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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曾重返當年的鐵路建設工地 作者 ▏靜怡 1971年1月3日,蓉城一個寒冷的冬天,一列綠皮火車,載我與同窗駛向湘黔鐵路大會戰(zhàn)的前沿。 那年,我16歲。 當列車在成都火車北站拉響汽笛、車輪開始滾動的一剎那,車廂里哭聲一片,這是我們第一次遠離故土,離別親人。 帶隊老師不停的安撫著我們,車廂內的哭聲漸漸地平息下來,大家的情緒也逐漸穩(wěn)定。繼后,說笑聲此起彼伏,一切又那么隨心所欲、順其自然。 列車滿載著青春的萌動,終于到達的終點——貴州省龍里縣。 這里是中鐵二局十四處(后為十一處),我們這群活蹦亂跳的中學生就在這里開始了勞動鍛煉前的學習、培訓。 同學們同吃同住在一起,無憂無慮,歡天喜地。 培訓結束,我們將分道揚鑣,各奔前程。在分別前的聯歡會上,幾位女同學表演的《窗花舞》很受歡迎,也是這次青春的舞動,我與好友嚴偉、簡大英被處里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選中,留在了隊里,沒有與同學們一起下工地勞動鍛煉。 為此,開始了斷續(xù)長達十年的舞臺生涯。 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乃文革后期的產物。宣傳隊在湘黔鐵路大會戰(zhàn)的進程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堪稱一支大眾喜愛的小型文藝隊伍。 宣傳隊把勞動一線中涌現出來的先進個人、先進集體,通過說唱、歌舞的表演形式,將工人們吃苦耐勞、甘愿奉獻的精神展演在舞臺上。從中達到鼓舞士氣,活躍工地文化生活的目的。 我們宣傳隊的成員來自四面八方,最大年齡三十歲左右,最小年齡十四、五歲。我們成都學生的加入,給這個團隊注入了新的活力,加強了演員陣容。 宣傳隊的組織健全,配有軍代表、指導員、隊長。全隊由表演隊、樂隊、后臺音響三部分組成。 龍里,是我們宣傳隊最長時間的堅守和根據地。老場壩、冠山腳下、處修配廠曾經安營扎寨。山坡上的處機筑隊駐地,也曾是我們的棲身之地,與工人同吃一鍋飯,同住油毛氈頂、竹籬笆墻的工棚。 工棚冬冷夏熱,寒冷的冬天在地上挖的地爐燒煤取暖。我們就在搭建的簡易房里練功、排練節(jié)目。 房里沒有正規(guī)的把桿抓扶練功,男隊員們使出基層鍛煉過的手上功夫,用兩頭尖的抓釘,將一根根樹干按正規(guī)練功房把桿的高度,穩(wěn)定在房里的四周,作為我們壓腿及把上動作練習之用。 泥巴地上鋪上一層水泥,一個自己動手完建的練功房兼排練場,在山坡上穩(wěn)穩(wěn)站立。 一切簡陋卻溢滿生氣。 別看我們的練功房土氣,可練功的整套動作卻是相當專業(yè),一點兒不馬虎。 宣傳隊隊長周建國,福建廈門人,畢業(yè)于藝校,個高而帥氣,美中不足的是嗓音有點兒沙啞,但足夠的中氣掩蓋了嗓子的缺憾,報幕、舞蹈、說唱節(jié)目少不了他的身影,是一個隊員們眼中的“萬金油”。他負責每天的練功與排練,過于認真嚴厲,隊員們送他了一個綽號“周扒皮”,這個綽號沿用至今,隊員們覺得這樣叫親熱。 “周扒皮”每天行使著自己的職權,天朦朦亮哨音就響起,扯著“公鴨嗓子”叫喊著:“起床了,起床了”。 我們非常不情愿的換上練功服,稍整妝容奔向練功房。在輕柔舒緩的音樂聲中,開始進入練功的基本狀態(tài)。 優(yōu)美的旋律伴隨著雙腿控制、壓腿、踢腿,下腰、舞蹈組合練習、平轉練習、大跳練習……一整套練習下來近兩個小時不歇氣,練得我們大汗淋漓。 在練功的過程中,我最怕的就是壓腿和開胯練習,壓腿的疼痛方可忍受,而開胯練習卻是“慘不忍睹”,半蹲,將兩條腿打開成一字形,“扒皮”教練從不打讓手,前扳、后頂“雙管齊下”,痛得我眼淚花在眼眶里打轉轉,只想逃跑。 那時,我們只要不下工地演出,基本做到了冬練數九,夏練三伏。隊友們的基本功日見提高,表演能力也隨著基本功的提高而不斷增強。 隊員們有了過硬的基本功,宣傳隊也有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樂曲、歌詞、編排的舞蹈,但并不滿足于現狀,采用了走出去,請進來的學習模式,力求節(jié)目高質量。 我們去貴州省歌舞團、京劇團、黔東南州歌舞團學習經典舞蹈,學習京劇樣板戲選段。 根據貴州地區(qū)的苗族支系舞種特點,請來了專業(yè)歌舞團的老師教我們苗族舞蹈的基本動作,盡量使演出貼近民情、貼近生活,滿足當地少數民族群眾與工人們的觀賞需求。 那個年代的文藝演出,歌與舞全部是樂隊伴奏,前臺與樂隊的密切配合至關重要。為了力求達到雙方配合的最佳效果,反復排練是必須的。 在排練過程中,有時前臺與樂隊因節(jié)奏的不合拍,或演員動作因音樂節(jié)點差異而引起爭論,但隊友們都能相互諒解,相互支持,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把最好的舞臺形象展示給觀眾,尊重藝術。 動聽的歌聲,悅耳的器樂聲不時從排練場飛出,飄向空曠的田野、山谷,久久回蕩。 特別說一下樂隊隊長李欲忠,中等個頭,性格豪爽仗義,因眉毛形似倒起的八字,隊友們給他取了一個綽號為“八點二”,綽號沿用至今。 他天資聰慧,自學成才,玩轉板胡、二胡、京胡,是一個豁達開朗的多面手。 我非常喜歡這個溫馨而充滿友愛的集體。在這個集體中,我快速的成長,加入了共青團,榮幸的成為一名處先進工作者代表大會的代表。宣傳隊較好的口碑,也獲得了先進集體的光榮稱號。 順便顯擺一下,我們十一處宣傳隊在參加前中鐵二局文藝匯演的舞臺上,演出水平名列前茅,贏得了與會演出隊的贊譽! 隊員們在演出的空當,還會去工地體驗生活,感受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那時施工條件落后,機械化程度不高,基本靠肩挑人扛。在貴州貴定的漢沖大橋大戰(zhàn)100天的會戰(zhàn)中,我親身體驗了一次人工攪拌混凝土的勞動。 在一塊長方形鐵板上,5、6人穿著膠筒靴、幾把鐵鏟并在一起,鏟鏟相接,形成一個不漏的“大鏟”。一個人提著一桶水在前面,往攪拌的水泥、沙、石塊上倒水,幾人喊著“一二、一二”的口號,步調一致的向前邁步,操作著鐵锨翻滾水泥、沙、石塊至鐵板盡頭,再把攪拌均勻的混凝土裝上手推翻斗車,運送到需要的地方。 我小試了一下,結局是兩只手掌磨出了血泡,膝關節(jié)上面因用力頂鐵锨青一塊紫一塊。 宣傳隊去觀音閣隧道采風,收集大干快干搶工期的創(chuàng)作素材,隊員們親自見證了爭分奪秒搶時間的激烈場面。隧道里風槍轉動的聲音震耳欲聾;鐵鏟翻動混凝土的號子聲響徹洞內;運送混凝土的翻斗車穿梭不息,一派繁忙景象。 想當年土法上馬人海戰(zhàn),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工人們苦干實干加巧干的大無畏精神,彰顯了那一輩鐵路工人的英雄氣概,筑路情懷,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湘黔鐵路大會戰(zhàn)進入白熱化,我們下基層演出也日益頻繁。為此,處領導還決定把處里唯一的一輛大客車派送給我們宣傳隊,作下工地演出之用。 終于“鳥槍換炮”了,不再受往日大卡車出行一路顛簸的辛苦了! 在那個搶時、搶工期、大干、苦干XX天,也要拿下XX大橋、XX隧道的口號聲中,為了配合上級下達的預定目標,鼓舞工人的士氣,宣傳隊基本是隔一天跑一個工地。 我們無論走到哪里,如縷陽光,給枯燥乏味的工地生活增添了朝氣與活力。 一塊用推土機推出的平地做舞臺,隊員們親自動手搭建并裝飾之。 搭好前、后臺木架子,舞臺前面的一排燈光、前面的追光、天幕燈、音響系統(tǒng),前后幕布的裝、卸一并是男隊員們包攬,女隊員只做一些輔助性的事情。久而久之,一整套臺前幕后的工作已成規(guī)律,自然分工明確,密切配合,有條不紊,縮短了裝卸舞臺的時間,勞力也搭配均衡,我們累并快樂著。 舞臺演出,化妝必不可少。 那個年代的舞臺妝全是油彩妝,沒有胭脂口紅,不像現在的化妝品品種繁多。 承蒙隊長的信任,送我去貴州省歌舞團學習化妝顏料的調色與搭配。自此,化妝箱成為我不離不棄的忠實“伙伴”,直至宣傳隊徹底解散的那一天才與它告別。 化妝不易卸妝亦難。卸妝時,隊員們用一個個棉球蘸著炒菜的生菜籽油擦去臉上的油彩,只有等到回駐地后用香皂將臉洗凈。 隨著物質條件的改善,我們改用了專門的卸妝油卸妝,相對對皮膚刺激、損傷要小一些。這種油彩妝遇著過敏性皮膚的人就慘了!臉上會因過敏而隆起一個個大紅疹子,逐漸起膿包,疼痛難忍。 說起化油彩妝,我還心存余悸!我就有過類似的過敏經歷,滿臉痘痘鼓膿包羞于見人,但又不得不見人,因為演出任務在身,硬著頭皮,忍著痛也得化妝。使命的召喚重于皮膚之痛??! 我們的演出時間基本是在工人們吃過晚飯后開始,有時會到施工現場,為看不到演出節(jié)目的一線工人單獨表演幾個小節(jié)目。真還有點像影片中部隊文藝兵下連隊慰問演出的情景。 演出大多是在大山深處的土舞臺上,演出條件非常艱苦,冬天四面透風,演出服裝單薄冷得瑟瑟發(fā)抖;夏天蚊蟲叮咬、大汗淋漓,且時常有飛蛾小蟲撲向我們張嘴說唱的口中,令人苦不堪言。 空曠無一的演出場地,成為女演員們換服裝的一個最大難題,只能用帆布臨時圍起一個圍子,供我們跳舞的女演員們換裝之用。 在換裝過程中,我們常常會遇到些尷尬!被一些搗蛋的工人或當地的山民騷擾。他們不時的猛然掀開圍著的帆布偷窺我們換裝,引起我們一陣尖叫,掀的次數多了,只好請求工程隊的保衛(wèi)干事給我們站崗。 當時宣傳隊的女隊員中流行了一句經典口語:“看得到,得不到”,用于寬慰自己。 我們在舞臺上優(yōu)秀的表演和強有力的肢體語言,感召著臺下的工人們,并引起共鳴。 舞臺效果的渲染和鼓舞,讓工人們群情振奮,斗志昂揚,甘愿奉獻,加班加點的完成搶建任務,捷報頻傳。 一座座橋梁拔地而起,一個個隧道提前貫通,創(chuàng)造了鐵路史上不朽的奇跡與輝煌。 夜幕降臨,時辰唱晚,演出落幕。 工地食堂的師傅為我們準備了夜宵臊子面。我們心懷感激的體味著一根根面條連著的真誠與愛心。 演出后的興奮難以抑制,一首兩聲部的歌曲時常在車廂里回蕩,“星星明亮,晚風吹,小河旁邊,蘆葦蕩,青蛙打鼓呱呱響,催促小河進夢鄉(xiāng)……音樂會開了場,開了場”。 沉睡的大山被我們美妙的歌聲喚醒,歌聲劃破寂靜的夜空,在山谷里泛起陣陣音浪…… 一年四季到基層演出,熬夜已習以為常,經常是凌晨二、三點鐘才返回駐地。當工棚里鼾聲四起的時候,我們的車還在黑夜中疾駛,山風習習,星星撐燈,明月照送夜歸人。 七十年代貴州山區(qū)的公路崎嶇不平,彎道險峻,倘若駕車技術不好,危險系數很大。處領導為了隊員們的安全著想,專門選派了一位技術過硬的老邊師傅為宣傳隊開大客車。 新年前夕,一次宣傳隊去威寧慰問演出完后的返程途中,車過梅花山時,整個山道黑黢黢一片,天寒地凍雪花飛舞,邊師傅打開遠光燈小心翼翼的駕駛著大客車。 山路結冰有點兒打滑,我們的車輪沒有上防滑鏈,車開至一個急轉彎處,憑師傅多年的開車經驗,突感前車輪有異情,他果斷剎車,駐檔停車后,拿著手電筒下車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個前輪的半個輪子已在山路邊懸空,前方就是萬丈深淵啊!他急呼我們全車隊員趕緊下車,待我們下車看到這種情景,真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邊師傅沉著冷靜的指揮著男隊員們找來石頭,卡在兩個后輪的前面,防止輪胎下滑,而后與男隊員們商量著怎么解決當前的棘手問題,但最終還是邊師傅拿出了解決辦法,邊倒車,邊用石頭卡在后輪的前面。 此刻,邊師傅神色凝重的緊握方向盤,從容的掛上倒擋,輕點油門,男隊員們按他交代的辦法密切配合,車子慢慢挪動,直到前輪完全回到地面,車子平穩(wěn)的倒在路中間,大家懸著的心才趨于平穩(wěn)。 車子轉危為安,我們如釋重負,齊聲高呼:“老邊,英雄啊”! “幾番問竹隊友,雁書不盡相思字”。從宣傳隊解散的那一刻起,告別了大山的舞臺,隊員們各奔東西,或返回故鄉(xiāng),或落段它地,但仍然心念念舞臺情結,情相牽深厚友誼,先后五次歡聚于龍里、成都、廈門。 如今,隊員們有的已進入古稀之年;有的已進入花甲之年;有的駕鶴西去;有的病魔纏身;但相互的牽掛與問候從未停止過。特別是進入了微信時代,聯系更為密切,每天早上微信群里總會飛來一張張問早祝福的圖片,預示著我們都還健在。 人生宛如一條向前延伸的軌道,剛毅且堅定。多彩的人生還將繼續(xù)…… 完 原創(chuàng)與情懷 一個有趣的靈魂在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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