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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家屠隆《娑羅館清言》說:“樓前桐葉,散為一院清陰;枕上鳥聲,喚起半窗紅日”。這個“半”字,實在是體現(xiàn)了主人鮮活的藝術思維和審美意識。在傳統(tǒng)的中國文人中,也是常常以這樣的一個“半”的視角,去觀照社會世情風俗,人生百態(tài)的。 “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盡,莫扯滿篷風,常留轉身地,弓太滿則折,月太滿則虧?!薄叭耸篱g境遇何常?進一步想,終無盡時;退一步想,自有余樂。《道德經(jīng)》曰‘知足不辱,知恥不殆,可為長久?!边@種人生經(jīng)驗,即所謂:“凡事當留有余地。邵康節(jié)先生詩云:‘美酒飲到微醉后,好花看到半開時?!钍丘B(yǎng)身出世之妙法。”這種人生況味,你可以說它有看破紅塵之感,甚或有那么一點點世故,但是,這卻不失為人生的一種策略藝術,一種處世方式,一種生存智慧。 “半”的生存哲學,在中國傳統(tǒng)文人那里,成了他們的人生態(tài)度和處世行為方式。林語堂、李敖,在他們的文中都曾引用過清代李密庵的《半字歌》:“看破浮生過半,半字受用無邊。半中歲月盡幽閑;半里乾坤寬展……”對待人生,李密庵采取的都是“半”字哲學的態(tài)度和方式。這贏得了林語堂先生的高度的贊賞,“這總是最優(yōu)越的哲學,因為這種哲學是最近人情的”。 林語堂所主張的人生的“半半哲學”,可以說是他最為向往的生活了。這從傳統(tǒng)文化的層面說,林語堂的“半半哲學”,實則是調和了儒家哲學和道家哲學的一種中庸生活。我以為,林語堂是為自己,當然也是為那些苦苦尋找人生幸?;蛘呷松鷼w宿的人,在理想和現(xiàn)實、塵世和天堂,這些常人常常感到矛盾和困惑之間,找出了一條最為實際、恰切、平衡的生活出路。這就是,“所以理想人物,應屬一半有名,一半無名……窮不至于窮到付不出房租,富也不至于富到可以完全不做工,或是可以稱心如意地資助朋友,錦琴也會彈彈,可是不是十分高明,只可彈給知己的朋友聽聽,而最大的用處還是給自己消遣;古玩也收藏一點,可是只夠擺滿屋里的壁爐架;書也讀讀,可是不很用功;學識頗廣博,可是不成為任何專家……”我相信,這是林語堂的庸常而個性的生活寫照。我也相信,處于這樣一種生活中的人,一定會減少了些虛無縹緲的目標不能實現(xiàn)的痛苦,功利、名望、金錢欲、占有欲之不得的苦惱,從而獲得快樂、幸福、自由的人生。 “半”字哲學,雖然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的倡導,但我以為,它的本質精髓就在于它對欲望合理性的控制,而現(xiàn)代人之所以生活問題多多,沒有處理好泛濫的欲望,是一個關鍵。人生最大的痛苦,莫如說是欲求的痛苦;可以說,人生如果沒有欲求,就沒有生命,就沒有希望,但是,并非你曾希望得到的,就一定能夠如愿以償;展開了理想的翅膀,就可以一定順利抵達你所期望的目標。何況還有那些非分之想,脫離現(xiàn)實之念呢?既然如此,選擇一個合適的態(tài)度,或者行為方式——以這樣一個“半”的角度、方式——切入生活,進入現(xiàn)實,或許能夠真正與生活達到某種默契,求得在現(xiàn)實中一個恰當、合理的位置。而這或許也可成為現(xiàn)代人的一種處世方式,一種生存的智慧吧。(袁躍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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