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的粽子，圖片來自網(wǎng)絡）

        端午節(jié)來了。
        現(xiàn)在端午開始放假了，據(jù)說是為了尊重傳統(tǒng)。在一個快速向工業(yè)化信息化物質(zhì)化過渡的國度里，放假是否有傳承歷史的效果，存疑。
        小時候鄉(xiāng)下生活貧困，端午節(jié)一般也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是鴿麥插秧的時令，哪有什么假期！
        但無論大人小孩，對端午節(jié)個個記得很清楚。而且家家必過端午節(jié)。
        雖然很多年沒有過過端午節(jié)了，但坐在電腦前，小時候過端午的影像，一一在心海中回放起來，那么的真切，那么的清晰。
        尤其是小時候端午節(jié)必吃的三種食物：粽子、白酒（方言，甜米酒的意思）和咸蛋，更是激得今晚尚沒吃飯的我，胃咕咕叫了起來。
         古人望梅止渴，今晚我是想起故鄉(xiāng)的粽子白酒咸蛋，胃里更難受。
         我有多久沒有吃到家里端午節(jié)的粽子了？
         想想， 1986年之后，好像再也沒有吃過。不，1989年還吃過，那是最后一次吃祖母母親裹的粽子。
        這些年在外折騰，粽子倒是見識了很多，粵式的，北派的，海派的，甜的，咸的，葷的、素的，見過不少，偶爾也一嘗，但幾乎沒有什么記憶，事實上我也很抗拒。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有理由。
        想來，一定是這外面的粽子，少了吸引我的味道吧？
        老家人過去要吃粽子，一定只有在端午節(jié)。
        不像如今，什么時候都能吃到，只要你想。
        一個東西普及化越高，其內(nèi)在的價值，消損一定最大。
        粽子就是其中之一。
        小時候，臨近端午，正是黃梅季節(jié)，東西容易發(fā)霉。
        老家人總是提前要把往年積存的陳粽葉，或者買的新粽葉，洗凈曬干。那個時侯，一個村上，家家戶戶，或門口場地上支著的晾衣桿上，或是窗戶上，都掛晾著粽葉。也算是比較獨特的鄉(xiāng)村景像。

（蘆葦葉，用于裹粽子）

         粽葉其實就是蘆葦葉。我們周邊，雖然河多，蘆葦卻不多，即便有，葉子也很小，不好包粽子（我們家曾有過一畦蘆葦，包粽子也不行）。所以，一般都是到街上去買靈臺運村那邊湖里的蘆葦葉，那里是滆湖的蘆葦。湖里葦葉寬大厚實，包粽子很好。
        不僅是粽葉要洗凈曬干，赤豆、糯米，也要洗凈。
        老家的粽子，早年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白粽子，就是只用糯米。還有一種就是赤豆粽子，糯米摻雜著赤豆。
        我小時候喜歡的是赤豆粽子。
        包粽子，自然是女人的活。
        小時候，這都是奶奶和母親活。
        我偶爾也會打打下手，也學著包，見樣學樣。
       比如，把粽葉先轉(zhuǎn)成一個圓錐體，里邊灌上糯米和赤豆，也學著大人用筷子把粽葉包裹起來的糯米和赤豆戳實——用粽葉包粽子強調(diào)結(jié)實，不能松松垮垮的。否則，一煮，粽葉必然散開。
        但我總是包不結(jié)實。
        所以，至今也沒有真正學會包粽子。
        所以，家鄉(xiāng)的粽子味道，在我這個游子這兒，注定消失了。
        把糯米和赤豆倒在包成圓錐體的粽葉里，灌滿，扎實之后，上面再用粽葉蓋上，包緊，這一過程之后，用專用的粽線炸緊，粽子最后就成了三角形了。
         現(xiàn)在外面的粽子，有用一般縫衣服的線扎的，甚至也有用尼龍繩扎的，殊不知，這一煮之后，完全破壞了傳統(tǒng)粽子的味道。
         包粽子，要用專門的繩線。
         我已經(jīng)記不起家里用的棕線是哪一種茅草做的了，總之，它也是自然之物，也是一種茅草（后注：其實就是桿棵茅針的外殼曬干浸水敲韌撕開作繩線的）。

（桿棵，其葉可以裹在粽葉外，其開花后的花穗外殼，裹粽子時撕條用來包扎粽子，很有韌性）

        有時，也有人會在粽葉之外，再包上一張桿棵葉（也是一種能像蘆葦一樣長的茅草，只是旱生，每年冬天要收割，老的可以用來扎籬笆或搭瓜架），桿棵葉最常用在冬天蒸團子，不易沾鍋。
        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都是純天然東西混搭，放在灶臺上的大鐵鍋里，用柴火一煮，滿屋清香！
        端午節(jié)吃粽子時，條件好一些的，一般還要用糖蘸著，尤其是白粽子。
條件好的，會有些白糖，但一般用黃糖，黃糖現(xiàn)在很少見了。
        與冬天蒸團子一樣，端午做粽子，也會做上夠吃好幾天的，放起來，連續(xù)吃。
         后來我想，也許是因為做粽子本身費事，加上農(nóng)忙期間，能夠一次做了放起來，也算是一種運籌學吧。
        不過，端午期間，天氣已經(jīng)熱了，所以，煮好的粽子，涼之后，一般要用井水浸泡起來。
        過了端午節(jié)，下田干活忙時，大人總會帶上幾只或早上新蒸過的，有時干脆是涼的粽子，放在田間地角，當飯吃。89年夏天我就是這樣吃粽子的。
        按我們老家的說法，糯米不易消化，吃了不容易感到餓。
        不過，我不吃粽子已久了，尤其是家里的粽子。
        這些傳統(tǒng)，對于生活在城市時間超過故鄉(xiāng)的人來說，漸行漸已遠。
        甚至，我都不知道，家里，母親和弟妹，是否還會在端午節(jié)包粽子（糯米每年總是種的）。我也沒問過。
        內(nèi)心已經(jīng)失去傳統(tǒng)的城市和人群，是永遠無法續(xù)接傳承鄉(xiāng)土產(chǎn)生的文明和傳統(tǒng)了。
        即便把它奉為節(jié)日，也不過是城市消費主義消費傳統(tǒng)的說辭。
        想想也是，正在農(nóng)忙中的人，如何享受這國家的法定節(jié)日呢？
        我也無地自容。

（原文寫于2010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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