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用沉默或壞脾氣說話(組詩) 轉(zhuǎn) 身 對母親 他總是用沉默或壞脾氣說話,慢慢地 母親由水凝成冰,家里開滿了霜花 我的童年便在對小鳥的守望中,變成一張灰色的薄薄的紙 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早晨飛走了 把沉默和膽怯埋在門口的兩棵老槐樹下 攀著月光上路 每一次轉(zhuǎn)身 總會看到在霜花中坐著的女孩 緩緩的被霧色同化 背 影 月光變老 我在一尾魚的眼睛里看到他 當鹽巴如雪花般覆蓋,當?shù)度屑苌纤牟弊?/span> 我聽到聲音破碎,那一刻 我沉默 突然懂了 他的沉默便是用這樣的破碎換來的 選擇在一個春天的早晨 采來晨光編織的鳥鳴回家 門口的老槐樹更老了,霜花已是布滿暮色 推開一扇門 如同打開搖搖晃晃的童年 母親哭了,他卻轉(zhuǎn)過身去 背影沉默,影子沉默 你是我的遠方 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缺席了 我在另一個城市 開臉,挽發(fā),穿著大紅色嫁衣跪別母親的淚水 他在北方的村莊,擺下香案,正襟危坐 他邀請老槐樹入席,邀請 老槐樹上叫喳喳的喜鵲入席, 邀請南來北往的風入席 在那以后的許多年里 總會從不同的聲音里傳來他的醉語: “女兒啊,這里才是你的家!” 盲 道 一粒種子埋進土里,一個點,持續(xù)余生—— 眸光夯實,走過的部分,不再 被懸掛、被河流吞噬。黑暗之外 還不曾抵達。屬于你的 只有此刻、堅持的位置 一株沉睡的蒼耳被喚醒,星光慈悲 給它幼小的惶惑,施予微笑 啟程,無非是一場風的帶離。崖顛守夜的松 被摘掉樹冠,目光中的遠方,閃動 擔心,為一株蒼耳的孩子們 我們被賦予雙眼 我們?yōu)橥暾鴼g呼 踉蹌的行進卻袒露造物的殘缺 那些未知的,甚至淤青的,繼續(xù) 一條射線的行程 后 來 星星落幕,淺藍色海水陷入沉眠 南山上趕來的風,捎來山楂果的氣息 也捎來她的夢囈 田螺閉上眼睛,專心收集 一群寄居蟹路過,它們放慢腳步 有些什么還是被驚擾了 有些故事還是從田螺的指縫間溜走 北山上的松樹屹立百年,用松針編織無數(shù)個網(wǎng)子 只為攔摘那些逃逸出來的 她的香氣 就像許多年以前她留給他鼻端和手心的記憶, 只是香氣依舊,溫度卻早已冰冷 只是后來,再沒有后來 只余下隔海相望的 他的松林和她的山楂樹 他在每一棵松針里懷念 她則在一顆顆山楂果里藏身 醒 總是懷疑虛無以及虛無之外的 黑暗追逐光明,抑或光明于黑暗中棲身 一些事物衍生,一些事物收攏 還有一些,在交界處游走 眼中的顏色,黑或白 是感官給出的記憶,是命名 微塵在一朵花中接吻,更多的 在虛無中遷徙、分解、重組 當它們靠近某種文明,有些什么 正在慢慢復蘇 對 岸 需要涉水而過,月亮隱藏在 不曾抵達的地方 黃草站在風里,安靜地 傾聽蘆花盛開的聲音 一些名為灰的顏色如潮汐般 迅速蔓延 阻隔一只水鳥在春天的遷徙—— 銜回種子,丟入一滴水里 秋風拔節(jié)的聲音才會漫過來 如我和你隔著的時間 沙 漏 下玄月。月亮是一桿秤,時間總是被稱量 有許多事物從月亮上走下來 走進黑,走進白,走進這—— 你我存身的塵世 我在月光里趕路,月光是一面鏡子 在鏡子里,山巒褪色,樹木返青,河水向源頭倒流 有無數(shù)個“我”,在其中藏身 她們眼神明亮,牙齒皓白,念誦: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