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上新加坡這片土地是2013年的下半年，因為實習，工作的關系。

那個時候的我，青澀，單純，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拼勁兒，也有著不諳世事的莽撞。但是那個時候的我，不像第一次走出國門留學時的忐忑不安與孤寂無助，有的是一種篤定和向往。因為在我的心里，盡管東南亞那一片土地是那么的陌生，但是新加坡是一個以華人為主的國家，是一個以繁榮富足，文明和諧，整潔干凈而在世界上頗有聲譽的國家，是一個法制健全、廉潔高效的發(fā)達國家，因此，我的心中對新加坡一直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初來乍到的我，確實被新加坡的環(huán)境所吸引：基礎設施完善，有著大都市的繁華的同時，又能兼顧環(huán)保與綠化，空氣清新，城市建設美麗，確實無愧于花園城市國家的美譽。各個種族相處和諧，文化具有相當?shù)陌菪?。政府高效清廉，人民幸福指?shù)高。

然而在之后幾年的生活中，隨著我對這個國家方方面面的深度體驗與了解，初來的那些親切的好感，已經逐步被消解了一些。當然，我從不否認新加坡的了不起之處和讓很多國家望塵莫及的巨大成就，我也承認新加坡客觀存在的優(yōu)勢和其值得學習借鑒的地方。但是，這個國家，真的擔得起那么多贊譽么？我覺得不盡然，至少，并不一定像她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高度發(fā)達，或是她想傳遞給世人的那樣登峰造極。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有些矛盾的國家。

本文不討論新加坡的政治制度，政治的問題有些復雜，自然有學者研究新加坡的政治策略等等。這里，我僅以個人的親身經歷和感知，來盡量客觀地從文化習俗、社會交流等角度解讀這個國家的矛盾之處。

方便與環(huán)保的矛盾。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飲食是重要的文化，我的第一個巨大的culture shock，就來自于吃飯的地方。新加坡有一個著名的飲食文化，正在申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是她的Hawker Centre （食閣）。這種食閣，很多都建在政府組屋（類似中國的經濟適用房）樓下公共區(qū)域，由小販們占據(jù)一些攤位，賣不同類型的食物：華人的，馬來人的，印度人的，甚至是印尼，泰國風味的食物。環(huán)境類似于中國的路邊攤、大排檔，但是又比中國的路邊攤衛(wèi)生。價錢方面相對來說比較低廉，又能就近方便人們，所以很受本地人的喜愛。我多數(shù)的時間也都是在食閣吃飯或者打包。

我曾經以為，以新加坡注重環(huán)保的程度，應該已經非常提倡減少一次性包裝，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并沒有！一個一個小塑料袋上有一根可以系緊的塑料繩，用來裝米飯，面，一包包調味辣椒，甚至可以用來裝冰塊加飲料！餐盒很多時候依舊是不可降解的白色餐盒。打包飲料除了塑料袋之外，還有塑料杯。由此延伸到去超市購物，有時一個塑料袋就可以裝滿全部，但是由于購買的物品種類不同，收銀員很自然的就會多拿一個塑料袋來裝。我買了一個布制的購物袋去買東西，收銀員看到我買了水果和洗漱用品，就想要多給我一個塑料袋來分類。這樣確實非常方便，但是，從環(huán)保的角度來看，卻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白色垃圾。此外，在垃圾分類方面，新加坡也遠遠沒有西方來得系統(tǒng)和完善。新加坡本地人的環(huán)保意識，似乎沒有達到世界聲譽的標準。

崇尚傳統(tǒng)與人情淡漠。新加坡是一個崇尚傳統(tǒng)的國家，然而，現(xiàn)代的新加坡因為生活方式的逐步西方化，也是一個人情淡漠的國家。上面提到的食閣，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能夠反映出一部分新加坡普通人的人生百態(tài)。新加坡人喜歡在食閣吃東西，聊天。吃完以后自然要有人整理餐桌，打掃衛(wèi)生。按理說，在這樣一個高度文明的國家里，每個人吃完后應該自覺放到回收餐具處。然而讓我深感意外的是，食閣里往往會有專門的人幫忙收走餐具，有時候在你吃完的一剎那就會被收走。這本來無可厚非。然而，當我看到做這些工作的人，多數(shù)是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有些佝僂著背，走路慢而不穩(wěn)，卻還是在辛苦工作時，我被深深地震驚到了。

在中國，很多老人在60歲退休的年紀，就已經賦閑在家了，遛遛鳥，跳跳廣場舞，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了。然而，新加坡的老年人，甚至有耄耋之齡的老人，還在為了生計奔波。如果這個國家，真的是一個高福利的國家，何以年邁之人會有如此凄慘的晚年生活？這不是很矛盾的事情么？我?guī)е@種疑惑，向本地人尋求答案。

我的新加坡同事們告訴我，新加坡本來規(guī)定的退休年齡就大于中國的退休年齡，67歲！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提前退休，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錢來支撐自己生活，因為67歲之前，新加坡人是沒有像中國一樣的退休金的，類似于中國公積金的新加坡人CPF賬戶里的錢，要67歲以后才可以一次性拿回。有些老人，年輕時的工作是沒有保障的，那么到了晚年也就沒有這樣一筆錢?；蛘呒幢阌羞@樣一筆錢，有些老年人選擇享樂，花光，那么就自然要為了生計而工作。也有的老年人，把這筆錢給了兒女，然而兒女認為自己沒有贍養(yǎng)老人的義務，就不管父母的死活，那么這些老人，也不得不為了生活下去而工作。我在新加坡工作生活的這些年，慢慢了解，發(fā)現(xiàn)新加坡確實是這樣的一個國家，工作到老，并且工作時間很長，生活節(jié)奏快，人情淡漠。

說到人情淡漠，就不得不提到新加坡另一個矛盾的地方。當年新加坡選擇的發(fā)展方向，是向西方學習先進的社會制度與文化，來發(fā)展自己的國家。然而當我在新加坡生活了一定時間以后，我發(fā)現(xiàn)新加坡社會其實很復雜。比如說學習西方的文化，所以人情淡漠，缺少人情味兒，表現(xiàn)在人與人相交中少了一絲真誠與義氣，多了一些利益，甚至至親之人，感情也非常淡。父母跟子女斤斤計較，或者子女不管父母死活，不贍養(yǎng)父母，甚至沒有什么往來，這些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西方社會的影響。但是，另一方面，有些傳統(tǒng)文化習俗卻又保留得很徹底。

比如新加坡的華人很看重中元節(jié)，燒紙的行為很普遍，但是中元節(jié)在中國年輕人的心里，似乎已經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了。再比如，新加坡的國際化程度很高，很多國家都有在此工作的人。作為一個學習西方先進文化制度的國家，新加坡很多公司的企業(yè)文化卻并沒有西方社會的那種自由平等。甚至，新加坡很多公司里，專制程度很高，等級制度森嚴，不自由，底層工作人員沒有話語權，更不要說什么罷工、游行這種在西方社會很常見的行為了。很多坐辦公室的人，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服務行業(yè)的工作人員或是工人。我曾經聽見一個新加坡的女職員在投訴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工作人員，說那個人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言語間的高傲讓人覺得置身于一個人與人之間不平等的舊社會。

以上這些，是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觀察和領悟到的。接下來，我要講述一些自己的親身經歷。

記得我剛來新加坡不久的時候，由于我所從事的奢侈品行業(yè)的工作性質使然，我需要穿著打扮時尚，每天要穿著精致的職業(yè)裝。有一次下班的時間有些晚，我在公司樓下排隊上了一輛出租車。剛開始的時候，華人司機大叔很熱情地跟我用英文聊天，但是新加坡華人講話，喜歡英文華文摻著來，所以當他切換到華文的時候，出于禮貌，我也換成中文跟他聊天。突然，聊天的氣氛變了。大叔問了我一句：中國妹啊？我回答“是”。這個大叔的語氣突然間變得比較“曖昧”，開始問我做什么性質的工作，然后開始用很輕浮的語氣說，很多中國的女孩子在新加坡，都是做夜場的，吊花場的歌手，小姐，等等。言語中的不尊重，讓我非常氣憤，但是出于禮貌，我沒有發(fā)作，只是不再講話。本以為這只是個例，但是接二連三的相似經歷，讓我不由得很委屈，也讓我感覺到這絕對不是個案。

有一次，陪朋友一起去武吉士的觀音廟還愿，朋友要找?guī)煾祹兔λ忝?，我們去到一個算命的攤位，有兩個華人老阿姨在跟算命師傅用福建話聊天。大概是聽見了我和朋友聊天的口音，她們突然切換成了普通話，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們，跟師傅說到：中國人不值得同情的，不值得交往的。

有一次，我在商場買東西，一個新加坡華人老奶奶跟一個售貨員用英文問路，那個售貨員沒有聽清，就沒有立刻回答，正準備開口，那個新加坡老奶奶跟同行的一位女士很鄙夷地邊搖頭邊用英文說：中國人。如此歧視的態(tài)度，甚至讓我不得不想，難道她們的祖先不是中國人？

這些年，在新加坡，我曾經被服務行業(yè)的新加坡本地人，特別是新加坡華人，用非常差的態(tài)度對待過。有些服務人員，直接了當?shù)卦谖颐媲按笳勚袊⒆拥牟缓茫矚g破壞新加坡人的家庭，為了留在新加坡拿綠卡，無所不用其極。還有一些新加坡的當?shù)厝?，在我與他們的交流過程中，對我作為一個來自中國的大陸人在新加坡?lián)碛畜w面、薪酬待遇都不錯的工作感到不可理解，等等。

新加坡在國際社會上，一貫標榜自己的多種族包容性，然而很多新加坡人似乎一直以來，喜歡帶著有色眼鏡去看待各個人種，不論是同宗的中國人，還是他們口中的“黑皮”印度人，“女傭國”菲律賓人，甚至是“Ang Mo”（福建話“紅毛”）洋人等等，無一例外的會有林林總總的標簽，多數(shù)是帶有貶義的。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新加坡人都喜歡給其他國家的人貼標簽。在我所接觸的新加坡人中，有很多是很友善，很懂得尊重不同文化的。也有很多人懂得自省，勇于正視自己國家的不足。還有很多人，非常了解全球化下各個國家的發(fā)展狀況，對很多其他國家的先進之處表示向往與羨慕，對自己國家有諸多不滿，等等。經過幾年來的觀察與分析，我發(fā)現(xiàn)往往教育程度越高的人，或者社會地位越高的人，越能夠跳出傳統(tǒng)新加坡人的思維模式，去客觀地看待世界格局。

當然，這只是我主觀的感受，我的一些觀點并沒有系統(tǒng)地用數(shù)據(jù)分析來進行佐證，僅代表個人想法?？赡芎芏嗳藭X得，我對新加坡的看法負面的東西太多，然而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定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也會有不想示人的一面，我只是想要以我多年的經歷，客觀地還原一個真實的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