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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2021新年來臨之際,我們初步總結(jié)整理了七十余位寫作愛好者的作品鏈接,以豐盈后稷文學(xué)寶庫!點擊下面加粗字鏈接,品讀《后稷文苑》寶葫蘆: 煤礦工人罵娘如吃一碗刀削面 說臟話罵人都罵出“藝術(shù)”來了,罵人如同吃一碗刀削面,順溜的很嘞。是的!沒錯!煤礦工人就是這樣一群另類,在八百米深處的井下有話不去好好說,只能聽到“爺爺老子”罵人的話,句句都帶把子,整個工作面生產(chǎn)作業(yè)的全過程就是一部罵人交響樂。 奇怪嗎?奇怪!但奇怪又不奇怪。且聽我慢慢道來。 咱們山西省是表里山河,是煤的海洋,從太行山到呂梁山,從大同盆地到太原盆地,然后再到潞州的上黨盆地,還有汾河兩岸及堯都平陽,地底下埋藏著極其豐富的黑色太陽石,那就是品種齊全的優(yōu)質(zhì)煤炭。在新中國工業(yè)化建設(shè)中山西省原原不斷的煤炭供應(yīng),其功勞不可磨滅。正是這樣,山西這方熱土造就了千千萬萬會罵人的黑臟憨厚粗野的煤礦窯黑子。 1981年11月24日,我應(yīng)招由呂梁山腹地離石縣來到了省城太原市西山礦務(wù)局官地礦當(dāng)了一名煤礦工人,這也正應(yīng)驗了老父親的一句話,叫做“當(dāng)兵的死了沒有埋,煤礦工人埋了還沒死”,沒曾想為了得到一個鐵飯碗,自己變成了井下挖煤的窯黑子,心灰意冷??! 我們這批新工人一到官地礦就一頭扎進了培訓(xùn)樓,一連培訓(xùn)了三個月,結(jié)業(yè)后有的被分配到開拓隊,有的被分配的采煤隊,有的被分配到綜采隊,有的被分配到綜安隊,我被分配到了一采區(qū)掘進一隊。 記得是1982年2月28日早晨7點我正式上班,是我來到煤礦后下井的第一個班,官地礦井下作業(yè)實行的是三八制和四六制,掘進隊實行的是三八制,即早班、中班、夜班。我們新工人在班前會上與老工人簽訂了《師徒合同》,我的師傅是來自葡萄之鄉(xiāng)的清徐縣,他叫劉敬義,中等個小眼睛,紅臉腮幫笑咪咪,說起話來還慢條斯理。我們的工長也姓劉,他叫劉金明,晉東南平順縣的,大高個,走路挺胸收腹腳下生風(fēng),嗓門還特大。掘進一隊在冊人數(shù)145人,負(fù)責(zé)井下北三采區(qū)三個掘進工作面。我們班組共有26人,正常出勤有十三四個。 這天早晨,我們開完了班前會,7點30分更衣,8點鐘在井囗工業(yè)廣場乘坐專用礦車下井 ,( 官地礦是平峒式礦井,工人下井乘電機車,不坐罐籠 ),大約一個小時運行后我們下了接送人車,接著又乘坐爬坡式猴扒桿上了圪頂蓋,然后是步行,七拐八繞后終于來到九尺煤層工作面。劉工長一二三四分配完崗位,最后安排劉師傅和我?guī)熗蕉嗽诰喙ぷ髅?0米外的地點做爆破用引藥 ,也就是炸藥綁雷管 。( 掘進隊施工程序是打眼放炮落煤,灑水降塵,裝煤機裝煤,15馬絞車牽引,兩噸搕頭車運煤,親口木棚支護頂板,四六盤幫勾頂 ) 半小時后我和劉師傳做好了引藥,正準(zhǔn)備將引藥和炸藥拿到工作面,這時聽到劉金明工長在工作面叫喊,“喬貴生,x你奶奶個熊,還不快點把火藥雷管拿進來?磨磨蹭蹭個?哩”。劉工長這一喊叫把我給喊懵了,嘴里喃喃地說 :“哎?這工長吃槍藥了還是怎的,怎么一開口就罵人哩?”劉敬義師傳在我后衣襟上拽了拽說,“別吭聲,手腳麻利點。”我還算聽話,沒敢放肆,趕緊和師傅配合著去工作面掌子頭裝炮眼去了。這時侯工長劉金明又咋呼開了:“大家聽好了,今天的掘進任務(wù)是3米,早干完早升井,洗了澡咱們下館子喝酒去,要是那個王八羔子影響了今天的進度,升井后的這頓酒席就讓那個龜孫子買單。”在場的工人們也不含糊,異口同聲,“對!誰要是不好好干,班后必須把狗娘養(yǎng)的罐醉了。”你再看,全班的工人們,罵的罵、說的說、笑的笑,手里的活計麻溜的塊,兩條腿跑的乎乎生風(fēng),一個個頭上的汗珠子直冒熱氣。你還甭說,一個班下來掌子頭放了兩茬炮,出煤31車,進尺三米四,任務(wù)超額完成。劉師傅告訴我說,今天的收工時間比平時早了有一個半小時。這時你再看,大家把工具收拾擺放的整整齊齊,工作面浮煤炭塊清理的干干凈凈利利索索,然后大家伙打打鬧鬧相互簇?fù)碇穗姍C車升井去了。 當(dāng)天下午,我們班十幾個新老工人乘坐電機牽引與出井口,下了車來到了充電室頭燈房交頭燈。頭燈房都是些女工,有老一點的婆姨、有細(xì)皮嫩肉的小媳婦,還有不少漂亮傻俏的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呢。我們班組的一伙人圪擠在頭燈房窗口大喊大叫,有的扯開嗓門“快來一個出氣的”,有的嘀嘀咕咕說“這些臭娘們兒真是太扭捏,喊了半天就是四平八穩(wěn)不著急?!苯辛R聲中頭燈房里間出來一個20來歲的小媳婦,邊走邊笑嘻嘻地說,“死你媽的就知道叫喊,叫喊個?哩。”我們一堆人里不知誰又冒出了一句“老子要是死了,你們這些臭娘們兒還得守寡哩?!边@女的也不含糊,“姑奶奶就是斷了香火也不要你當(dāng)干兒子,快快滾旦吧,小心澡塘里淹死你個龜兒子?!?/span> 交完了頭燈,大家嘻嘻哈哈走進了澡堂更衣間。我坐在洗澡池子邊沿上問劉敬義師傅 : “咱煤礦工人真有意思,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干嘛張嘴就噴糞呢”劉師傅慢條斯哩地告訴我說,都這德性!時間長了你會慢慢習(xí)慣的?!毕赐炅嗽瑁又_班后會,再后來工長劉金明就領(lǐng)著班組里共14人來到了官地礦街心公園的《工友酒館》。劉金明三搗鼓兩搗鼓點了雙盤雙碟共16道菜,滿滿擺了兩大桌,接著又買了6瓶高梁白酒。不大一會兒菜基本上齊了,幾個老工人將飯桌上的空酒杯全都酙滿了,然后工長劉金明首先站了起來,他的開場白是這樣說的,“工友們、弟兄們、伙計們,菜不夠了加菜,高梁白酒管夠喝,刀削面一人一大碗。今天是個好日子,歡迊新工友喬貴生參加咱們的隊伍,大家都舉起杯來,喝!干!”第一杯酒喝完后,劉金明又斟滿了第二杯,他指著我說,“喬貴生,咱兄弟們有緣來相會,煤礦工人都是出生入死的親兄弟,干了這一杯,祝你在今后的日子里天天高高興興下井去、平平安安回家來!”劉工長話音剛落地,我接住話茬兒說 :“且慢,劉工長老兄,我有兩個問題想請教請教您,第一,咱今天總共14個人,你點這么多菜能吃得了?第二,咱煤礦工人下了井怎就不能好好說話哩,為什么張嘴都罵人呢?”劉金明工長兩只眼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稍停片刻后眼珠子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最后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轉(zhuǎn)出了兩顆淚珠珠,他長長地嘆了一聲說 : 喬老弟啊,我是個復(fù)員軍人,老家是咱山西平順縣的,在河北唐山當(dāng)兵5年,喂軍馬的,別的本事沒有,騎馬沒得說,是個粗人。你問的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下面我細(xì)細(xì)給你解答。咱煤礦是高危行業(yè),就咱們官地礦而言,每年的零星事故不下四五十起,全礦井下一年死亡十幾二十個人是再平常不過了,年復(fù)一年,工人們也就麻木了、不以為然了。凡煤礦工人都有這種心理,今日有酒今日醉,今天見面你罵我來我揍你,趕明天指不定那一位就與咱們陰陽隔兩界了,所以煤礦工人下館子,能吃又能喝,剩下的飯菜扔了倒了不心疼。這種情況別說在官地礦了,就是進了太原晉陽城,在高檔酒店吃飯也是如此,管他吃完吃不完哩,點菜都是七盤八碗一大堆。在大一點的飯店里,只要是在散酒席時有剩菜剩飯多的,服務(wù)員總會說,“瞧瞧,一伙西山上下來的煤黑子,誰知道他們遭遢了多少五谷哩?!标P(guān)于你說的煤礦工人井下罵人這檔子事,人人都這樣,井下日祖宗,井上哥倆好,有些工人是賤骨頭,你說好聽的,他裝聾作啞沒聽見,遠(yuǎn)距離罵他兩句,耳朵尖的很呢。況且井下環(huán)境受局限,機器轟鳴噪音大,說話低了聽不清,所以相互聯(lián)絡(luò)就得大嗓門兒,帶把子罵人指揮生產(chǎn),靈驗的很嘞。當(dāng)然了,升井洗完澡后就是另一付嘴臉了。再著說了,今天你罵我他揍你,明天一旦發(fā)生不測,誰誰誰可就見閻王了,你就是花千二八百元讓他罵,他也四腳朝天不搭理你了。喬老弟,這下你該明白了吧?!?/span> 聽了劉金明的一番話,我五味雜陳,既苦悶又茫然,高梁白左一杯右一杯……,后來就甚也不知道了。當(dāng)我醒來的時侯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八點多了,四下一眊,奶奶的,自己正躺 在礦《職工之家》宿舍的床上,如何回到宿室的,鬧求不清,估計是工友們攙扶回來的。哎,上早班也給耽誤了。 大約是1984年冬天的一個夜班,我們掘進一隊在井下北大巷15尺掘進煤巷,工作面段面跟頂跟底,由于巷道太高,兩幫經(jīng)常出現(xiàn)片幫坍塌。有一次中班我們正在掌子頭打支木,跟班副隊長張永貞站在裝煤機溜子頭指揮打柱子 ( 張永貞副隊長是河南省鹿邑人氏 ),大家正在緊張地作業(yè)著,突然在??垦b煤機的右側(cè)發(fā)生大面積片幫,工長劉金明立即張三李李王二麻地清點工作面人數(shù),數(shù)來數(shù)去,單單缺少了副隊長張永貞,大家喊的喊,找的找,有的工人們拿鐵鍬洋鎬在片幫處亂挖亂扒拉,當(dāng)時我也是手腳無措,荒荒張張在裝煤機前后來回亂晃蕩。記得是該工作面頂板有少量淋頭水,導(dǎo)致裝煤機跌凹處積了一尺多深的水,當(dāng)我走過裝煤機左幫時,腳下好像被什么東西拌了一下,用頭燈一照,哎,是一頂柳編安全帽在水面上漂來漂去,我大喊一聲后趕快就在水里邊亂摸起來,終于把躺在水里的張永貞拽了出來。這時侯大家都圍了過來,七手八腳把張副隊長連抬帶拖弄到了安全地點。你再看張永貞,頭上血胡麻茬,嘴里還不停地罵罵咧咧,“我靠,黑白無常真他媽的,老閻王慊咱長的丑,奶奶個熊,把老子給攆回來了?!闭f完后嘿嘿嘿、呵呵呵笑個不停。當(dāng)時張永貞坐在煤幫,頭上流著血,經(jīng)水里一泡后滿臉紅一道黑一道,大嘴巴一撇,露出兩排刺眼的白牙齒,簡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雖然他是在笑,可笑的怪嚇人的。還好,問題不太嚴(yán)重,除濕了工作衣和頭上碰破個大口子外,其他零部件完好無損。你看看,這就是煤礦工人在生死線上的丑態(tài),除了罵還會傻笑哩。 1989年,我也升任掘進一隊的工長了。煤礦井下生產(chǎn)隊組的工長,不僅要會組織安全生產(chǎn),而且還要樣樣活計拿得起放得下。這一年秋的一個中班,我們在北四采區(qū)7尺煤巷施工,工作面放完炮后準(zhǔn)備出煤,我開著裝煤機調(diào)正方向,一時疏忽,沒有提前觀察周圍情況,就盲目啟動了裝煤機。裝煤機是鏈軌式驅(qū)動,當(dāng)我壓住右側(cè)制動閘向掌子頭開動,裝煤機溜子向左側(cè)擺動,突然聽到“呵哎”一聲叫喊,我立即停止操作并關(guān)掉設(shè)備電源,然后三步兩步跑到左煤幫一看,完了完了,清道工唐善平被裝煤機擠住了,躺在煤幫里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了( 唐善平是湖南省常德人氏 )。工作面的幾個人也一前一后圍了上來,有的給唐善平寬衣解帶,有的掐人中,有的按壓胸部做人工呼吸,有的哭天抹淚嘟喃著“唐善平哎,你可千萬不要嚇唬弟兄們呀”。三折騰兩折騰,唐善平慢慢睜開了眼。你猜猜,唐善平說什么來著,“哭你媽的旦哩,哥們兒還沒死你們就神嚎鬼哭個甚哩?”這時你再看現(xiàn)場的工友們,一個個你瞅我我看你,然后會心地朝唐善平笑罵開了,“唐葫蘆你他媽的命直硬!”、“唐善平裝死賣活你嚇唬誰何!”、“唐老鴨你娘的鉆在裝煤機旮旯里做求甚哩?”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又笑又罵,而躺臥在煤幫的唐善平瞪著倆眼珠子說 : 怎地?我他媽屄的唐老鴨長著翅膀也不想飛上西天去,誰能把老子怎么樣?”此情此景,我嘆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死不了就好好活著吧!” 2010年12月份,我在西山官地礦光榮地退休回歸故里,第二年春又被山西焦煤呂梁市晉邦德煤業(yè)公司返聘,在安監(jiān)處分管安全業(yè)務(wù)工作,一口氣干了四年。晉邦德煤業(yè)是山西焦煤集團整合的私營煤礦,井下一線施工的都是外包工程隊,一部份是陜西省安康市旬陽縣的,一部份是重慶大巴山的,還有一部份是浙江家的,全都是農(nóng)民工。我在晉邦德經(jīng)常下井安全巡視,也時不時參加他們的班前會,發(fā)現(xiàn)私營煤礦井下的農(nóng)民工更會罵人,在井下不說臟話不開口,井上罵人也是爹爹老子三大爺,真正是屎克郎打噴嚏,頂著風(fēng)都臭八里地,滿嘴憤糞。 煤礦工人罵人有出處,煤礦工罵人與死神捉迷藏,煤礦工人罵人實屬無奈,煤礦工人罵人有辛酸,煤礦工罵人有藝術(shù),煤礦工人罵人有大愛,煤礦工人罵人真順溜,煤礦工人罵人罵出了滾滾原煤走四方,煤礦工人罵人如同吃一碗刀削面,真他娘的痛快! 煤礦工人嘴上罵人心里確非常的苦啊,對于戰(zhàn)斗在地層深處的工人階級口無遮攔說臟話,生活在陽光下的人們應(yīng)該多一份理解才是啊。 二0二一年三月八日 后 稷 文 苑 喬貴生,山西呂梁離石區(qū)人,其人生經(jīng)歷坎坷,7年軍旅生涯,1981年元月退伍回到原藉,在離石縣民政局獨立收集第一手資料,草擬《離石縣革命烈士英明錄》一書。1981年11月應(yīng)招西山礦務(wù)局,13年井下掘進工,17年機關(guān)業(yè)務(wù),任職新聞干事、安全干事,一枝筆伴其一生,2010年從太原市西山煤電集團公司官地礦退休。退休以后精神空虛,失落感倍增,很想從操新聞報道舊業(yè),卻缺失資訊來源,萬般無奈,便習(xí)作敘事文詩詞自娛自樂,雖粗制亂造,但也其樂融融,曾在《呂梁日報》露臉一二。 ——發(fā)刊制作:葛麗娟 協(xié)助制作:焦云竹 薛前發(fā) 山西呂梁離石 喬貴生// 吳城古鎮(zhèn),我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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