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青陽峽》讀記

（小河西）

離開法鏡寺向南，越過上祿（今西和）縣城，繼續(xù)南行約二十公里，即到青陽峽。青陽峽現(xiàn)在叫青羊峽。《甘肅通志》卷10西和縣：“青陽峽隘，在縣東南五十里?！?/span>

青陽峽（杜甫）

塞外苦厭山，南行道彌惡。岡巒相經(jīng)亙，云水氣參錯。

林迥硤角來，天窄壁面削。溪西五里石，奮怒向我落。

仰看日車側，俯恐坤軸弱。魑魅嘯有風，霜霰浩漠漠。

亙：連綿不斷；橫貫。《廣韻》：“亙，通也。”《從征虜始安王道中》（梁-江淹）：“山氣亙百里，山色與云平。”

林迥：《登永嘉綠嶂山》（南朝宋-謝靈運）：“澗委水屢迷，林迥巖逾密。”硤角：峽谷的角落。《登太華山-瀑布》（清-顏光敏）：“溪回硤角轉，三峰面始正?！?/span>

奮怒：盛怒?！稘h書-王莽傳上》：“忠臣孝子莫不奮怒?！?/span>

日車：太陽；神話中太陽所乘的六龍駕車。《莊子集釋-徐無鬼》：“若乘日之車，而游于襄城之野?！薄毒徘琛罚h-李尤）：“年歲晚暮時已斜，安得力士翻日車？”

坤軸：想象中的地軸。《博物志-地》（晉-張華）：“昆侖上北地轉下三千六百里，有八玄幽都，方二十萬里。地下有四柱，四柱廣十萬里，地有三千六百軸，犬牙相舉?！薄对佈┵洀埣罚ㄌ?韓愈）：“日輪埋欲側，坤軸壓將頹?！?/span>

魑魅：指山林中害人的鬼怪?！蹲髠鳌肺墓四辏骸巴吨T四裔，以御魑魅”?！蹲髠鳌沸辏骸镑西洒汪u，莫能逢之?！?/span>

嘯有風：《七諫-謬諫》（漢-東方朔）：“虎嘯而谷風至兮，龍舉而景云往?！薄妒彸琴x》（南朝宋-鮑照）：“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span>

霜霰（xiàn）：《歸園田居》（東晉-陶潛）：“?？炙敝?，零落同草莽?！?/span>

漠漠：密布貌；廣闊貌。《柳賦》（漢-枚乘）：“階草漠漠，白日遲遲?！薄妒≡嚽镲L生桂枝》（唐-羅隱）：“漠漠看無際，蕭蕭別有聲。”

大意：塞外遠行苦厭山，越是南行道路越發(fā)險惡。峰巒疊嶂連綿不斷，云霧繚繞澗水參錯。來到密林深處峽谷一角，天空狹窄峽壁如削。溪水西邊五里長的山石，好像發(fā)怒一樣要向我落。仰望擔心馭日車傾翻，俯看恐怕地軸太弱難承受。寒風嘯嘯如鬼叫，霜霰密布漫無邊。

昨憶踰隴坂，高秋視吳岳。東笑蓮花卑，北知崆峒薄。

超然侔壯觀，已謂殷寥廓。突兀猶趁人，及茲嘆冥寞。

隴坂：隴山。《元和郡縣圖志》卷39秦州：“清水縣，中下。西南至州一百二十五里?！匐]山，一名隴坻，又名分水嶺?！]坂九回，不知高幾里，每山東人西役，升此瞻望，莫不悲思。隴上有水，東西分流，因號驛為分水驛，竽人歌曰：'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絕。’東去大震關五十里?！?/span>

吳岳：山名。屬隴山支脈。《元和郡縣圖志》卷2隴州：“吳山縣，中?！瓍巧?，在縣西南五十里。秦都咸陽，以為西岳?！薄段骶┵x》（漢-張衡）：“河渭為之波蕩，吳岳為之陁堵?！?/span>

蓮花：華山。《水經(jīng)-渭水注》：（華山）“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遠而望之，又若花狀?！薄毒闯陾钇蜕渖烬S獨坐》（隋-薛道衡）：“龍門竹箭急，華岳蓮花高?！?/span>

侔（móu）：《說文》：“侔，齊等也。”

已謂：《擬古》（唐-韋應物）：“已謂道里遠，如何中險艱？”

殷：《說文》：“殷，作樂之盛稱殷?！薄稄V雅》：“殷，大也；眾也?！薄秹粲翁炖岩髁魟e》（李白）：“熊咆龍吟殷巖泉?！?/span>

趁：追逐?！端团崾逃鶜w上都》（唐-張謂）：“江月隨人影，山花趁馬蹄?！薄额}鄭縣亭子》（杜甫）：“巢邊野雀群欺燕，花底山蜂遠趁人?！?/span>

冥寞：蒼天?！秳e鶴》（唐-楊巨源）：“雄飛戾（lì）冥寞，此意何由傳?！保澹褐?。）《自淮中卻赴洛途中作》（唐-歐陽詹）：“旅人恒苦辛，冥寞天何知?！?/span>

大意：回憶不久前翻越隴坂，高秋時節(jié)遠望吳岳。東笑華山蓮峰太低，北知崆峒山勢太薄。青陽峽與吳岳一樣高聳壯觀，已說過它比吳岳廣大遼闊。巨石突兀氣勢逼人，到了此處莫不嘆蒼天冥寞。

詩意串述：杜甫自秦州出發(fā)一路翻山越嶺，吃夠爬山苦頭，故言“苦厭山”。然而，到達青陽峽前，畢竟還是相對平坦的隴右高地，之后要進入隴南，路愈加難走。“岡巒”10句寫青陽峽所見。遠景是重巒疊嶂云水交錯。走到峽谷一角，向上看青天狹窄如線，峽壁猶如刀削。不僅看上險峻，甚至還有落石滾下?？吹缴巾斁奘?，擔心馭日車會側翻?？吹焦鹊咨铄?，又擔心地軸斷裂。山谷中寒風呼嘯似鬼叫，山崖上霜霰密集浩無邊?？傊嚓枍{崖很高谷很深路很險天很寒。末8句以吳岳作比。杜甫秋天赴秦州時曾翻越隴山，或還登上隴山支脈吳岳山。吳岳是個高峻壯觀之地。與吳岳比，東邊的華山顯得低矮，北邊的崆峒顯得單薄。但若與青陽峽比，論起超然壯觀或許差不多，但青陽峽更廣大寥廓。突兀的巨石好像要逐人而來。來到此處誰人不驚嘆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