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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三哥 ■徐艷麗 農(nóng)歷三月初五,我?guī)е?/span>回家祭祖。 老家基本空巢,我們每年的清明祭祖、父母忌日回家時候能遇上的,多半是老弱病殘者,他們投過來羨慕的目光告訴我,他們的親人可能很久沒回了。我們會耽誤幾分鐘,和他們多說幾句話,似乎也能安慰一下他們空落的心靈。 這趟回家給我印象深刻的是亮三哥。很久沒見著他,應(yīng)該有四十年光景,鄰居不說我已經(jīng)認(rèn)不得他。他戴著禮帽,穿著唐裝背心,寬大的四方臉上那雙曾經(jīng)透著善良與智慧的眼睛,已經(jīng)與眼袋一起形成了我們徐姓家族的標(biāo)準(zhǔn)三角眼,他父母老來的樣子也如他這般模樣。 他在我們說話這家的隔壁一直看著我們,欲言又止地等待我們路過他家。 我們讓三輪車夫在亮三哥家門口再耽誤幾分鐘,跟亮三哥搭話。他激動地和我們打招呼,說現(xiàn)在老了不再去外地了,回家養(yǎng)老了。我說這樣也好,家里舒坦,告訴他我們對他非常感激也很想念。怕耽誤三輪車夫掙錢,不得不寒暄幾句就揮手告別。 回程中,我回憶著過去,講給二子聽。 亮三哥是親堂大爺大媽家唯一讓我看好的人,他從來不嫌棄我們窮,跟我哥同學(xué),比哥大幾歲,他家不愁吃穿用度,因為大爺是生產(chǎn)隊會計,大媽從來不需要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健健康康的都故意抱病不出,幾個姐姐也都大小姐模樣,都從事輕快活,不像我姐,那么小就得做很重的活。 大媽很漂亮,身材高大,微微臃腫,白凈的大方臉上有一對經(jīng)常蔑視人的眼睛,冷翹的鼻子與她待人的模樣很不搭,本應(yīng)該很和善的面容被性格糟蹋成反面形象,她那看著你饑餓難忍撇著嘴的樣子足以見得我對她形象的描述。她看誰都是撇著嘴,耷拉著眼皮,半仰著臉,前后三莊都怕著她。她家正好在去我們村里吃水的汪塘路邊,她家田地多,栽種各種好吃的蔬果。記得她家有一棵非常大的榆樹,春荒時節(jié),人們對于榆樹葉、榆樹錢的祈盼非常強烈,但是哪家的樹頭都光禿禿的,唯有大媽家的榆樹枝繁葉茂,她家不需要吃這些,但是窮人也別想擼了去,她家宜井二哥老光棍,加之二五性格,哪個也甭想擼到他家一枚樹葉。小時候我跟妹妹一起去抬水,因為偷了他家的一根胡蘿卜被宜井二哥狠狠的擂了一扁擔(dān),又去我母親那里告狀,我又挨母親一頓好打。 他家大爺雖然做了會計,但是不當(dāng)家,每天走路稍微搖晃著身子,春風(fēng)得意的樣兒。不說多少話,村里有頭有臉的還能說上兩句話,我們底層人物他是不會看你一眼的。 幾個姐姐跟大媽有樣學(xué)樣,都高人一等的樣子,我姐也不巴結(jié)她們,自己過自己的。而他家大哥,跟大爺一個德行,不當(dāng)家,大嫂比大媽更惡,誰都不敢惹,吵架跟老虎一樣兇狠,嘴巴里出來的已經(jīng)不是言語,而是火藥。 而亮三哥是汲取大爺大媽的長處了,大媽的臉蛋大爺?shù)男郧?,他?jīng)常帶哥哥出去偷生產(chǎn)隊的牛糞,偷生產(chǎn)隊的菜。花椰菜心特別甜,生著就吃掉了,因為這些事都是瞞著我母親的,等不到上鍋熟吃。我母親不許我們?nèi)魏稳俗鐾惦u摸狗的事,她會說:“你們做壞事是給我加罪的!”偷生產(chǎn)隊的花生,經(jīng)常吃到拉肚子,因為不經(jīng)常吃油性食物,腸胃一時半會消受不了。只有亮三哥帶著去偷東西才不會被逮著,即使逮著也不會有大問題,當(dāng)年他還帶著哥哥搞到很多吃的東西,我那個時候特別膜拜亮三哥,覺得他心眼好,膽子大,不嫌棄我們。 然而他的行為不受家人待見,經(jīng)常被家人訓(xùn)斥,但是只要有機會,立馬跑我家跟哥哥玩,偷家里一些小零食過來分給我們吃,雖然不多,最起碼能解解饞。 等我們長大,也就分田到戶了,逐漸的不再過分饑餓,亮三哥也努力奔走著,躲計劃生育,到外地打工,直到老了才回鄉(xiāng)。 他現(xiàn)在又娶了一位嫂子,村人說他忘本、風(fēng)流。三嫂早逝,兒女各有去處,六十好幾的人了,能風(fēng)流到哪呢?有錢難買老來伴,只是相互搭伴過日子罷了。 亮三哥,愿好人一生平安!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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