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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七十五歲上去世。時至今日,我依然常常想起他老人家。 以今日的平均壽命來看,七十五歲不能算老。 所以我們做子女的,即使最后兩年經(jīng)常陪著父親掛急診、進加護病房,仍然存著樂觀的心態(tài)。 想要等父親體力稍加恢復(fù),就安排他去大陸老家探親,或者安排上海的親人來臺灣相聚。 可惜,父親還是提早一步離我們走了。 這時想起“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只覺得慚愧與無奈! 哥哥是長子,依照傳統(tǒng)的習(xí)俗為父親做七。家人團聚祈禱,感覺父親的身體遠(yuǎn)離我們,精神反而更親近了。 從父親在醫(yī)院中昏迷不醒兩個星期,最后急救無效由醫(yī)生宣告死亡那一刻起,我心中的情緒十分模糊,悲傷中帶著平靜,疑惑與信念忽隱忽現(xiàn)。 一方面好像很難接受父親過世這個殘酷事實,同時又為父親的解脫痛苦覺得安慰。 那一個多月時間,即使想到父親,我也不曾痛哭。然而,回家探望母親時,面對父親的遺像,總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想起父親生平的點點滴滴,越想越是敬愛之情洋溢心中。 父親是上海徐匯中學(xué)的畢業(yè)生,二十一歲考取財政部所屬的海關(guān)燈塔部門,來臺之后,就擔(dān)任燈塔管理員的工作,三十多年間走遍了臺灣的每一座燈塔。 燈塔的工作并不繁重,主要是由同仁輪流排班守夜,維持燈塔夜間照明的任務(wù)。 父親是主任,另外增加一些文書報告的業(yè)務(wù)。 但是,這項職務(wù)除了每年兩次輪調(diào)外島(如基隆外海的澎佳嶼)之外,待遇非常微薄,不足以養(yǎng)活七個子女。 我的父母親自豪的事之一,就是讓這些子女念公私立大專,高國中直至幼兒園,都不曾向人借過錢。 那么這些學(xué)雜費與生活費,是如何支應(yīng)的? 除了省吃儉用之外,父母親想盡辦法生財。 方法包括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鵝,向人借田借牛種地瓜,以及合伙經(jīng)營瓦窯及制面條,等等。 父親的英文及法文都不錯,打字又快又好,有一陣子他為楊梅教區(qū)的甘主教打信封名條,以此賺取一些工資。 父母親那時自然也為金錢煩惱,但是他們從來不曾失去信心與希望。 然而,生活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母親積勞成疾,在五十歲時因脊椎病痛而動手術(shù),結(jié)果不甚失敗,自此無法行走。 母親癱瘓之后,父親只要不出差就親自照顧,后來更提前八年退休,在家全力照顧。 二十年之間,父親為了照顧母親所耗的心血,是無法想象的,但是我們從來不曾聽過父親一句抱怨的話。 父親常常五點起床,為母親翻身之后,就走路去教堂。 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些菜,盤算今天有幾人吃飯,包括明天孫輩的便當(dāng)?shù)?。他在照顧母親時,也盡力照顧了孫輩。 我這些日子想念父親時,常為一件事自責(zé),就是沒有促成他去歐洲玩。 表面上,我們認(rèn)為父親為了照顧母親,既無法分身出國,也不愿一人獨游。 事實上,還是我們子女不夠體貼,沒有想辦法讓父母親一同出國去玩。 我的意思是:父親在中學(xué)時代就能以法文自由與人交談,可以想見,他對歐洲文化是心存向往的。 但是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從來不知道表達自己的愿望,或爭取自己福利,卻總是默默付出與盡責(zé)。 大姐說,她不論幫父親任何一點小忙,父親都會說謝謝,實在令她覺得不安。 身為父親,他從不教訓(xùn)子女,說子女應(yīng)該如何如何。他總是以自己的行動,期待子女可以做得更好。 我們兄弟姊妹七人都說:“這樣的爸爸,去哪里找?” 父親走了,母親傷心欲絕。我們安慰母親時,說了許多話,最后大家覺得最真誠也最有效的一句話是:“我們會努力像爸爸那樣的照顧您!” 母親聽了安靜下來,心里想的究竟是“你們可能做得到嗎”,還是“好吧,給你們機會試試”呢? 這就要看我們做子女的表現(xiàn)了。 愿父親安息! 點擊文末右下角 在看,讓更多朋友學(xué)習(xí)傅佩榮教授的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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