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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專欄 | 墨舍棲心:穿過歲月的圍墻「八」

 香落塵外 2021-02-11

堂嫂

主編:暖在北方  錦  煙花

策劃:時光里的行者

我想寫寫堂嫂。有了這個念頭,堂嫂的影子便晃晃悠悠地來到眼前。

暑假期間回老家看望二老,意外見到堂嫂。

這次遇見很突然。

那天在媽那里,大熱天和媽躲在房子里嘮嗑,她冷不丁來到院子。我聽到門“哐啷”響時,欠了欠身,透過門簾往外望,她已杵在院子。上身一件黑色皮衣,一條黑褲子,深綠格圍巾,將頭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側(cè)身對著我,望著院子那顆石榴樹發(fā)呆。

她靜靜地杵在院子里,不說話,只是站在那棵石榴樹下,仰頭看。

“是大嫂?!蔽覍屨f,說著時便扯著嗓子招呼堂嫂。

“來,進(jìn)屋來,外邊熱,我和我媽屋里納涼呢。”

她聽到我的喊聲,朝房子走來。推開門的剎那,我差點(diǎn)兒認(rèn)不出她來。

本瘦削的臉更消瘦,一頂綠格子圍巾脖頸下挽了個結(jié)。皮膚暗淡,無光澤,滿臉褶子堆積,眼神怔怔的。幾分憂郁,幾分漠然,幾分呆滯。

她推開房門,看到媽和我沙發(fā)上坐著,盯著我看了老半天,幽幽地問:“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知道?”我一臉懵,盯著她反問。她不搭腔,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坐下來便無話。

我心里犯嘀咕,這還是我從前認(rèn)識的堂嫂嗎?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接媽的話茬,一邊在腦子里搜尋關(guān)于她的記憶。

“我是黑妞?!?/p>

我有意這樣提醒,這是我小時候她給我起的綽號。我們姊妹五個都有。大姐叫“黃臉”,二姐“壓路機(jī)”,二哥“老豬”,我,就是她從前天天喊的“黑妞”。

我不知道小時候自己是不是很黑,只是聽媽說,我剛生下來很難看,像毛娃。好在我長大了脫胎換骨,樣子變得不難看了。

我這樣提醒她,她嘴唇抖動一下,擠出一絲陰郁的笑,笑得有點(diǎn)怪。

“不認(rèn)得?!彼f。

說完垂下頭,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看我和媽的眼睛。坐了會兒便起身,招呼不打,推門走出去。

怎么回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前的“小喇叭”怎么忽然沉默了?沉默得讓人費(fèi)解且心痛。

帶著這些疑問,我開始在媽那里尋求答案。

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大伯死后她就成了這樣子,癡癡傻傻,整天很少走出院子,也很和人說話。旁人說話時,她在一邊聽,聽得不耐煩,會用手捂著耳朵,極焦躁,極厭煩,轉(zhuǎn)身離去。

偶爾一個人會繞著村子走,見到熟人招呼也不打。

漸漸大家習(xí)慣了她的轉(zhuǎn)變,也就不再和她說話。

見面不打招呼,那不是她從前的習(xí)慣。從前的她走到哪個巷子,哪個巷子里就有她的聲音;走進(jìn)哪家庭院,哪家院子里就會笑聲滿院。她走到哪里,哪里就雞飛狗跳,地動山搖。

那年月,盼槐花開,卻極怕槐花落?;被ㄒ婚_,飯桌上便添了一道美味,蒸著吃,炒著吃,曬干了冬藏。那年月,只要槐花開,大人和娃都會吃得肚圓。有槐花便不會再挨餓。

只是花期甚短,只那么幾天功夫,一陣涼風(fēng)襲來,“簌,簌”如飛雪,洋洋灑灑,整個樹林一夜地白。

槐花落,我和姐姐便有了“職業(yè)”一——掃槐花。

掃槐花不是光明正大的營生,要偷。

那時,每天早晨四五點(diǎn),天黑乎乎,外邊,除了雞鳴狗吠再無聲響。小鎮(zhèn)那個靜寂??!這個點(diǎn)兒被窩里睡意正酣。

這時大嫂院子亮起燈火,不多時,燈滅了,我家院門便“咚,咚咚”響,接下來有聲音,壓低嗓門喊,怕驚動左鄰右舍,怕驚得雞犬不寧。

“大妮,二妮,黑妮,趕緊的,時候不早了?!?/p>

喊了一通,靜寂兩分鐘,又開始喊。大姐驚醒些,我那時尚小,正貪睡。

偷槐花就得起早。

偷槐花,其實就是去村里槐林里掃槐花,那些落地的槐花是豬的好飼料。那年月人吃食都不足,沒有殘羹剩飯喂豬。想養(yǎng)頭豬,養(yǎng)只羊,養(yǎng)頭牛沒有草料很難養(yǎng)。特別是冬天,草盡葉枯,沒什么料草,所以只得提前給儲備。

掃槐花,在那時便成了一種職業(yè)。掃槐花不能明目張膽去做,要偷,那是集體槐林,被逮著是要罰款的。做這事得小心翼翼,得在夜半去做,不等天亮,不等村里燃起炊煙就得返回。

那時這苦差事,落在我們姊妹仨頭上。大哥,二哥是做不來這些事的。再說女人偷,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可以胡攪蠻纏,看林人不敢動手。男人做,若被發(fā)現(xiàn),看林人不會手下留情。再說男人對于掃槐花這事,做起來沒女人麻利,利落。

就這樣黑天摸地,迷迷糊糊地被大姐喊醒,爬上架子車。姐拉著我,緊跟著嫂子的車子。二姐在側(cè)打著手電筒,手扶著架子車車把,迷迷糊糊,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和大姐一起朝村外走去。

電筒的光,加上急匆匆腳步聲驚動了野狗,狗便狂吠,但狗不敢追車跑,有時嫂子會做出彎腰撿磚頭狀嚇唬狗。狗眼睛是亮的,它看到黑影貓腰,嚇得邊叫邊后退,漸漸聲音息了。

到了林場,姐把車子停在隱蔽地方,怕被看林人看見。停穩(wěn),開始推醒還在車上睡覺的我。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爬下車,拉著縫好的草袋,跟著大姐,二姐。

林子里真靜??!嫂子一進(jìn)林子便不見人影。看得見微弱的手電筒亮光。聽得見“刷,刷刷”揮動掃把的聲響。那聲音緊湊,密集,如狂風(fēng)掃落葉。除了揮動掃帚聲響,偶爾一兩聲干咳,偶爾一兩聲貓頭鷹叫,整個林子靜寂得可怕。

我瑟瑟地緊跟著大姐,二姐,她們掃一堆,我撮一堆,生怕掉隊,也怕林子里有蛇,有鬼。有時看不見她們,帶著哭腔的聲音便喊,大姐便知會二姐幫我撮。

天蒙蒙亮?xí)r,大嫂掃滿了車子,連草料袋也裝得滿滿的。大姐,二姐幫她抬上車,用繩子捆綁妥當(dāng)。

做完這些,繃緊的神經(jīng)依然不能松懈。甚至比來時還讓人緊張,提心吊膽。

這時天已麻麻亮,返回的途中極有可能遇見看林人,遇見勤快些的村里人,很容易被抓個現(xiàn)行。

嫂子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大姐依然讓我坐上車,坐在兩個草料袋的間隙里,松軟,舒服??勺?,可臥,可躺。淡淡的槐香,甜甜的清香味道,是我記憶深處最美的味道。半躺在草料袋上,天上還有幾顆星星,在眨眼,忽明忽暗,像孩子狡黠的眼睛。

依然是嫂子走在前頭。

我坐在車上,偶爾轉(zhuǎn)過身,趴在草料袋上,模糊中,嫂子車在前移動,像一座小山。

我一直懷疑大嫂應(yīng)是有三頭六臂的,干活時派上用場,不干時就成了正常人。她一個人做活,抵得上俺姊妹仨。她體內(nèi)深藏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量,猴一樣敏捷,牛一樣不知勞累。

她瘦,卻瘦得精干;她諧趣,卻不惹人煩。一串又一串逗趣,俏皮的話,常讓人忍俊不禁。

“小棗樹,彎彎枝,上面爬個小閨女……”

這樣逗趣的段子,記憶猶新。和她在一起,常常會笑到落淚。

這是我記憶深處堂嫂的樣子,詼諧,有趣,能干,心眼多,像極紅樓夢里的王熙鳳。

然時光無情,病魔無情。它把一個精明、能干、諧趣、愛說愛笑的人徹底摧毀,收了她所有的光芒和棱角。余下的時光沒有痛,沒有回憶,仿佛將她從前,一切清空。余生,只能做一株植物,活著,不必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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