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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的鐘聲雄渾壯麗,席卷著風(fēng)聲而來。風(fēng)里是司馬相如大氣磅礴的辭賦,隱隱約約能聽見女子的嘆息。 那名女子是卓文君,熱烈又決絕,帶著沾染詩情的靈魂在恢弘的歷史中留下了衣袂翩躚的身影。 卓文君,原名文后,蜀郡臨邛縣人,漢代才女,容貌無雙。其父卓王孫臨邛巨商富甲一方,其夫達官顯貴。 這樣的生活本該人人艷羨,可惜丈夫一朝逝去,所有夢中的旖旎與浪漫都化成了院子里凝固的空氣。婆家怨其不祥而辱之,文君不堪忍受。 命運無常,她又回到了卓家,洗去了面容的寡淡,也擺脫了日后漫長的孤獨,重新描上鮮活的色彩。 劉歆的《西京雜記》中曾記載:
風(fēng)流在過去總有許多解釋。我更傾向于是形容人灑脫放逸風(fēng)雅瀟灑的。 《后漢書》有言:
而文君風(fēng)韻動人風(fēng)度無雙,她是美的,那超越世俗的勇敢與魄力深深吸引了長卿。 這里的長卿,就是指司馬相如。彼時司馬相如風(fēng)華正茂,梁園之中一首氣勢恢宏的《子虛賦》引得眾人大吃一驚。梁孝王更是取出心愛的綠綺琴賜予他,正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 可好景不長,或命中注定,或因緣際會,原本春風(fēng)得意風(fēng)華正茂的司馬相如遭遇了梁孝王去世。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有言:
這對司馬相如可以說是致命的打擊。 才子落魄,幸得友人勸慰。 相如與臨邛縣令王吉交好,王吉邀請他前往臨邛一聚。 彼時卓王孫家與程鄭家,見縣令看中故為相如設(shè)宴。相如盛情難卻來到卓家。知曉文君的美名,故取出綠綺琴,一曲《鳳求凰》暗吐心意,驚艷眾人。而這時,文君見他風(fēng)流倜儻兼聞此曲,早生愛慕之心。 這便是他們的初識,詩風(fēng)雅韻之中,劍膽琴心之交。他的琴聲切切,她的傾城淺笑都在此刻醞釀,一場曠世情緣便由此萌芽。 宴會完畢,相如就派人以重金賞賜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轉(zhuǎn)達傾慕之情。而卓文君也難遏情瀾,乘夜逃出家門與相如私奔。 我愿意相信,他們的相遇是一場靈魂深處的久別重逢。是以文君得覓知音,拋下了所有的顧慮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氣選擇了出離。 夜色沉沉,情意綿綿。他們于彼此的眼眸中飲醉,就中的愛意傾倒了彼此。歷史的轉(zhuǎn)角處,有人點起了一盞芳華,看著素衣的女子越過尋常不顧一切的堅定的背影。 他們把它叫做“文君夜奔”。 私奔這件事帶著瑰麗的浪漫,過后將要面對的就是殘酷的現(xiàn)實。 卓文君或許想過相如家境的清貧,但是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家徒四壁。與世俗女子貪戀浮華不同,她經(jīng)過了短暫的錯愕后坦然地接受了現(xiàn)實。 但更令人傷感的是父親卓王孫的不接受。卓王孫得知女兒私奔之事勃然大怒,即便知曉女兒的艱難的處境,他仍然拒絕給予幫助。 相如家里潦倒窮困被逼無奈,賣掉裘皮大衣給文君換酒。文君知曉后傷心不已,最后只好決定再次返回臨邛。 他們賣掉了車馬首飾,盤下一家酒館開始賣酒。彼時文君淡妝相宜當(dāng)場沽酒,相如也沒再撫琴,穿上犢鼻褲談笑風(fēng)生。 酒館里文人墨客談詩論政指點江山,弄琴擊鼓潑墨成畫;俠士旅客問道江湖,刀劍隨身逍遙自在。這對卓文君來說,未嘗不是一件風(fēng)雅事,或許自她出嫁之后便再無如此快意恣肆、神采飛揚的時候了。 但是文君沽酒這件事在臨邛掀起了軒然大波。卓王孫得知此事更覺有辱斯文開始閉門不出,但一方面又是骨肉情深,心疼女兒。 時間一長,再加上友人的多次勸慰,卓王孫終于開始寬容女兒的荒唐與大膽之舉。只是每日長吁短嘆,盼她歸來。 真正接納相如,是兒子卓廣武描述京中對相如《子虛賦》的推崇。 他是個年邁的父親,只希望女兒余生安穩(wěn)衣食無憂,是以見到相如似錦的前程時他終于松口,準備十里紅妝給女兒送去。 文君是個聰慧的女子,她懂得怎樣讓她的父親服軟松口。于是那一日,白云出岫清風(fēng)拂面,她看著浩浩蕩蕩的嫁妝終于放下所有的心事。 也許對于眼見不俗的文君來講,榮華富貴不過過眼云煙,功名利祿更是鏡花水月。最快樂的時光當(dāng)是他們在一起當(dāng)壚賣酒的日子。 彼時,她的皓腕是他心底最眷戀的溫柔。他們守著朝煙夕嵐,在每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撫琴誦詩。 詩圣杜甫在四川居住時,曾留下一首《琴臺》追憶此情此境:
其中“野花留寶靨,蔓草見羅裙”便是在遙想當(dāng)年卓文君,如野花般明媚的笑靨和青青蔓草中她的碧色羅裙。 千載過后,如今四川的邛崍文君井旁還刻著一副對聯(lián):
卓王孫對相如的厚望與相如自身的胸懷注定了他們不會就此歸隱。 于是他們將酒館托付給了卓王孫回到了成都。 他們置辦家宅建起琴堂,整日飲酒作賦鼓琴彈箏。這樣的清暇里,他們用最優(yōu)雅的方式度過了一段如夢似幻的風(fēng)月時光。 但是這場夢境隨著陳皇后對司馬相如的尋找戛然而止。相如之才,驚艷絕倫獨步天下,而其所作《長門賦》情真意切竟使陳皇后復(fù)寵,機遇也源源不斷。這時他與文君依依惜別,來到了長安。 武帝一向?qū)λ霓o賦推崇備至,而他一揮而就的新作《上林賦》更讓武帝嘆為觀止。于是相如在長安意氣風(fēng)發(fā)躊躇滿志,文君在成都孤獨寂寞獨守空閨。 京城浮華萬千,而相如名揚天下風(fēng)華無雙便也風(fēng)流難免。眼前之景流連忘返,心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文君漸漸淡去。文君心有所感,書信一封封送往京城訴說相思,但是相如仍生出納妾之意。 終于,那封信到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輕描淡寫的數(shù)字里,唯獨無億。她立刻明了:“無億”便是“無憶”。這如同當(dāng)頭棒喝的一封信,不知文君讀來是否淚流滿面。 這就是那個曾經(jīng)讓她不顧一切的男人,建功立業(yè)便想拋棄糟糠之妻。 這就是她自己選擇的男人,所以她要像當(dāng)初的出逃一樣勇敢堅毅直面他的變心。 她將自己多年的等待與思念借助筆墨傾訴于信上,寫成了《怨郎詩》:
而最有名的莫過于她的《白頭吟》:
她同時還附了一封《訣別書》:
若說《怨郎詩》尚有愛恨交織,那這首《白頭吟》如冷劍一般直接劃破司馬相如的,顯示出蜀中第一才女的決絕與傲骨。 據(jù)說司馬相如聞之幡然悔悟,亦終于打動了文君,與她重修舊好。但是后面的事早已不重要了。千帆過盡,往事云煙。與相如的風(fēng)流雅致相比,我們更傾心于文君笑看繁華當(dāng)壚賣酒的瀟灑,和她最后孤傲的身影。 綠綺傳情,白頭揚名。這便是卓文君。 ▼ 本文作者:素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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