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著名醫(yī)家張錫純，學驗俱豐，又善創(chuàng)新，所著《醫(yī)學衷中參西錄》，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曾風行全國，被人譽稱為“醫(yī)書中第一可法之書”，至今仍為醫(yī)林所推崇。

張氏在中醫(yī)理論和臨床上均有重大建樹，本文擬就其婦科用藥經驗作一探討。

01

三棱與莪術性近和平，均為通經消癥妙品

三棱與莪術功擅破瘀行氣，為治癥瘕積聚的要藥，但醫(yī)者往往畏其藥性峻烈而不敢輕用。

對此，張氏別有一番見地，認為此兩物性近和平，乃通經消癥之妙品，盛贊其“治男子痃癖，女子癥瘕，月閉不通，性非猛烈而建功甚速”。

并根據臨證體驗，力糾世俗的偏見，指出：“從來醫(yī)者調氣行血，習用香附而不習用三棱、莪術，蓋以其能破癥瘕，遂疑其過于猛烈，而不知能破癥瘕者，三棱、莪術之良能，非二藥之性烈于香附也。

愚精心考驗多年，凡習用之藥，皆確知其性情能力。若論耗散氣血，香附尤甚于三棱、莪術。若論消磨癥瘕，十倍香附亦不及三棱、莪術也”。

他自擬治經閉及癥瘕的理沖湯（生黃芪、黨參、白術、生山藥、天花粉、知母、三棱、莪術、生雞內金）、理沖丸（水蛭、生黃芪、生三棱、生莪術、當歸、知母、生桃仁），方中均有此二物，即取其通經消癥之力。

當然三棱、莪術畢竟是破血行氣之品，張氏喜用二藥，但絕非浪用，特別是在組方時，注意與補養(yǎng)之品配伍，以收相反相成之效。

如在分析理沖湯方義時說：“此方中用三棱、莪術以消沖中瘀血，而即用參、芪諸藥以保護氣血，則瘀血去而氣血不至傷損。

且參、芪能補氣，得三棱、莪術以流通之，則補而不滯，而元氣愈旺。元氣既旺，愈能鼓舞三棱、莪術之力以消癥瘕，此其所以效也?！?/p>

并強調指岀：“治瘀血積久過堅硬者，原非數劑所能愈，必以補藥佐之，方能久服無弊。”

現代臨床也證實三棱、莪術及其復方，對，于子宮腫瘤、肝脾腫大等病癥，有較好的效果。

如有報道治療子宮頸癌，采用莪術注射液以局部病灶注射為主，配合靜脈用藥，觀察早、晚期各型宮頸癌共80例，結果臨床近期治愈30例，顯效15例，有效14例，無效21例。

藥理實驗表明莪術有抗腫瘤作用?？诜案骨蛔⑸漭g注射液對小鼠肉瘤-180有抑制作用（江蘇新醫(yī)學院編.中藥大辭典.上海：上?？茖W技術出版社，1988：2451）。

02

雞內金善化瘀血，為治干血勞要藥

張氏在臨證中體會到，雞內金善化瘀血，為“通月信最要之藥”，“月信之不通者服之，即不難下通”。

同時還觀察到本品能消能磨癥瘕積聚，其功“不讓三棱、莪術”。且謂“不但能消脾胃之積，無論臟腑何處有積，雞內金皆能消之。是以男子痃癖，女子癥瘕，久久服之，皆能治愈?！?/p>

綜觀張氏治療經閉及癥瘕積聚之處方，如化瘀通經散，即由白術、天門冬、雞內金等組成，治癥瘕及月事不通，屢有效驗。

又理沖湯中也配以本品，用治婦女經閉不行，或產后惡露不盡，結為癥瘕，歷驗不爽。

由是觀之，雞內金一物，通經消癥，兩擅其長。

考干血勞之病因病機，多由勞倦、情志所傷，虛火久蒸，干血內結，瘀滯不通，久則瘀血不祛，新血難生，津血不能外榮，以致出現血枯經閉，伴見身體羸瘦、骨蒸潮熱、肌膚甲錯等證候。

自古醫(yī)者，均視之為重證大病。對其治法，仲景立大黃?蟲丸，意在祛瘀生新，以奏“緩中補虛”之效，后世恒多宗之。

張氏匠心獨運，以為雞內金之作用，既能助消化以資脾胃生化之源，又長于消瘀通經，若巧于配伍，誠為治干血勞之良藥。

他說：“女子干血勞之證，最為難治之證也，是以愈者恒少。惟善用雞內金者，則治之多能奏效。”

又說：“凡虛勞之證，其經絡多瘀滯，加雞內金于滋補藥中，以化其經絡之瘀滯而病始可愈。”

對女子年至十五月信不通，創(chuàng)用懷山藥煎湯送服生雞內金，以為防微杜漸之計；

若病已加重，干血勞之象已顯，則自擬資生通脈湯（白術、生懷山藥、生雞內金、龍眼肉、山萸肉、枸杞子、玄參、生杭芍、桃仁、紅花、甘草），于補脾滋腎、益氣養(yǎng)血藥中，加入生雞金真良藥也”。

所擬理沖丸，即以水蛭為主藥，治經閉、產后惡露不盡、癥瘕等證，輒獲良效。又水蛭入藥，張氏強調宜生用，炙之則無效。

如治一婦人，經血調和，竟不產育。細詢之，少腹有癥瘕一塊。遂單用水蛭一兩，香油炙透，為末，每服五分，日2次，服完無效。后改用生者，如前服法。一兩猶未服完，癥瘕盡消，逾年則生男矣。

筆者有感于張氏的論述和經驗，臨證中凡遇瘀血阻滯沖任，久積胞宮，月經澀少，甚或閉止，以及胞中宿有癥塊（如子宮肌瘤）等證，亦常隨證選用水蛭等蟲類活血化瘀藥物，治驗良多。

至于張氏有關水蛭炮制的論述，似與現代藥理實驗結果有所出入。據藥理實驗提示，水蛭抗凝血的有效成分水蛭素，不受熱的破壞。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張氏之說可備參考，有待進一步觀察和研究。

03

菟絲大能補腎，益精固胎之力最優(yōu)

張氏所擬的壽胎丸，是防治滑胎的經驗名方。

本方以菟絲子為主藥，用意十分明確。張氏謂：“胎在母腹，若果善吸母之氣化，自無下墜之虞。且男女生育，皆賴腎臟作強。菟絲大能補腎，腎旺自能蔭胎也?！?/strong>

他擇用是藥治療滑胎，并非光憑文獻所載，更由屢經實驗、反復篩選所得出，誠如他自己所說：“愚于千百味藥中，得一最善治流產之藥，其為菟絲子乎”。

他對壽胎丸之效果，亦十分自信，嘗謂：“凡受妊之婦，于二月之后徐服一料，必無流產之弊。此乃于最易流產者屢次用之皆效，故敢確信其然也”。

的確，現今臨床也證實本方對先兆流產、習慣性流產有較滿意的療效。如有人報道用壽胎丸加減治療胎漏、胎動不安、滑治118例，結果痊愈108例，無效10例，總治愈率達91.5%。

通過病例和療效分析，認為此類病證的發(fā)生，主要責之于腎。因腎為沖任之本，胎之所系，腎虛則胎失所養(yǎng)，胞失所系，故胎漏、胎動不安、滑胎由此而作。而壽胎丸功在益腎固胎，是以有效也。

04

紫石英溫暖血海，胞寒不育效堪夸

張氏謂：“愚臨證實驗以來，凡其人素無他病，而竟不育者，大抵因相火虛衰，以致沖不溫暖者居多”，因思《神農本草經》謂紫石英治“女子風寒在子宮，絕孕十年無子”，遂擬溫沖湯（生山藥、當歸身、烏附子、肉桂、補骨脂、小茴香、核桃仁、紫石英、真鹿角膠）一方，主治婦人血海虛寒不育。

方中重用紫石英至八錢，取其“性溫質重，且又色紫似血，故能直入沖任以溫暖血分，俾婦人易于受妊”。

如一婦人婚后十年未育，求治于張氏。詢之生平最畏寒涼，熱時不敢食瓜果，月經大致調和，偶或后期二三日。

辨證為下焦虛寒，疏以溫沖湯，重用紫石英六錢，服藥30余劑，而畏涼之病除，后數月遂孕。

可見張氏用紫石英治血海虛寒不育，既本諸古代文獻，又得之臨床實驗，言而有據，信而有征，足資臨證效法。

我院婦科主任醫(yī)師裘笑梅老師對腎陽不足型不孕癥的治療，恒用經驗方桂仙湯加減，方中亦用紫石英15g，常能應手取效。

05

代赭石鎮(zhèn)逆下氣，催生下胎功可嘉

代赭石重墜下行，《神農本草經》謂其能墜胎。

張氏對此藥的性能，深思熟慮，精研細究，認為其“性至和平，雖重墜下行，而不傷氣血”，用于難產，或胎死腹中，能收催生下胎之奇效。

所制大順湯（野黨參、當歸、生赭石）一方，即以此藥與參、歸配伍，惟本品之劑量獨重。

對其方義，張氏指出：“產難者非氣血虛弱，即氣血壅滯，不能下行。人參、當歸雖能補助氣血，而性皆微兼升浮，得赭石之重墜，則力能下行，自能與赭石相助為理，以成催生開交骨之功也”?？梢婔魇欠街兄魉?，催生下胎，賴此以建功。

張氏稱：“自擬得此方以來，救人多矣。放膽用之，皆可隨手奏效?！?/p>

如治一婦人臨產交骨不開，困頓三日，勢甚危急。投以大順湯，一劑而產。他醫(yī)用其方，亦證實效果卓著。

如崔姓醫(yī)曾治一產婦，臨盆四日不產，胎氣上沖，神昏不語，嘔吐不止，危險萬分。病家以為無法可治，殮服備妥，待死而已。

崔疏以大順湯原方，加冬葵子二錢，炒爆作引。服后嘔吐止，氣息順，精神已明了。遲半日，胎猶未下，續(xù)服原方1劑，胎雖下而死，產母則安然無恙。

還須提出的是，張氏對妊娠惡阻的治療，遇上下關格不通之重證，認為“非大力之藥不能挽回”，當遵《內經》“有故無殞，亦無殞也”之旨，果斷地擇用赭石，借其“鎮(zhèn)逆之力，以折其上逆之機，氣化乃適得其平”。

如治一惡阻患者，連連嘔吐，五六日間勺水不入，大便亦不通行，自覺下脘結疼，服藥后須臾吐出藥液。

張氏認為此證若結不開，危在旦夕。遂單用赭石二兩，煎湯飲下，病人覺藥至結處不能下行，復返而吐出。

繼用赭石四兩，又重羅出細末兩許，將余三兩煎湯，調細末服下，其結遂開，大便亦通，自此安然無恙，至期方產。

此等危急之證，如是投劑，若非洞悉病機，熟諳藥理，斷難有此作為。張氏膽識過人，于此可見一斑。

此外，張氏對鹿角膠治血瘀冷積之經閉癥瘕，白頭翁治濕熱之帶下，以及沒石子治帶下兼具開澀之長等等，均有獨特的經驗和精妙的論述，為臨床用藥開無限法門，限于篇幅，恕不贅述。

綜觀上述，張錫純在婦科用藥上經驗宏富，頗多發(fā)揮和創(chuàng)新，對今天臨床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值得深入探討和研究。

注：具體治療與用藥請遵醫(yī)囑！本文選摘自《中國現代百名中醫(yī)臨床家叢書——盛玉鳳》，盛玉鳳著，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出版，2007.10。本公眾號僅用之進行學術交流，若有侵權請聯系刪除，轉載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