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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菊第二本文集《一念傾城》封面 南山有菊 桌上的富貴竹是元旦搬回來的,一次水也沒有澆過,長勢還跟在花店時一樣的郁郁青青。寒冬臘月,望著它本該是吟詠春天的,我卻不知道為什么詠了一首菊花的詩。 憔悴秋光獨損神,惜花心事幾人真?淵明去后知音絕,寂寞東籬對野人。 這是民國時期同張愛玲齊名的上海女作家蘇青寫的一首七絕,十多年前在她的長篇小說《結婚十年》里讀到的。剛剛讀南山菊的《一念傾城》,里面有一輯寫的是民國女子們的故事,其中一篇是蘇青。吟這首詩,想必是受了南山菊的名字和她寫的這篇文章的影響。 南山菊,75后女子,山東人,主職護士,后調入地方文聯(lián),作品以散文體裁的雜文味為特色,附帶寫現(xiàn)代詩,其詩短小精悍,韻味悠長。 我是八年前在一家文學論壇上認識她的。她喜歡我寫的評論,說我對作者文章的解析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她說她出版了一本散文集《開在心田的花兒》,想郵寄給我,讓其讀后寫一篇評論。 書收到后我認真拜讀了,并寫了評,題目叫《春去花還在》。在文章末尾寫到,期待她的第二本文集早日面世。想不到幾年后的一個深秋,我真收到了她的第二本書,就是這本《一念傾城》,我的那篇拙評也被收錄其中。 此書共分為六輯,嚴格點說是三輯,一輯寫人,包括對影視的評論也是寫人,一輯寫景,一輯是文友們對她第一本書的讀后評。 南山菊的名字很清雅,如秋日夕陽里的菊花,給人歲月靜好,現(xiàn)實安穩(wěn)。但她的文卻很少有清雅風格,多數(shù)是針砭時弊,辛辣老道。分析問題思維敏捷,看待事物的眼光犀利毒狠,文章有自己獨特的風景。 她筆下的文字多以寫歷史人物為主線,尤其以剖析女性心理情感和婚姻為最大亮點。一般作家寫歷史人物都是用的小說語言,小說可以虛構,只要不涉及當今政治,就不用擔待風險,讀者也不會追究什么。用散文寫就不同了,散文最大的特點是真,虛的東西少,基本都是干貨,尤其是寫人,尤其是寫那些家喻戶曉的名人。還有,散文的另一個弊端是字數(shù)限制,太長的文字不太適合寫散文,幾千字又很難把一個人說清楚。 南山菊偏不走尋常路,她就要用散文來寫這些家喻戶曉的人。她之所以敢用散文寫,說明她有十拿九穩(wěn)的把握。下筆前,她對他們一定是事先做了深入的研究,讀了不少有關他們的書籍和看了不少關于他們的影視作品,以及他人寫的評論后,綜合得出了一個滿意的答案,根據(jù)這個答案再去剖解。 這樣寫難度系數(shù)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專業(yè)作家也不一定能把握得準。但南山菊嘗試的還不錯,李清照、張愛玲、林徽因、蘇青、陸小曼、蕭紅、杜十娘、萬貞兒、陶淵明、柳永等這些我們都不陌生的各朝各代歷史人物,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在她的幾千文字里一個個都變得立體了起來,仿佛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沒有走多遠,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看得清清楚楚。 無論小說還是散文,抑或雜文、詩歌,開篇語言都非常關鍵,頭開的好不好,決定著一篇文章成功的一半。 詩歌語言本身就是深度濃縮的,對寫詩的人來說并不太難,但對寫短篇小說、散文、雜文的作者就有些難度了,尤其是寫這類歷史人物的散文就更難以把握得準。如何將這樣的文章開頭寫的像詩一樣濃縮優(yōu)美又不是詩,且緊貼主題呢?南山菊的做法是跟放一部電視劇前先唱主題曲,或講一段小故事,讓觀眾跟著歌聲或故事的起伏振奮神經(jīng),帶上好心情,做好閱讀的準備。 “有一首《青花瓷》意境很美,那句‘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一下子就將人帶入了古典靜謐的意境之中。今天,一個初秋的下午,窗外飄著雨,讓我想起一個雨中的電影故事……” 這是她的作品《<劍雨>:青石橋那段的禪機》開篇段落。百字不到,語言輕靈優(yōu)美,如同一幅電視畫卷,配著青花瓷的音樂,跟著主持人的朗誦或解說如癡如醉,緩緩的進入到電影的故事中去,音樂一結束,正式走入她的文字。 這樣的開篇或許并不是很高明或者創(chuàng)新,但絕不落俗套,因為沒有人不熱愛大自然,音樂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有了熱愛,又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熱愛,通往山林的路再奇再險也興致勃勃的攀爬了(閱讀一篇文章的開始)。 如果這樣的開頭感覺還不是特別的好,那么,我們再看她的《民國女子張愛玲:黑暗中被“虱子”咬噬的玫瑰》,開篇直接引用的是張愛玲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的開篇句子:“民國女子的故事,是隔著迷離舊時光的?!埬鷮こ黾覀鞯拿咕G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zhàn)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 對作家而言,讀者喜歡或討厭他或她人,往往都是先喜歡或討厭他或她的作品。張愛玲是民國時期上海灘紅的發(fā)紫,紫的發(fā)黑的女作家,她的家庭、愛情故事也是被人們從民國說到今天,跟說《紅樓夢》一樣飛入尋常百姓家,說的樂此不疲。 《第一爐香》是張愛玲正式走上文壇的代表作,算得上是她發(fā)表小說真正的處女作,也是她所有作品中被讀者一再提起的重要作品,尤其這個開頭最為經(jīng)典。 張愛玲被千萬個現(xiàn)代作家寫爛了,但寫來寫去,都是圍繞她的文章和感情在兜轉,圍繞文字和感情兜轉不是不可以,甚至說,除了議論她的文字和感情外,也確實沒有其他內容可寫。但給讀者失望的是,這些作者筆下的文字幾乎是一個調,只是把文風稍稍換了下。換湯不換藥的作品起不了什么多大的反應。 南山菊不一樣,她把流行歌曲當京劇、昆劇、越劇唱,歌詞一字不換,唱腔換了。唱前,她也不告訴聽眾要用什么調,當嘴一張開,出來完全不一樣的調子,讓毫無準備的觀眾個個驚愕,喧嘩的大堂瞬間安靜的只聽得見歌聲在空中飄蕩,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一改他人的普通震懾全場,這就成功了一半,至于結果,對尚未成熟仍在成長中有定力、有思想的歌者、作家不很看重,她要的是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現(xiàn)中去關注自己、鞭策鼓勵自己去升華,走向成功。她是未來的風景,未來的風景跟保險的感情是一樣的,要日久生情。只有從泥濘的小路上一步三滑慢慢的走上康莊大道,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贏家。 人生無時無刻不在博弈,一步錯全盤皆輸,分秒都處在緊張中。寫作是生活的一部分,看似不受外界干擾,其實也如楚河漢界,兩戰(zhàn)、多戰(zhàn)交鋒,勝出者往往是性子溫和有定力的那一邊。 作家本屬于讀書多、有知識、有文化、有高學歷的人做的事兒,尤其是文科生,但最后的結果很多都適得其反。——中國第一個諾貝爾提名獎作家是沈從文,名副其實的小學生;中國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是莫言,名副其實的小學學歷;中國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余華,學歷是新三屆高中生,等同初中,甚至更低;中國文聯(lián)、作協(xié)主席鐵凝,學歷高中,跟余華一樣,文革里的高中。 看看這些人的學歷,再看看他們所獲得的榮譽,簡直不匹配,如西裝領帶配短褲拖鞋。但他們獲得的榮譽世界認可,沒人持懷疑心理,這怎么解釋呢?這讓那些持有正規(guī)高學歷文憑的文科生、作家們是怎樣的情何以堪呢? 用張充和給沈從文寫的挽聯(lián)前兩句作答最合時宜:不折不從,亦慈亦讓。 沈從文的一生名副其實做到了這八個字,所以,在國際文壇上他得到了名副其實的認可,便擁有了后面的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八個字。 莫言也一樣,情懷鄉(xiāng)土,持一顆赤子的心把偏僻窮囊的東北高密放大到整個中國,并讓世界讀者腳下站立的土地自然而然變成了一個個真實的高密。余華、鐵凝等優(yōu)秀作家的文字之所以打動讀者,也是一樣的理由。尤其是亦慈亦讓四個字,不僅作家需要具備,各行各業(yè),任何有思想、不平凡的人都需要具備。 南山菊是不是這樣的一個作家,生活中是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清楚。但不折不從她是具備的,這從她的作品里能看出來。——她對紅塵的是是非非,紛紛擾擾悟得很深,理解的很透。筆下這么多歷史人物命運的悲觀離合,她結合他們那個時代的政治文化,社會環(huán)境,深入淺出,剖析的入木三分。若是沒有這份深刻的透悟,就算文筆再好,也難以寫出讓人信服的文章來。 值得一提的是,南山菊讀史是真在明智。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她全方位的剖析、分析這些歷史人物命運悲觀離合時,也在分析、剖析當下人的思想情感,為困惑的人找到較為合理的解決方法。有點像畢淑敏,身為作家的同時,其主業(yè)是醫(yī)生。 張愛玲說:“我們這一代人是運幸運的,到底還能讀懂《紅樓夢》。”我不認為她這話說得對,甚至,我認為她是最沒有讀懂《紅樓夢》的一個女人,或者說,她像許多女人一樣,沉迷在《紅樓夢》里出不來,但確實又比他人多了一份清醒。就因為只比他人多了一點,尚不夠自救,才釀成了她繁華過后的悲劇。能讀懂《紅樓夢》的民國女子,我認為冰心、楊絳算兩個,還有合肥張家四姐妹。大多數(shù)人對《紅樓夢》的悟透,都是到了眼閉的那一刻,尤其是英年早逝爭名斗利的人。 幾百年過去了,曹雪芹若在地下有知,當年的那把辛酸淚必定還掛在臉上一滴不少。 讀南山菊的文字,我們在嘆息聲中似乎又找到了點精神安慰,這是難得的興奮。紅塵里,愿她活出率真的自己寫下去,給每一個不安人的靈魂找到一片安適。 蘇青說,淵明去后知音絕。沒錯,淵明是遠去了,但寂寞并不對野人。——南山有菊,足以慰風塵。 2020.1.9—10 杭州 南山菊:真名王文娟,女,75后,山東五蓮縣人,護士,后調入文聯(lián)任創(chuàng)作部主任。出版?zhèn)€人文集《開在心田的花兒》、《一念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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