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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作家?小說】李夢初/清蓮

 曾令琪西南文學(xué) 2021-01-12

西南作家·小說

【西南作家·快訊】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聯(lián)盟隆重上線

清                      蓮


李夢初(江西新余)

1

她本名不叫清蓮。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濁世的緣故。

九嶺山中,湘鄂贛邊境之地,鐘靈毓秀,林靜山幽,偏僻古老的小鎮(zhèn)一角,坐落著清蓮的家。

上世紀(jì)90年代初,清蓮17歲。花季少女,在這靈山秀水之間,出落成了帶露的桃花,出水的芙蓉。每天,她像一只蝴蝶,在鎮(zhèn)上飛啊飛,翩然飛至學(xué)校,翩然飛至家中,讓鎮(zhèn)上無數(shù)人的眼睛,火熱地聚焦于她,更有那些花季少年,無不對她心生愛慕。

有位男生,姓寧名洲,外婆是清蓮的鄰居,因為在鎮(zhèn)上讀書,他就在外婆家長住。寧洲正值青春,心似火熱,每天看著清蓮蝴蝶般飛來飄去,不禁怦然心動,愛意日濃,一時半刻見不到清蓮,便有莫名的躁動不安,于是,他總是悄悄地躲在墻角邊、門窗后、綠葉中,遠(yuǎn)遠(yuǎn)地偷偷看她。后來,他不讀書了,雖不再長住外婆家,仍然時不時從家里溜出來,騎著自行車,飛一般跑到鎮(zhèn)上來偷看她一眼。然而,清蓮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有帶著滿腔的愴茫,黯然離去。

2

轉(zhuǎn)眼中學(xué)畢業(yè)了,清蓮的心地,仍然像一池清水,清甜而單純,亦或還有些懵懂。她不諳世事,無憂無慮,不知戀愛,只知玩耍。在她的心目中,這個世界似乎只有美好,日出日落,霞蔚滿天;云銷雨霽,彩虹出現(xiàn);花開花謝,香氣盈鼻。

清蓮的祖上,曾經(jīng)是商儒世家。她的父親繼承了祖上的基因,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在鎮(zhèn)上開起了百貨鋪,南雜北貨,衣服鞋襪都賣。母親也很能干,開辦了手工作坊,親自制蠟燭,制日用品,也賺了不少錢。在此殷實之家,清蓮雖衣食無憂,卻也很自立。她去縣城做酒店收銀員,發(fā)了工資就去看電影、買衣服、吃零食……一分不剩的,自己全部花光。

母親戲笑她:“蓮子,你這是沒心沒肺么?”

清蓮坐到母親身上,一把摟著母親,嬌嗔道:“媽媽媽媽,哪有這樣說女兒的!”

3

時間一晃,清蓮20歲了。金秋的傍晚,清蓮下班遇到了兩位閨蜜。三個人好不高興,二話不說,手挽手就去逛商店,吃冰棍,到河邊吹風(fēng)。月光下,她們把腳放到清清的河水里享受清涼。突然,清蓮覺得無聊起來,就說,都20歲了,還沒出過縣呢??h城都這么好玩,外面更不知怎么好了。兩位閨蜜深有同感,便說,不如去外面看看吧?可是,世界那么大,去哪兒好呢?清蓮說,很多姐妹都去了廣東,那里到處是工廠,進(jìn)去打工不難,工資也高。據(jù)說,那些姐妹在那里很開心,禮拜日還經(jīng)常聚會,挺好玩的。閨蜜說:嗨,不如就去廣東吧。三個人一拍即合。

帶著一絲并不清晰的夢幻向往,懷揣母親給的2千元錢,清蓮提起拉桿箱,一路到了東莞的長安。那里真的很熱鬧很好玩。三位閨蜜一邊到處逛,一邊到處找工作。工廠的機(jī)器整天鬧哄哄的,她們嫌煩;聽說酒店里亂糟糟,她們又怕;公司里的職位,她們有沒文憑。在長安轉(zhuǎn)了好些天,轉(zhuǎn)累了。一位閨蜜水土不服,匆匆就回家了,另一位進(jìn)了歌廳。清蓮沒找到喜歡的事,不知怎么辦好。想起深圳的閨蜜,她就打電話過去,閨蜜說,既然到了長安,來深圳玩幾天唄。

到了深圳,清蓮竟如相忘于江湖一般。那個繁華的都市,那么大,那么美麗,花團(tuán)錦簇,霓虹閃爍,耀亮人的眼睛。她依然像一只蝴蝶,循著花的芳香,翩翩亂飛。然而,她仍然像一個白瓷青花般的姑娘,純情而又忘情,以一種“魚翔淺底”的姿勢,出現(xiàn)在深圳的各個地方。她忘了找工作,也不思慮找工作。她住在閨蜜那兒,該吃吃,該睡睡,該玩玩,跟著閨蜜下館子、上歌廳、溜公園、游海邊;閨蜜上班了,她就獨自逛羅湖,跑橫崗……那時她真是無知者無畏,哪怕身上只剩下2塊錢,也敢獨自從羅湖海關(guān)跑到橫崗去。

清蓮身上的錢花光了,她就對閨蜜喊:“嗨,我沒錢了,你借點給我唄?!?/span>

閨蜜干干脆脆,丟一沓錢給她。不久又花光了,她再借。

不知不覺的,清蓮認(rèn)識了許多家鄉(xiāng)的女孩,工廠的、公司的、坐臺的、被包養(yǎng)的……一個比一個漂亮。有個被包養(yǎng)的女孩,珠光寶氣,整天打牌。她見清蓮整天玩耍,卻不打牌,也不認(rèn)真找工作,就說:“蓮,你整天沒事,我給你介紹個人唄。你跟著他,不愁吃不愁穿的,還有用不完的零花錢,怎么玩都可以,不是挺好么?”

清蓮睜大了眼睛,回答道:“……好玩嗎?”

那時的清蓮依然懵懂,根本沒什么愛情婚姻的概念,只是朦朦朧朧的想,跟一個有錢人是不是很好玩呢?如果他知道疼人,似乎也不錯。

帶著幾分好奇,幾分僥幸,清蓮不知深淺的就去見人了。

在一家豪華酒店的門口,她瞥見那人開著一串帶“0”字車牌的車,猜想是個當(dāng)官的??墒亲聛沓燥?,眼前的他仿佛是個老頭,又丑陋又難看,心里就作嘔,自問道:“我要跟這樣的男人,依附他嗎?”她心里似乎有一道坎,這道坎一時讓她過不去,從此就再不想見他。

不久,又一個老鄉(xiāng)給她牽線。她介紹的人,據(jù)說是個聯(lián)防隊長。

山里來的女孩,個個都漂亮,許多飫甘饜肥的人都喜歡帶著這些女孩混,聯(lián)防隊長也一樣,花天酒地的,帶她們吃飯、喝酒、唱KLOK……在歌廳,男男女女們親吻、擁抱、一杯接一杯地喝洋酒、紅酒、玩甩子、跳脫衣舞,還在那些半公開半隱秘的房間里干一些勾當(dāng)……烏煙瘴氣的,清蓮不習(xí)慣、不喜歡。她也不喜歡那個隊長,因為他長得跟那個老男人一樣丑。清蓮想,這些有錢人,怎么一個個都很丑???

年輕的女孩,其實都曾有夢想的,嫁一個又帥氣、又斯文、又疼人的男人。清蓮也有這樣的夢想。幸運的是,她心里有一道過不去的坎,這道關(guān)乎審美的坎,讓她避免了一場淪陷。

在深圳呆了半年,母親來電話了,叫她回家。母親知道她在那里盡玩,根本沒做事,怕她學(xué)壞了。

清蓮說:“回家呀?我欠錢了”回家呀?

母親問:“欠了多少?”

清蓮答:“4千多塊呢?!?/span>

母親說:“錢,我替你還,人,你給我回來吧?!?/span>

4

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清蓮22歲。那個曾經(jīng)愛慕她,躲在樹葉后偷看她的男孩寧洲,遣媒人來提親了。

清蓮依然不知道,這個男孩曾經(jīng)暗戀她多年,至今還一直惦記她。媒人跟她母親談,清蓮坐在一邊聽,悄悄讓母親問:“他家條件怎么樣?”

媒人說:“哎呀別擔(dān)心,他家好著呢!他的父親曾經(jīng)是茶廠的廠長,又當(dāng)過國營公司的老總,條件呢!男孩也不差,有模有樣的,在北方的某省城做茶葉生意,每年能賺幾十萬……”

她又讓母親問:“他兄弟多嗎?家里有負(fù)擔(dān)沒?外邊沒有欠債吧?”

媒人似乎有些夸張:“放心啦!老頭子退了休,工資不說,現(xiàn)在盤了一塊地,正張羅著開發(fā)房地產(chǎn)呢。他家三兄弟,老大辦廠子,老二還在當(dāng)兵吶?!?/span>

這似乎暗合清蓮潛藏于心的愿望,不嫁拿工資的人,不嫁在學(xué)校站講臺的人。雖然,她對婚姻依然朦朧,但她想,嫁任何人她都不想當(dāng)管家婆。如果嫁給拿工資、當(dāng)教書匠的,這種人的收入就那么多,日子寬裕不起來,如果向他要零花錢,恐怕大氣不起來。

清蓮在旁邊聽得真切,就想,好嘛,嫁一個做生意的,似乎正是自己所想。她也不想當(dāng)老板娘,也不想操心管家,陪著丈夫做買賣,洗衣做飯生孩子就很好,至于零花錢,那時不至于擔(dān)心的吧?

這么想著,清蓮就把親事答應(yīng)下來了。

清蓮和男孩見了一面,確認(rèn)他叫寧洲,又見他中等個頭,眼睛還算明亮,一臉厚道的樣子,還從他嘴里知道他暗戀自己那么久,心里頗有些歡喜。

相完親,寧洲回到北方,天天打電話來。她希望寧洲少打電話,多寫信。她心里藏著一點心計,想看看他的字,看看他會不會甜言蜜語??墒菍幹薏豢蠈懶牛€是只打電話。后來,她發(fā)現(xiàn)寧洲的字像雞腳走路一般,才明白他不肯寫信的原因。

幾個月過去了,電話打了那么多,清蓮覺得耳聞不如目見,想去北方看看,近距離接觸接觸,以便了解他。母親不同意。

母親說:“還沒嫁過去怎么可以去?不方便的,做出蠢事來怎么辦?”

清蓮說:“我又不和他睡!他睡他的,我睡我的,出什么事?”

母親還是沒同意。

春節(jié),寧洲回來跟清蓮辦了結(jié)婚證,她就叫寧洲老公了。第一次去老公家,清蓮發(fā)現(xiàn)他們家住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院子挺大,三進(jìn)兩天井,有點像文物。她去拜見公公婆婆,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有人向公公討債,叫他還十萬塊錢。她感到疑惑,不是說沒有欠債嗎?可是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過完春節(jié),清蓮隨老公去北方了。

清蓮做起了“老板娘”,幫著丈夫守柜臺,打下手,做飯,洗衣服。她真的不去管錢,不去管賬,賣了茶葉,收了鈔票,往箱子里一放,一分錢都不落腰包,要錢用就問老公要。

可是,慢慢的她發(fā)現(xiàn),老公的生意并不好,虧。

原先,寧洲是自主采購茶葉,哪里的茶葉好,便宜,就到哪里買,不光做批發(fā),還零售。那時候,機(jī)關(guān)單位、國營企業(yè)常常大量采購茶葉送禮,不少求人辦事的人,也舍得買高檔茶做見面禮,只要跟單位的負(fù)責(zé)人搞好關(guān)系,勤往單位跑,不怕生意做不起來,價錢也不怕賣不起。漸漸地,這種形勢江河日下,寧洲大哥的茶葉廠銷路越來越不好,想到寧洲在北方,生意做得很不錯,他就讓寧洲做他北方的總經(jīng)銷。寧洲一貫聽父母,顧家,念兄弟之情,于是挑起擔(dān)子來。大哥和他簽了合同,單一經(jīng)銷,固定價格,到期發(fā)貨年終統(tǒng)一結(jié)算。有時,客人來買茶葉,不品飲,只看貨。大哥的茶葉看相不如人,賣不起價,比如講到50元一斤,客人希望再便宜一點,寧洲就把大哥的電話給他。大哥答應(yīng)賣他48,貨發(fā)到寧洲這里,客人再來提貨??墒?,大哥跟寧洲年終結(jié)算時,仍算50元一斤,自己純虧2元錢。

清蓮覺得這樣下去,風(fēng)都沒得喝,就對寧洲說:“這樣吊在一棵樹上,會死的!我們還是賣一些別人的茶葉吧?”

老公不置可否,卻又依然故我。清蓮這樣說過幾次了,他卻照舊我行我素。

清蓮覺得,他們的思路、理念,不在同一條道上,可是隱忍著。

寧洲的茶葉鋪開得早,占據(jù)了茶葉市場的優(yōu)勢地段,可是門庭冷落。正是初冬,店鋪門前,只有風(fēng)來得勤快,客人卻見不到幾個,清蓮每天坐在柜臺里,閑得奶疼,心如火燒。

傍晚,清蓮一邊做飯,終于忍不住憋屈,抱怨道:“這樣總是虧,到時窮得只有西北風(fēng)了,要是還不變,不如早早回老家去?!睂幹蘼犃?,和她吵起來,越吵越兇,就對清蓮說:“要回你回去,莫煩我?!鼻迳彽男愿衿鋵嵤志髲?qiáng),和他論起理來,寧洲說不過她,就吼:“滾……”

一心一意跟著老公打拼這么久,得到一個“滾”字,清蓮非常憤怒,眼淚也出來了。

定親的時候,寧洲給過她一個戒指,據(jù)說花了6千多。她咬著牙把戒指摘下來,狠狠地甩到寧洲臉上,頭一揚,脖子一扭,收拾好行李就走。

那一刻,暮色蒼茫,寒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她到了車站,卻沒有回家的班列,就在附近的旅館住下來,不想被熟人看見了,即刻給寧洲打電話,寧洲把她追回去了。

5

寧洲的二哥退伍了,沒什么工作可做。公公叫寧洲把省城的的店讓給二哥。寧洲明白,二哥當(dāng)兵幾年,沒什么特長,將來要討生活,也許只有這一條路,父親這樣安排,只有自己做一些犧牲了。他不聲不響,按著父親的旨意,全都照做。老公如此,清蓮也不好多反對,只是暗暗的覺得,老公在兄弟中分量不重,公公處處顧著老大老二,沒有一碗水端平。雖如此想,她也只是隱忍著,并不抱怨。公公說,他花4千元在渤海邊的w市頂了一個店,讓他們到W市去。

W市,清蓮毅然從娘家借來本錢,親自收購好茶葉,重新開始新的買賣。她終于讓寧洲默認(rèn),由寧洲做批發(fā),自己管零售。寧洲照例拿大哥的茶葉,她自己賣江西家鄉(xiāng)的“寧紅”茶、“云霧”茶,其它地方的茶,但凡適銷對路的,她都賣,還盡量自己去采購。

生意總算好起來。然而,她仍然不想管錢,也想不管賬。

三年以后,清蓮的兒子一歲多了。年底,她和老公回鄉(xiāng)舉行了婚禮?;槎Y前,婆婆對她說,你只是回來住幾日,過完年還要回北方的,不如一切從簡,也不添置家什,也不買新婚被子,床和被子都是現(xiàn)成的,將就著住幾夜吧。清蓮想想也是,早都一家人了,還計較什么?

春節(jié)過后,清蓮將兒子留給婆婆,隨老公回了北方。她的茶葉生意日漸好轉(zhuǎn),成了W市批發(fā)市場最火的茶葉商。

如果沒有意外,如果能一如既往,清蓮一定能在北方買房買車。因為,當(dāng)年那些生意比她差的人,如今都有房有車了。

可是,事情總是出人意料。清蓮隱隱的覺得,公公不知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在眼前。他在經(jīng)濟(jì)上似乎有一個很大的窟窿,一定回來要錢的。

果然,公公來了。

早先,清蓮跟寧洲交代,錢都在你手上,其他的事我不管,如果公公來要錢,你要掂量給不給,如果硬要給,也得和我說一聲。但是,要是你硬給了,我會把店面轉(zhuǎn)掉,回老家去。

有些人,道理很多,說起來一套一套,可都是銀樣镴槍頭。清蓮卻不同,她沒讀多少書,可是她認(rèn)定的道理,卻是必須堅守,不能逾越,如果逾越了,那就只有離開。

清蓮將公公安排在旅店住下,整日好酒好菜招待。她再次跟寧洲說,公公住多久、吃多少都不是問題,我會把他服侍得好好的,兒媳們盡孝道是本分嘛??墒牵绻鎭硪X,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們也缺資金,把錢都拿走了,沒錢進(jìn)貨,賣什么茶葉,賣毛線??!

在清蓮看來,結(jié)婚這些年,他們夫妻白手起家,全靠娘家支持,公公什么也沒給,只是給了一個店面。對于公公的家,他們夫妻只有奉獻(xiàn),卻沒有得到相應(yīng)的回報。這些她都認(rèn)了??墒?,現(xiàn)在,公公婆婆活生生的,能吃能做,怎么能讓兒子替他還債呢?他欠的什么錢?怎么欠下的?欠了多少,是不是瞎搞欠下的?這些她都不知道,憑什么?自古道,父債子還,可現(xiàn)在也沒到那個時候??!倘若公公是為老不尊,卻要耍父親威風(fēng),讓兒子為他不明不白的債務(wù)埋單,為人之子,不是這樣盡孝的啊。

然而,公公的確是來要錢的,聲稱欠了幾十萬,追債的逼得他走投無路,兒子不能見死不救。一連多日,他住著不走,天天逼寧洲給錢。寧洲左右為難,起先也只是不溫不火地拖著,敷衍說,我這里也沒什么錢??!。

可是,公公終于發(fā)飆了。

也是冬天,寒氣逼人。公公陰著臉,怒氣沖沖來到店里,悶聲不響的,拿起店里的四腳凳就亂砸。他對著玻璃門,使盡所有的力氣,將玻璃門砸得震天響。“砰砰砰”,玻璃門紋絲不動。那個玻璃門,八千多元??!清蓮很心疼,見老公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不敢上前半步,于是心急如焚。待公公再次將四腳凳舉起,清蓮再也忍不住,不由分說,奮不顧身地沖過去,就和公公扭在一起。

她想阻止公公繼續(xù)砸門。旁邊人見了,趕快跑過來拉架,總算拉開了。

第二天,寧洲沒和她打招呼,悄悄送公公走了。清蓮猜想,他肯定給公公錢了,否則公公不會走。打電話一問,果然給了12千元,正送公公去省城呢。她對老公說,好吧,你好好送他,我馬上把店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就在店門上貼廣告。有人給老公打電話,說,你老婆貼出轉(zhuǎn)店廣告了,快回來呦。老公來電話千求萬求,可是她不肯回心轉(zhuǎn)意了。

寧洲回到W市,店面已經(jīng)轉(zhuǎn)出。他還帶回一筆債務(wù)。除去他總經(jīng)銷的工資不算,還要給公公幾萬元。清蓮沒有說什么,結(jié)清了店面轉(zhuǎn)讓款,分?jǐn)偭朔蚱匏袀鶆?wù),打起背包就回老家去了。

6

清蓮和寧洲離了婚。

回顧結(jié)婚十年,她想不起寧洲對她有多少丈夫之恩,只知道他處處為父母著想,凡事都依著父母,竭力護(hù)著他父母兄弟的那個家,卻從來不護(hù)著自己,不護(hù)著兒子。雖如此,清蓮嘴上卻從不責(zé)怪他。她想,顧念父母、顧念兄弟,這是人之常情,誰都會。相傳,古代人“割肉喂母”也是有的,但是,“割肉相啖”卻是明顯的愚蠢。所以,清蓮有時還默默地支持他。沒成想,寧洲一點也不體諒她的心事,按時下的話說,他是缺乏情商么?這實在是忍無可忍。

有人勸清蓮爭一爭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清蓮倒覺得,寧洲及其一家對她雖沒什么恩義,她對他們也沒什么仇恨怨恨,何必搞得那么累,互相傷害呢。兒子在哪兒都一樣,自己生的,還怕他不認(rèn)母親么?

離了婚,清蓮不想再見到寧洲,即使見到他,心里也會油然而生厭惡。十年的婚姻,他們兩人就是不在一條道上跑的車,剩下的只是一道很寬很深的鴻溝,無法逾越。此后,她從來不會主動想起這個曾經(jīng)的丈夫,卻會想念兒子,想兒子就去婆婆家看望他,卻從不打聽寧洲的任何事情。

清蓮重又回到了可以“相忘于江湖”的日子,可是她不能“相忘于江湖”了。她也沒有想過自己要如何堅強(qiáng),要活出一個怎樣的自己。她孤身一人,沒有財產(chǎn),沒有安身之所,卻要管自己的生存生活,要照顧父母、照顧兒子。她只知道,自己該干點什么了。

她在縣城租一間房,去超市做牛奶推銷員,居然做到了全縣銷售第一。這樣打拼了兩年,生活仍然不易。接下來的三年,她回老家的鎮(zhèn)上開服裝店,試營業(yè)第一天,居然又創(chuàng)造奇跡,一天的銷售額近萬元。

眼下,清蓮加盟美容業(yè),做美容療理、產(chǎn)品代銷。有一個新產(chǎn)品,還沒被顧客了解、接受,需要不斷地學(xué)習(xí)培訓(xùn),花大力氣做市場推廣,于是,她每天都在奔忙。她在縣城租一間店,創(chuàng)立了“清蓮工作室”,以門面為依托,經(jīng)常走街串巷,上山下鄉(xiāng)。一有預(yù)約,她就親自上門服務(wù)。

清蓮沒有想過再婚,寧洲卻要求過復(fù)婚。前年,寧洲忽然打來電話,希望復(fù)合。

那時候,因為拆遷,公公得了兩套安置房。聽人說,他將其中一套賣了,買了一套二手房自己住。去看兒子的時候,她看到公公婆婆住在一套低矮、潮濕的老房子里,不知如何感想。寧洲提出復(fù)婚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將來,想到了兒子,于是提出,還有一套安置房,如果能將那套房寫在他們的名下,或者寫在兒子的名下,可以考慮復(fù)婚。寧洲說,那套房是大家的,屬父母兄弟的共同財產(chǎn),想都別想。

清蓮的內(nèi)心,知道前夫的心事。人生一世,父母只有一個,兄弟也只有那么兩個。父母兄弟,再不好還是一家人,要極力維護(hù)。父親的房產(chǎn)是大家的,你想要就能要么?至于老婆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分飛,一生卻可以有很多個。然而,清蓮想,我跟你婚姻十年,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還給你生了兒子。況且、你的大哥生意發(fā)達(dá)了,二哥過得也很好都有房有車了,三兄弟又只有這么一個兒子,這套房寫在自己兒子的名下,不是合情合理么?可是,你現(xiàn)在想復(fù)婚,你為我著想嗎?你為兒子著想嗎?都沒有?。?/span>

不久,清蓮又聽說,那套房也被公公賣了,又換了一套二手房。她以為,這真是不可思議啊。他是舊賬沒有還清,還在還債嗎?

……

7

飄忽又是一年。

端陽前后,清蓮的母親病了,整天歪歪的,軟綿無力,一切皆要人照顧,兒子又面臨中考,她親自接送兒子上學(xué)下學(xué)。清蓮只有姐弟倆,弟弟遠(yuǎn)在青島,照顧母親的重任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每天扶著陪母親去醫(yī)院看病,門診、檢查、拿藥、打針,累得直不起腰,回家又要讓兒子吃好睡好,還要三番五次起床探視母親狀況,忙不完的日日夜夜。

恰逢此時,曾經(jīng)的公公溘然長逝,要在老家下葬。晚上零點將至,清蓮火急火燎趕望山里小鎮(zhèn),三天兩夜,跟著曾經(jīng)的家人、妯娌,忙前忙后,送別了前公公。

送葬畢,清蓮回到出租屋,已是三更半夜了。她守在兒子的床前,伴兒子安眠。她怕公公的去世讓兒子恐懼,影響中考。此時,母親也睡著了。

突然,強(qiáng)烈的孤獨感猛然襲上她的心頭。

萬籟俱寂,看著熟睡中仍顯虛弱的母親,想著兒子的前程,再瞧瞧自己心力交瘁的樣子,清蓮不禁內(nèi)心大慟。她把自己反鎖在隔壁空寂的私房里,忽然放聲嚎啕大哭。從半夜到天明,她哭了整整的一個通宵。

早晨,擦干眼淚,化一化妝,掩蓋掩蓋通紅的眼睛,清蓮來到工作室。一夜痛哭之后,她所有的孤寂、悲哀、消極、萎靡……似乎都釋放完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一身輕松了許多。

她也似乎明白了,一個人,一輩子,如此這般,一道一道看似過不去的坎,還得要自己過去。

8

此清蓮,其心若蓮呢?亦或若它?以當(dāng)下之勢,有女若清蓮者,幸乎哉?

作家簡介:

李夢初,筆名春仔,男。出生于江西新余市,仙女湖是“七仙女”下凡的地方;工作于宜春市,那是“一座叫春的城市”;現(xiàn)居宜春銅鼓縣,那是古艾之地,客家人聚居地,秋收起義策源地。教過書,做過國企員工、公務(wù)員、法官。八十年代老文青,不忘初心,選擇回歸,1985年開始寫作,2013年恢復(fù)創(chuàng)作,現(xiàn)為江西省宜春市作協(xié)會員,《西南作家》雜志社簽約作家。先后在《創(chuàng)作評譚》、《西南作家》、《新余日報》、《新余文學(xué)》、《仙女湖》、《宜春日報》、《宜春文藝》、《侗族大歌》、《仰天崗》、《南來北往》民刊等發(fā)表散文、小說多篇,曾獲第二屆“立新杯《新余文學(xué)》獎第一名,《仙女湖》創(chuàng)刊十周年散文二等獎,散文《年的記憶》入選江西作協(xié)“春節(jié)里的中國”主題文學(xué)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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