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聽爺爺對我說，要學會勤儉節(jié)約。不然一個銅板可以難倒一位英雄漢……。

我總是不理解，我看爺爺又勤勞又節(jié)儉。他還過的很慘。家圖四壁………他講的恐怕是天方夜譚。

我成家了，才知道過日子多么艱難。

缺少了什么，那怕是一塊破爛不堪的抹布，也會難倒一個會做飯的廚女和廚男。

那時候物質(zhì)匱乏。不說別的，單說穿的。缺衣少穿是家常便飯，冬天穿不暖，夏秋無衣穿。一件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還要穿多年。衣服破得實在無法穿。剩下的破衣服，破衣片是做鞋的必須原料。

那時候，街上賣鞋的店鋪沒有，即便是有，有幾個人能買得起？人們腳上穿的鞋，除鞋面用點新布外，其余的材料都是由破爛不堪的大小片破布組成。那怕是一丁點小破布也不能仍，它要做鞋用。

家里想找一點閑置的破布也會無影無蹤。

那年家鄉(xiāng)鬧鼠災。成片成片將要成熟的莊稼被老鼠啃得一個大玉米棒只剩下幾粒玉米粒。莊嫁絕收。

一眼望不到頭的瓜田，每個瓜果都被老鼠咬個洞。絕收，承包瓜田的人無法給家人交代。喝農(nóng)藥自殺身亡的人也有。

老鼠連停放在家的死人也不放過，不是肯掉死人的鼻尖，就是吃掉耳朵。

弟媳婦娘家離我家一里多路。有一個年輕媳婦離開臥房去送看望她的朋友，才一會兒功夫，炕上的嬰兒被六個小老鼠把鼻子啃得只剩鼻根，嘴唇被啃得稀巴爛……幸虧中途被同院里住的人聽到嬰兒慘裂的哭聲，隔窗才發(fā)現(xiàn)六個小老鼠趴在嬰兒的臉上，她趕緊將窗戶玻璃砸爛，用棍子將老鼠趕走……。

我家不會幸免。晚上只要一關(guān)電燈，頂棚上，像大戲開場一樣。辟歷巴拉，震耳欲聾。老鼠開始大規(guī)模行動。

我家太窮，沒有老鼠可啃的食物。那個蒸鏌用的草圈它都不放過。

有一次，我做完了鏌鏌，上鍋蒸。發(fā)現(xiàn)老鼠把蒸鏌用來聚氣的草圈咬了個洞。鍋里的蒸氣像火車頭冒煙一樣濃濃的往外冒。

因為挨鍋沿的草圈怕被高溫燙破。不耐用，每次用爛的枺布不能扔，要墊到鍋沿用。老鼠咬的這個洞沒有破枺布塞，連洗臉時，用破的毛巾都不敢仍，都要用來做墊布。

眼看著冒氣的洞冒大氣，

如果不把這個洞堵住，再過不了十幾分鈡，一鍋鏌饃將報廢，無法蒸熟。

我心急如焚，看遍了屋里角角落落，沒有一塊布可塞洞口的材料，那怕是塊破爛不堪的破布。

西屋墻角下，有幾個被老鼠從屋頂?shù)跪v下來的玉米棒芯零亂的躺在那里。

我急中生智拿起玉米棒芯奔向鍋邊，想用它去塞洞，試一個不行，試一個不行。那個洞都比玉米棒芯粗。如果有一片布將玉米棒芯纏一圈，就能增加粗細度。眼看著漏氣口大氣往外冒，我找不到一塊那怕是破布，但家里實在沒有。

糧食特別緊缺，一鍋鏌鏌是全家人一個星期的口糧。我想喊天，我想求地，讓他們賜給我一塊那怕是破爛不堪的破布，只要能塞住那個洞的破布，能纏在玉米棒芯上，堵住這要命的洞。但他們誰也沒有理我。

只要這個洞沒法堵住，一鍋永遠也蒸不熟的饃饃，只因為缺少一塊破爛不堪的枺布，那一鍋永遠無法蒸熟的饃饃難倒了我。

那個年代，你再勤，再節(jié)約。沒有吃的，沒有穿的，再節(jié)約，總不能不吃。總不能不用，那怕是一塊能塞洞的破布。盡管勤奮，也沒有多余物質(zhì)讓你享用。

是天災，還是人禍？

開源節(jié)流，沒有源可開，拿什么節(jié)流。

爺爺?shù)脑捵屛倚盐颉?/p>

那次蒸饃饃，如果我們家擁有一塊能塞洞的破布，我的那一鍋饃饃不會報廢，會按點蒸熟。

二0二一年五月寫于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