為詩”的詩歌寫作，深深影響了后來的韓孟詩派。可以說，中唐的兩大詩派都曾受元結(jié)的恩澤。

他也是古文運動的開路人之一，其散文創(chuàng)作對“唐宋八大家”之韓愈、柳宗元影響甚大。他的文章，被認為“上接陳拾遺（陳子昂），下開韓退之（韓愈）”。清代大師章學誠說，“人謂六朝綺靡，昌黎（韓愈）始回八代之衰，不知五十年前，早有河南元氏為古學于舉世不為之日也，元（結(jié)）亦豪杰也哉”。

歷史上，如元結(jié)這般的文武全才，著實罕見。南宋葉適說，元結(jié)實有材用，論能扶世，政能便民，“唐時高品人物不過如此也”。

中國文人的理想狀態(tài)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元結(jié)一生同時做到了這兩點，堪稱古今典范。

讓我們一起記住這個完美的猛人：

元結(jié)，字次山，河南人，唐代文學家、戰(zhàn)將、官員，生于719年，卒于7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