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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張國立出演的長篇電視劇我一般很難看得下去，盡管他現(xiàn)在出場都是大咖、大腕級的，最新一檔《我是演員》由他主持，有點大陸影視表演元老的意思了。 他的標準式微笑和比較固定的腔調(diào)，讓我如同置身一場無趣的假面舞會。 蔣雯麗則不同。 這個小我?guī)讱q、與我同出生在一個城市的女人，具有那個城市的女人一切優(yōu)點。她的放縱了的感性，和內(nèi)斂了的任性，使她的表演非常生活化，即便是和“做作之王”陳道明配戲，她也十分隨性的扮演了一個被婚姻陷阱窒息了的女人。 很個性。 五十集的長篇《金婚》我看下去了，盡管有張國立。 我很少去論及工作圈里的近旁的人，對愛情和婚姻問題也三緘其口。 前一個是馬蜂窩，后者是蜜蜂窩，都蟄人；而帶有顧忌和局限去討論問題，受累不說，自己看著都真假難辨了。 我非常敬佩能帶著深厚感情說出套話與假話的人，他們十分坦然的能夠?qū)⒄婕倥?，甚至活到?jīng)]有真假只有需求、只看需要的境界，這種人即便有內(nèi)心痛苦，也是很淺很淺的。 因為不需要也不必要。 而“金婚”就是一個有真假、講真假、最后無真假的世界。 以時間來判斷婚姻的成色顯然是農(nóng)業(yè)社會的產(chǎn)物，那時的人講豐衣足食、延年益壽，講食色性人之大欲。 吃飽了活著就是幸福，吃撐了活著就是超級幸福。如同講“人生七十古來稀”，活了50年的婚姻肯定同樣也是讓人目羨的事。 似乎還不僅限于此。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關(guān)乎秩序與穩(wěn)定大局，能夠長久的矢志不移的忠誠婚姻，實在是中華民族的大美德。從統(tǒng)治者來說，需要這個禮義夯實社會基礎的穩(wěn)定；從承載著婚姻航船的每個家族、家庭來說，婚姻破碎會破損顏面，代表著羞恥。 想想你會很驚奇，千年以后的中國居然還能夠保持著對一樁著名婚變的持久關(guān)注，男主人陳世美已經(jīng)成為那一類追求一己的幸福而罔顧其他的自私小人的代名詞。 在對其毫不留情的道德絞殺背后，隱藏著社會傳統(tǒng)的巨大能量。 《金婚》這本長篇電視連續(xù)劇的起點是1955年。 那是個在革命的名義框架下開始萌動爛漫愛情的時代；進了城做了城市主人的浴血奮戰(zhàn)過的鄉(xiāng)村窮娃娃拋家棄子的事端并不鮮見，蘇聯(lián)老大哥帶來的不僅僅是技術(shù)、裝備和制度，還有文化和愛情。 于是男女主人公便在這個氛圍里走到了一起。 我們不能說這場婚姻起航的時候不是因為愛情，也不能說它就是愛情的產(chǎn)物。 暖暖的北京后海的春日夕陽，能夠輕易的造就愛情幻想。 我們姑且把婚姻問題往前再推10年、20年，享受著婚姻幸福的錢鐘書先生一部《圍城》，非常睿智的勾畫了那個年月的典型“小資”，從愛情幻想到庸俗的婚姻過程。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圍城》與《金婚》其中的連接：愛情和婚姻生活實際上是兩件事情。 是的，愛情和婚姻生活實際上根本就是兩件事情，這道理本不難懂。簡單說婚姻埋葬愛情不盡對，因為缺乏討論的情境與對象；直接把愛情和婚姻當成一條延續(xù)的直線那就更荒謬了，它們就是兩件事情。 建立在愛情基礎上的婚姻是不牢靠的，建立在婚姻之上的愛情才是最持久的。 有一句歌詞這樣說：我把生活過成了習慣，我把自己分給你一半。 描畫得睿智而準確。 二 《金婚》里的第一次婚姻危機就來自將愛情和婚姻的混淆之后的大吵大鬧，兩個沒有對自己的家庭生活做好準備的年輕人，帶著愛情幻想的余溫生兒育女，忙于生計。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子女眾多、缺乏依賴與支撐的年月里，顧此失彼，相互埋怨，爭吵煩擾，是多見的。 愛情在瑣碎、繁雜的日日不休與看不到盡頭的過程中漸漸消亡，那個激情的爛漫的東西，無法繼續(xù)在這種土壤里存活。 后海的夕陽帶有些許寒意。 這是常見的把愛情和婚姻生活混作一回事的必然狀況。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一個英國人做過統(tǒng)計，婚姻在延續(xù)七年那一時段中解體數(shù)量猛增，他的結(jié)論說那是婚姻危險期；那里的社會學家最近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又把婚姻危險期提前到五年。 國內(nèi)更是突飛猛進，一年之內(nèi)結(jié)婚又離婚的數(shù)字在明顯上升；最讓老輩看了瞠目結(jié)舌的是，一周之內(nèi)結(jié)了又離，并伴之以“閃婚”新概念。 婚姻如此缺乏凝固性甚至基本的嚴肅性，在文化上顯示出一種強勁的對傳統(tǒng)婚姻模式的反叛勢頭；那猶如流沙一般、隨喜怒哀樂行走的毫無定力的結(jié)合，揭示了以時間衡量婚姻質(zhì)量的傳統(tǒng)標準的非合理性。 就婚姻而言，時間長短實在沒有意義。 除非你把它看成是牢籠，我們要敬重那些把牢底坐穿的人。 人大多有一個怪毛?。河辛藧矍榫拖牖橐?。 尤其是女人。 實質(zhì)上這是人作為種群動物必然的取向，它源于延續(xù)生命的種群原始動力。 但很多人又偏把愛情塑造得與婚姻格格不入。 花前月下與鍋碗瓢盆，愛你一萬年與家務你干一天、我干一天，這些個完全不能夠并行的東西，一旦毫無心理準備的膠合到一起，愛情或婚姻都會變味。 我們必須高度關(guān)注一個細節(jié)：戀愛的時間長短與婚姻的穩(wěn)固性大有關(guān)聯(lián)，一見鐘情便很快結(jié)婚，與離婚的距離最短，三年以上的親密接觸的戀愛過程，其婚姻的牢固性大增。 原因很簡單：激情的戀愛如果沒有時間的消磨，它與穩(wěn)固婚姻的距離最遠；持續(xù)較長時間的戀愛，會由夢幻般的花前月下，逐步轉(zhuǎn)向需為日日粘連而擺到面前的鍋碗瓢盆，不管你自覺意識與否，它們實質(zhì)在為瑣屑而現(xiàn)實的婚姻生活做準備。 就婚姻的穩(wěn)定與滿足感而言，愛情時間的長短實在是有決定意義的。 三 《金婚》寫的是在一個特定時代，那些不下船或下不了船的人。 我們看見，連續(xù)劇里的主人公一路的婚姻走過來，所遇到的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觸礁、擱淺。 兩個人都精疲力竭。 在漫無邊際的航行中，能夠避免船翻人亡的危險，社會、家族與家庭的救助十分重要。 佟志的師傅，佟家的奶奶和大閨女，文麗的母親和大姐，他們都是維護這個婚姻的中堅力量。 這種維護并不太多的在意兩個當事人的感情和婚姻質(zhì)量，“寧拆十座廟 ，不毀一門婚（親）” 的傳統(tǒng)理念，已經(jīng)形成牢固的民俗傳統(tǒng)。多數(shù)情況下，犧牲與保全便成為當事者受壓而就的選擇。 當佟志與文麗已經(jīng)由一方回娘家暫住，在激化中尋求解決路徑，進而演變?yōu)檎嬲姆志訒r，消除這一危難的仍舊是家族與家庭的救助，那無所不在的社會力量也在間接發(fā)揮著作用。 我在想，幾十年后一旦家族被削弱乃至于消亡，其施壓和受壓的力量被擠壓，婚姻更多的成為雙方個人而不連帶為大家庭的事情的時候，會有怎樣的情狀出現(xiàn)呢？ 至少過去時代的張國立和蔣雯麗出演的這樁“金婚”，肯定是演繹不成了。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這話據(jù)說出自某一位外國偉人之口；它一度被割裂出來，單獨成句的在一個時期流傳，禁不住讓在婚姻里麻木、受煎熬的許多人熱淚盈眶、蠢蠢欲動。 由于社會學對愛情的定義和涵蓋本身就是模糊的、感性的，所以它曾經(jīng)成為婚戀之亂像的理論旗幟。 說這話的人，倘若知道自己的激憤之言會成為崇拜他的中國的許多人包二奶的堂皇的道德理由，定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假若愛情的定義是狹隘的，專指的是男女雙方的一種戀愛情狀，那么在那個過去的時代中，生活在婚姻里卻繼續(xù)抱有愛情幻想與激情或許才是最自私、最不道德的。 婚姻意味著契約生活的開始，更多的責任與擔負漸漸會如同日日加緊了的鐐銬，束縛著非婚姻類的情感與生活自由。 你得承認，健康的男人和女人都有程度不同的好色本能，這是天性。家庭和婚姻的形成與凝固，是人類脫離混亂的群居生活，進至更有序、更文明的社會的一種不得已的選擇。即便是在某些極端的宗教社會里仍舊存在的一夫多妻制的形態(tài)，它依然是一種被認可了的規(guī)范，并沒有失卻窠臼的混亂，亂交與私通是要受極嚴厲的懲罰的。 人類需要婚姻和家庭完成秩序構(gòu)建的使命，需要婚姻和家庭延續(xù)人類的衍生；從這個意義上說，愛情起源于人類本能，婚姻則源于人類的文明的秩序需求，后者就是束縛，是枷鎖。 在過去了的時代里，多子與艱難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使得婚姻承擔了更多讓愛情顯得微不足道的責任，愛情悲劇永遠不能遮蓋婚姻中所擔負所具有的道德光芒。 我們?nèi)タ础督鸹椤防锏拇笄f的婚姻，沒有愛情的結(jié)合，卻產(chǎn)生了一個理直氣壯、大義凜然的女人。 婚姻與活著緊密的勾連，使得愛情成為自私的奢侈。 那就是我們父輩或許還有我們的愛情和婚姻境遇。 時代在往前走，傳統(tǒng)的婚姻與家庭的實質(zhì)內(nèi)容在深刻的變化著，老式的家族有滋有味統(tǒng)轄著的家庭，已經(jīng)破碎成了一個個關(guān)聯(lián)越發(fā)稀少的小家庭，親戚、鄰里、單位構(gòu)成的社會影響力在急劇的被削弱，婚姻生活外在的束縛感在逐步的淡漠，為溫飽憂患的生存第一的重負在減輕，婚姻更多的是當事雙方的一種自覺與自主。 假若現(xiàn)在的社會情狀往以前設置，放在佟志與文麗的婚姻觸礁的當口，那充滿美麗色彩的愛情可能會更強烈的威脅著這個家庭，而婚姻的當事者又沒有形成基本的責任與履行契約意識，危機便不會只有一樁，它會不斷發(fā)生，一星點的婚外情感火苗，就會點燃一團大火，而救火者只剩下欲待維持婚姻的那一個。 我們這樣看《金婚》，真的感覺這家庭能夠完整存在如此之久，純屬那個時代恩賜的幸運。 四 婚姻的自主性與維系婚姻的自覺性，是中國現(xiàn)代文明進程中的一場革命。用吐沫星或責任與義務來阻止家庭解體，已經(jīng)漸漸被理性的友好的契約的行舉所更替。 過去因父母、因社會影響、因子女而不得已維系家庭的所有懼怕和顧慮都在淡化，生活寬裕了以后，婚姻的擔負顯得不再那么沉重了，其存在的主要理由只能是我們深刻理解了它并愿意牽手繼續(xù)走。 這種情態(tài)的成型，會使得我們的后代更重視婚姻質(zhì)量，更重視彼此在小家庭內(nèi)里的生活感覺，更自覺的構(gòu)建婚姻生活的和諧與幸福。這之上的責任與義務，才真正具有自覺性，是我們愿意承擔的東西。 這就是進步了的文明。 《金婚》當中有一個十分尷尬而它又不得不表現(xiàn)的問題，就是這對夫婦爭吵了幾十年的婚姻是幸福的還是不幸的？ 個性的堅持與缺乏彼此包容的強硬，使得這個家庭一天到晚充滿了尖銳，家庭已經(jīng)成為夫妻二人心理負面情緒產(chǎn)生與抒放的管道。 作者逼著我們?nèi)枺哼@樣的家庭還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么？這樣的夫妻還有在一起生活的需要么？ 與此相反，如同所有的中國戲劇慣常的結(jié)尾方式一樣，在最后的十幾集（年），畫面放縱的渲染了老兩口的親昵與情感的深厚勾連，給了我們一個幸福的金婚結(jié)局。 演員大多的表演是精彩的、可親的，而劇本的思辨意義與導向卻是蒼白的與可悲的。 劇本雕琢了一場婚外戀的結(jié)局，英姿勃發(fā)的李天驕與垂老的佟志再次相遇，在張國立被震撼了的直直的眼神中，那個嬌小的浪漫的情愛之人，抽煙，完全忘卻了過去那些富有情味的深刻的痕跡。 在她聽電話做作的嗲聲里，我們看見了佟志顫顫遠去的蒼老背影。 劇情在突現(xiàn)一個十分荒謬的理念：沒有生活地基的愛情樓閣是虛幻的景象；而吵吵鬧鬧的夫妻生活才是真實、親切的。 也就是在這個毫無根底、人為設置的情景中，佟志的身心徹底的根本的回家了。 這一刻，我能看到編劇的狡猾的笑臉。 “金婚”漫長的旅程是有著極濃厚的社會學意義的。 首先是它的現(xiàn)實存在的嚴肅性。 60后、50后、40后不知還有多少婚姻在痛苦和麻木中繼續(xù)著，盡管它們暗淡的隱藏在70后、80后光彩而時尚的婚姻的背后。 相忍與堅持是老一輩和我們這代人常見的維系婚姻的方式，子女成了相忍與堅持的動力和樂趣，它絕對不是我們常?？吹降谋硐笊系臑樽优S持的犧牲，其中有很多充實的內(nèi)容與樂趣，進而廝磨出夫妻感情。 我們很少研究夫妻感情，實際上它是非常重要的家庭支柱。 和戀人的激情與新鮮迥異，夫妻感情屬滋養(yǎng)而蔓延的一種醇厚，如同窖酒。 我得說，張國立在這部戲里的表演確實是出色的，他將人的情感的多面性以及生活情味的細膩與多樣化，演藝得淋漓盡致。 從文明進化的本質(zhì)上說，人不是愛情動物，卻是情感動物。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一部揭示日本政商勾結(jié)的反腐敗片子《金環(huán)蝕》中有一個細節(jié)我記憶尤深：商界大老的垂暮夫人這樣嘆息著對大老失落的小蜜說：“你沒有給他子女?！?/span> 子女的意義并不僅僅是直系的血脈，它也是夫妻的親情紐帶。這個長度達50集、跨度50年的長篇連續(xù)劇，之所以能夠吸引人的眼球，實在是因為其隨性的家庭生活表現(xiàn)。那些瑣屑的繁復的東西，在暖暖的家庭色澤滋潤下，那么的富有情趣和魅力。 《金婚》展現(xiàn)了一段歷史，在眼花繚亂的快速行進的社會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愿意解讀那個時代，那個時代情感與婚姻的悲喜劇。 “金婚”典禮結(jié)束了一個時代。 當80后、90后他們的金婚到來的時候（不管這種比例高低是怎樣的），我想那定是和我們不同的一種新的燦爛。 作者相關(guān)文章 關(guān)注馬爾的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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