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看咱們誰的老炮摔的響噢！”家寶剛和小伙伴說完話，“啪”一聲，家寶愣住了。等他回過神來，左臉一陣疼痛，翠花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沖他傻笑著。家寶瞬間明白了，他扔掉手里的泥巴，起身追去，翠花見狀，撒腿就跑。
翠花從生下來，因為智力有缺陷，也不會說話，整天瘋瘋癲癲的。她大概二十多歲，頭發(fā)像爆炸似的，身上長褲長褂，都撕的跟短褲短褂樣，但是皮膚特別好，白白凈凈的，沒有灰，長的也不丑，雙眼疊皮滴，高鼻梁，小嘴巴，就是看起來，犯憨像。去年家里給她找個婆家，在家寶隔壁村。那男的比他大十幾歲，腿有殘疾，聽說生了個兒子，挺健康的。
家寶氣呼呼的跑回家，“俺媽，家后那個憨子翠花，剛才打我臉了，給我呼的，現(xiàn)在還疼來。”家寶媽趕緊過來摸摸兒子的臉“喲，都紅了，那怎么弄，她腦子又不好使，你下次玩，看見她躲遠(yuǎn)點(diǎn)，還有，你得喊她姐，不能叫人憨子！”“我才不叫她來，俺媽，她都結(jié)婚了，怎么還來俺莊？”“唉，也是可憐孩子，這不是生個男孩嗎？婆家人怕吃翠花奶，孩子會隨她憨，聽說對象也不問她事，還好認(rèn)識家……”家寶氣的，“那也不能白挨她揍?！薄肮芰?，一會就好了，聽話，吃飯吃飯”。
家寶已經(jīng)九歲了，在村里就是孩子王，個大，想揍哪個揍哪個，般上般下的都怕他，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氣，看樣子找家長解決，是沒有希望了，還得自己出馬。
等下次，我揪點(diǎn)胡嗆子裝著，在帶個小棍，看見翠花的時候，趁她不注意，就把胡嗆子揉她頭發(fā)上，要不拿棍偷偷敲她幾下就跑，再不行，就抓薄泥呼她……”他心里盤算著，反正得找憨子報仇。
翠花家在村后頭，離家寶家有點(diǎn)遠(yuǎn)，以前家寶小，家里人不讓他去塘邊玩，怕掉河里，翠花也不怎么來前門，家寶只是見過她一兩次，都是村花家人帶著的。家寶有時候會聽人家說起翠花，村里小孩和家寶，都喊翠花憨子。
這天，家寶老遠(yuǎn)就看見，翠花躺在路邊麥瓤垛上，曬太陽呢，他趕緊跑河邊揪點(diǎn)呼嗆，又拾個小棍，從麥瓤垛后面，趴在地上，偷偷往前挪。就聽見啪嗒啪嗒的聲音，翠花好像在吃什么。家寶好奇，歪頭望去，只見翠花用手在頭上摸索，突然停下來，然后把手塞嘴里，“啪嗒”一聲。家寶頭皮直麻，自己頭上有時候也有，俺媽還用篦子梳給我篦過來，哎呀，真惡心，居然逮虱子吃。
家寶連忙爬起來，拍打全身，他覺得自己哪都癢癢。
翠花轉(zhuǎn)頭看見家寶，一臉懶洋洋的樣子，然后又轉(zhuǎn)回頭繼續(xù)抓著頭發(fā)，家寶氣壞了，打了我跟沒事人一樣，不治你可行。他來到翠花臉前的時候，家寶頓時臉紅脖子粗，沒打瞪，比兔子跑的還快。
剛跑到塘邊，幾個小孩叫住他玩石子，家寶剛蹲下，大腿和屁股一起疼。家寶趕緊站起來扔了插在后褲腰里的小棍，掏出口袋里的胡嗆，這時候，他已經(jīng)顧不上疼了，滿腦子都是，翠花袒胸露乳的畫面。
一到星期天，家寶就帶幾個小孩，來到他家的水塘邊玩，一天都不帶回家的，除非家人找 。他們幾個最愛和泥巴摔老炮，在一起比，誰的老炮摔的響，誰贏。翠花不知道從哪冒來了，剛開始，家寶怕翠花又像上次一樣，偷揍他，一直防著翠花。翠花呢，就是蹲在不遠(yuǎn)的地方看，家寶也就放心玩了，看他們一起摔老炮，發(fā)出響聲的時候，翠花就傻笑，幾個小孩也笑，然后一起爭，最響那個是我摔的。
玩著玩著，家寶就聽見自己肚子咕咕響，幾個小伙伴也都說餓了，于是，都往地上一坐，手上的泥，朝褂子上一擦，各自掏出口袋里的喝餅子，家寶還裝一口袋醬豆，分給幾個小孩。
家寶奶奶下醬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吃。有時候下的多，晾在門口，經(jīng)常有小孩偷。被家寶逮到，奶奶看見就會說，“寶，你再給他裝點(diǎn)，多，吃不了。”
翠花蹲在旁邊，看他們吃的津津有味，一個勁的咽口水。家寶瞅著翠花，猶豫片刻，還是掰下一半喝餅子，遞給翠花，翠花愣愣的看著家寶，沒有接，只是轉(zhuǎn)過身，又蹲下了。
幾個小伙伴開始嗷嗷的起哄，家寶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狠狠瞪他們一眼，手剛想收回來，翠花一把搶過喝餅子，起身就跑，家寶先是嚇一跳，然后不自覺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
餅吃完了，幾個小孩和往常一樣，把手伸出來，只有大拇指和無名指最干凈，因為往嘴里塞醬豆，泥巴都被口水沾完了。他們開始互相嘲笑，饞死了，連泥都吃，說完又打鬧在一起。
瘋夠了，泥巴都變硬不能玩了，幾個就到塘底，重新挖泥巴。剛蹲倒，翠花又來了，她到幾個玩硬的泥巴旁，褲子一褪，把尿撒在泥巴上。這給幾個小孩氣的，“家寶，這憨子不揍不管了，你看可氣人？”家寶也挺生氣的，都準(zhǔn)備去追了，翠花提褲就跑。家寶突然想起，上次他們幾個，也是因為泥巴太干了，就直接撒尿在上面和泥的，好像翠花就在不遠(yuǎn)處。
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初冬了。家寶吃飯完，又來到塘邊轉(zhuǎn)轉(zhuǎn)，天氣有點(diǎn)冷，小伙伴們也都不太出來玩了，心里正失落的時候，又看見翠花了，她身上還背著孩子，看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大。
家寶回到家里，“俺媽，翠花怎么背個小孩？”“嗯，又生個女兒，怪好，就是她婆家重男輕女，這不滿月就不管了，都是你翠花姐自己帶，就怕她會犯憨，把孩子背丟了，真擔(dān)心。”家寶想想，難怪好長時間，沒看見翠花了。
從此以后，塘邊經(jīng)常出現(xiàn)翠花背孩子的身影。
時光飛逝，家寶沒有考上大學(xué)，就選擇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參軍。
因為表現(xiàn)好，就沒有退伍，后來還找個同樣當(dāng)兵的媳婦，有孩子的時候，因為父母要照顧年邁的奶奶，來部隊幾天，看看孫子就回來了，家寶也是因為各種原因，在離鄉(xiāng)十多年后，才踏上回家的旅途。
當(dāng)他在來到自家的池塘邊時，不由的停下腳步，站在那里許久，腦子里出現(xiàn)很多小時候的畫面。
回到家，“媽，翠花姐還好嗎？”媽媽笑著說“傻兒子，還能想起你翠花姐來，小時候不是最煩她嗎？”家寶不好意思的低著頭“那回不是小嗎？”“唉！”“怎么啦?”我媽臉色就不對了“不知道跑哪去了，丟兩三年了，也沒有人找?！薄澳撬⒆幽?”“大兒子長的隨他爸，可奇怪？不吃翠花奶，也犯憨像，還好說著對象，現(xiàn)在都兩個孩子了，閨女長的隨她媽，白白凈凈的，還俊。聽說考上一本了，現(xiàn)在都出來工作，一個月萬把塊呢?！?/p>
那天，家寶開車在回部隊的路上時，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是翠花姐嗎？她沒怎么變，亂糟糟的頭發(fā)，破破爛爛的衣服，身上背個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