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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忽然夢見了我的爺爺。他已經(jīng)離開人世將近20年了。 爺爺?shù)囊簧莻髌娑湴恋囊簧?/span> 小時候,聽奶奶講了無數(shù)遍關(guān)于爺爺?shù)墓适隆?/span> 爺爺七八歲的時候,村里來了很多日本兵。日本兵強占了爺爺家寬敞的大院子,住在了這里。日本兵有一個吹哨的,每天哨聲一響,日本兵就在院子里集合,吃飯,訓(xùn)話等。爺爺看在眼里,就想怎么著才能折騰折騰這幫日本兵呢。一天半夜,爺爺和幾個小伙伴偷著拿了日本兵的哨子,吹個不停。日本兵以為有什么緊急情況,迅速在大院里集合,結(jié)果什么事也沒有,也沒有找到吹哨的人,等他們回到各自的房屋剛躺下不久,哨聲又一陣緊似一陣的響起。他們也拿不準,是真有情況還是假有情況,哨子到底是誰吹的,只好又緊急集合。如此折騰了幾次,日本兵氣壞了。最后他們發(fā)現(xiàn)是幾個小孩的“惡作劇”時,簡直氣瘋了。他們死啦死啦的喊著要抓住這幾個小孩。爺爺和兩個小伙伴兒,撒丫子就跑。他們跑進村北的玉米地,高粱地,一路向北跑去,后來他們跑到了火車站,扒上了一輛運煤的火車,火車一直把他們拉到了包頭。后來提起這事的時候,爺爺說,當時要是被抓回去,肯定非被日本兵的刺刀挑了不可。 在包頭,爺爺靠打零工,撿垃圾度日。過了幾年,憑著吃苦耐勞,聰明機靈,爺爺進了包頭車站附近的一家工廠。多年以后,世道平安了,爺爺才輾轉(zhuǎn)跟家鄉(xiāng)取得了聯(lián)系。再后來,爺爺娶了漂亮的奶奶,有了爸爸和姑姑。 憑著爺爺?shù)哪芨?、奶奶的?jié)儉,日子過的還算不錯??墒前ゐI的年代開始了。聽奶奶說,有一次,爺爺單位發(fā)了一袋饅頭和一罐干醬。結(jié)果爺爺把饅頭送給了家中人口更多、餓得沒有一點力氣的壯年同事,自己卻一整天只吃了那一罐干醬。爺爺?shù)哪且稽c工資,已經(jīng)養(yǎng)不起這一家人了。爺爺就和奶奶商量,爺爺留在包頭繼續(xù)工作,奶奶帶著爸爸和姑姑,回到了河北農(nóng)村的老家。 在老家,爸爸娶了同村的媽媽,有了我和弟弟。奶奶和媽媽種地,高小畢業(yè)的爸爸做大隊的會計。那時候,每過一段時間,爺爺就回來看我們一次。我和弟弟最盼望的就是爺爺回來帶著的人造革小皮包,爺爺每次回來見到我和弟弟,總會從皮包里掏出一個小紙包,小紙包里通常是幾塊兒又好看又好吃的動物形狀餅干或者是幾顆大蜜棗。我和弟弟總不舍得一次吃完,有時在衣兜里揣上一兩塊餅干或一兩顆蜜棗,到街上和小伙伴們顯擺個不停,然后分給他們吃,因為那時在農(nóng)村里,這些是很難買到或者買不起的美食。 又過了幾年,爺爺從包頭退休回來了。為了貼補家用,爺爺學會了編筐。我記得每次放學回來,總看到爺爺從很遠的地方,用自行車帶著兩大捆荊條回到家中。吃過晚飯,爺爺便帶著爸爸一起在院中編筐。他們編的筐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樣。到了大集的日子,爺爺和奶奶就把它們拿到集市上去賣。當時,花筐、背筐是裝玉米等農(nóng)作物或者去打菜用的主要器具,爺爺編的筐子,又結(jié)實又漂亮,賣的非常好。除了爸爸媽媽掙的工分,再加上爺爺編筐、賣筐的收入,我們的生活,在那個年代,在我們的村子里,相對是好一些的。爺爺用他的勤勞,沒有讓我們挨餓。我們度過了相對幸福平安的童年,我和弟弟都長了高高的個子,后來,我還考上了大學。多年后,我的腦海一直縈繞爺爺編筐的畫面,那是我最深最幸福的回憶:月光如水,爺爺和爸爸坐在院子中,神情專注,幾根長長的荊條在他靈活的手指間翻飛。我和弟弟在院中玩耍,偶爾給遞遞荊條。爺爺?shù)哪樕辖z毫沒有倦怠,而是布滿內(nèi)心涌出的微笑,仿佛他編織的是一件件了不起的杰作,是我們的幸福,是他對未來的希望。 我們終于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家里開始有了一點富裕錢。當時,地里的莊稼、家里的肥料,都是用筐背,用小車推,靠人力來回運的。每逢過大秋、過麥秋的時候,每家的壯勞力都是極為辛苦和勞累的。爺爺便和爸爸商量,花錢買了一頭黑色的小牛。爺爺精心喂養(yǎng),很快,小牛長成了一頭壯實的大黑牛。再收莊稼的時候,爺爺和爸爸可以趕著大牛車運棒子、麥子,還有棒子秸、麥子秸了,真是又快又省力。這可是當時我們村里的第一頭大牛,第一輛牛車。全村人都羨慕不已,來找爺爺幫忙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孤兒寡母、老弱病殘、沒有壯勞力的人家,爺爺總會趕著牛車先去幫他們,從不收取一分錢。遇上條件稍好一點的人家,非有所表示不可的,他也僅是嘿嘿一笑,說,那就給我的大黑牛喂頓好飼料吧。其他的,爺爺是絕不肯要的。 記得有一次,傍晚放學,我不小心扭傷了腳。是爺爺和爸爸冒雨趕著大牛車,拉我去20多里外的村子里捏腳。 后來,牛車換成了小拖拉機,牛也老了,爸爸把大黑牛賣了。買牛的人拉走大黑牛的那天,大黑牛哞哞地叫個不停,眼角掛著大顆的淚珠。爺爺躲到屋里,淚流不止,一連幾天,都吃不下去飯,在院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爺爺在包頭這些年,要比農(nóng)村人的思想意識先進一些。他看重學習,喜歡有知識的人。我們過年貼的春聯(lián)兒,是爺爺買來紅紙,拿毛筆親自寫的,雖然不太好,但他洋洋得意。有時,還寫很多送給別人。奶奶有時候跟他打趣說:就你那破字,人家誰愿意貼呀,還寫呀寫個沒完。每當這時,爺爺就嗔笑著說奶奶:破字你寫一個我看看,全村有幾個能寫成我這樣的?然后就端詳著自己的字,一筆一筆認真地練起來。爺爺奶奶經(jīng)常這樣“打嘴架”,但他們的眼神里,分明洋溢的是歲月沉淀的愛戀。 有一次,我忘了因為什么事惹惱了爸爸,爸爸把我的書包扔到豬圈里,不讓我上學了。爺爺和奶奶,偷偷地從豬圈里拿出書包,走了幾里地的路,給我送到學校。半路上爺爺買了新書包,把書全放進新書包里。臨走時,爺爺叮囑我說:不管遇到什么事,有我們呢,一定要好好的上學,將來沒知識可不行。就這樣,本來要跟老師說輟學的我,又堅持了下來 。 我如愿考上了大學,弟弟也結(jié)了婚。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爺爺也老了。他走的那天,是元旦前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他早晨起來洗了澡,換了干凈整潔的衣服,是要去我三爺爺家出份子,三爺爺娶孫子媳婦。他剛要走出屋門便摔倒了,救護車到時,爺爺早已停止了心跳。 在我的印象里高大魁梧、永遠忙碌,從不停歇、從不喊累、從不生病、從不吃藥的爺爺,就這樣突然離開了我們。 我接到消息,趕回家中,院子、胡同早已被鄉(xiāng)親們擠得滿滿的。很多人流著眼淚說:老李這輩子真仁義,辛勞善良了一輩子,臨死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天也不麻煩人,他伺候了全家、全村一輩子,卻不給咱們伺候他一回的機會,老天都為他飛雪灑淚呀。 我愛爺爺,但我對爺爺也一直心有不滿。我認為他重男輕女,總偏向弟弟,房子、錢都不肯給我。現(xiàn)在想來,我為我的這些想法而感到羞愧,爺爺留給我多少更為寶貴的財富啊,太多太多! …… 愿爺爺在天堂幸福! 2018年4月18日 作者簡介:李博宏,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保定市、涿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主寫散文,兼創(chuàng)詩歌、報告文學。參與編寫涿州歷史文化叢書《故事涿州》、《風物涿州》(中國書籍出版社出版),多篇文章在各級刊物發(fā)表。 公眾號編輯部 顧 問:凸 凹 穎 川 主 編:劉澤林 副主編:劉劍新 陳 北 編 輯:張 燁 釗 琋 投稿郵箱:ydwhtg@163.com 請您點擊標題下方藍字“燕鼎文化”或長按二維碼 關(guān)注燕鼎文化公眾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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