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服風(fēng)波

文/荷塘月色

前段時間，縣醫(yī)院家屬樓底下的包子店里，時不時會傳出爭吵聲。說是爭吵，其實也就是芳芳在無理取鬧。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周圍的人也只能聽聽。糾紛還是因為樓上的王嵐送了芳芳的婆婆馬秀萍一套運動服引起的。

一天午后，樓上的一幫老太太坐在樓下曬太陽，馬秀萍和她們拉起了家常，她禁不住把自己的辛酸事講給了她們。老太太們甚是同情，每天曬太陽時只要一看見馬秀萍就嘀咕，說她命苦，連件換洗的衣服也沒有。王嵐那天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間聽見了她們的講話，正好自己去年買的那套運動服太大了，也沒合適的人送，干脆送給她好了。

吃完午飯，王嵐去學(xué)校時順便把衣服拿給馬秀萍，穿著還挺合適的。小媳婦芳芳午覺醒來，看見婆婆穿了套新衣服，心里起了疑慮，這老太太中午不睡覺，敢情是去買衣服了。二十天前她就說只有一百塊錢了，她給自己買藥，還買零食哄孫子，她哪來的錢?。侩y不成是大嫂給的，也不對呀，大嫂向來精打細(xì)算，一毛不拔，像她那么摳的人，怎么可能給她錢呢，莫非是趁我不注意，她從抽屜里偷偷拿的。芳芳?xì)夂艉舻?，卻又不好直接問，聽說大哥家最近生意不錯，萬一是他們給的也沒準(zhǔn)，她要去大嫂那兒探個究竟。

進(jìn)得門去，見大嫂琳琳正拎著一只雞大腿在啃。芳芳便陰陽怪氣地說："大嫂好口福呀，看來最近真發(fā)財了！"

琳琳邊吃邊說："還行，你也來一個吧？"

"我可拉倒吧，一個四塊錢呢，耍不起那牌子，不像你，不但自己紅吃大喝，還有錢盡孝心。"芳芳的話酸溜溜的。

"什么意思，說明白點。"琳琳有些摸不著頭腦。

芳芳問道:"老太太穿的運動服是不是你買的？"

"不是，給我自己買都舍不得呢。"琳琳邊吃邊說。

芳芳緊接著問:"那是不大哥給她錢了？"

琳琳說:"不會，錢都我管著，他花錢都得管我要，哪有錢給她呢？我還以為是你大發(fā)慈悲，給她買的呢。"

芳芳不屑地說："嘿，我自己花都不夠呢，哪有閑錢給她呢？現(xiàn)在看來只有一種可能，是她從我抽屜里拿的。"

琳琳邊吃邊說:"也沒準(zhǔn)。"

芳芳沒好氣的出來了，回到店里，見婆婆正在給兒子穿鞋，從婆婆手里奪過鞋子，給兒子邊穿邊罵："什么人呀，看著人模人樣，干的那事。"

馬秀萍很是納悶，她撓撓頭說："我就給娃娃穿個鞋子，做錯啥了？"

"你做了啥自己清楚，還要我明說？"芳芳沒好氣的說。

馬秀萍不解地說："有話好好說，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這時明明從臥室里出來邊打哈欠邊說："沒事干瞎吵啥呢，覺都睡不安穩(wěn)？"

芳芳指著婆婆理直氣壯地說："問你媽好了，她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

明明慢條斯理地說："又咋了媽，你說你這都一把年紀(jì)了，咋不讓人省心呢？"

"我真的沒做錯啥呀，你們這是唱那出呀？"馬秀萍不解地問。

"唱哪出？明知故問，你這運動服哪來的？是不是從我抽屜里取錢了？"芳芳?xì)鈩輿皼暗貑柕馈?/span>

馬秀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說:"這是樓上的王嵐給的，她說太大她不能穿送給我了。"

芳芳厲聲說道:"她是瘋了還是腦袋壞了，非親非故地送你一套新衣服？"

這時聰聰也進(jìn)來了，他說:"媽，需要啥跟我們說，別干這偷雞摸狗的事，讓人不省心，一把歲數(shù)了，人都不好意思說你了。"

責(zé)罵與數(shù)落像雨點一樣襲來，馬秀萍有口難辯，想起她為了兩個兒子吃盡了苦頭，沒成想他倆都娶了媳婦忘了娘，跟媳婦一個鼻孔出氣，讓她受盡冤枉，卻無力爭辯，她心如刀絞，眼淚婆娑。

傷心之極，往事歷歷在目，回想她二十九歲就死了男人，在娘家人的勸說下，本打算再嫁。她準(zhǔn)備帶上小兒子明明，把大兒子聰聰留給婆婆撫養(yǎng)，豈料嫁前回家一看，徹底改變了主意。

馬秀萍在嫁之前給聰聰做了一些衣服。那天，一走到大門口，就看見聰聰蓬頭垢面，一個人在玩泥巴，好生心疼。給兒子洗洗頭和臉，打算給她換件干凈的衣服，脫下內(nèi)衣后卻令她大吃一驚，內(nèi)衣上的虱子亂跑。馬秀萍突然如萬箭穿心，她才離開一個多月，兒子就已經(jīng)可憐成這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呀？她怎么能忍心丟下他？

婆婆本就患有眼疾，自從兒子去世以后，整天哭鼻子抹淚，視力就更差了。做飯都費勁，更別說做細(xì)活兒了，她怎能狠心把孩子交給一個瞎婆子照管呢？摟著兒子哭了半天后，她下定決心，哪兒都不去了，再苦再累也要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從此以后更深夜靜，別人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她還坐在燈下，為他們做鞋縫衣，黎明，別人還在打著鼾聲，她已下地干活了。就這樣起早貪黑，含辛茹苦，總算把兒子們養(yǎng)大。雖然沒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考上大學(xué)，但也身體強壯，腦子靈活，她也就知足了。

轉(zhuǎn)眼已到了兒子們婚娶的年齡，馬秀萍可沒少犯難，日夜操勞，東挪西借總算把兒媳們拉扯進(jìn)門。兒子們也不甘愿待在農(nóng)村守窮，在縣城打點了些小生意，收入雖不是十分可觀，維持生計還是綽綽有余。大兒子開的是小超市，夫妻二人經(jīng)營比較輕松。小兒子開的是包子店，起早貪黑忙得不亦樂乎。馬秀萍就幫小兒子照看孩子了，兩家只隔一條馬路，兩個兒子都能看著，挺好。

平日里，媳婦們對她冷言冷語，她都不放在心上，芳芳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她也從不計較。豈料，這次別人送的一套衣服卻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幾天被他們誤解，芳芳喋喋不休，鬧得雞犬不寧，她有口難辯，心涼透了。她怎么好意思找王嵐前來對質(zhì)呀？自己養(yǎng)了這么沒良心的兒子，又娶了這么不懂事的媳婦，丟人??！再說，王嵐平時上班那么忙，哪有時間呀，人家好心送了東西，還要被無緣無故地攪進(jìn)是非之中，于情于理都不應(yīng)該呀。

芳芳不依不饒，無休無止。那天中午走到樓下，王嵐又聽到她們在吵，聽幾個老太太說，是為了一套衣服，王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做夢也沒想到好心做了壞事，解鈴還需系鈴人呀，她一定要去把事情澄清，還馬秀萍一個公道。

進(jìn)得門去，王嵐情緒非常激動，她氣憤地說："我萬萬沒想到，送了你媽一套衣服，卻讓她受了那么多的誤解和委屈。你媽為了你們，守寡這么多年，把你們拉扯大容易嗎？你們夫妻倆養(yǎng)一個孩子都覺得累，你媽為了你們哥倆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你們想過嗎？那次，你媽幫我把一袋土豆扛上樓還說，叫我以后有力氣活盡管喊她，我很感激，正好這套衣服送她，不成想還給她惹了麻煩。羔羊都知道跪乳，烏鴉都知道反哺，你們這些孩子咋這么沒良心呢？"

王嵐的一番話正道出了馬秀萍心里的苦，她忍不住內(nèi)心的委屈哭出聲來。王嵐從包里掏出紙遞給馬秀萍，然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兒子和媳婦們也都默默地低下頭。聰聰心想，母親為了他沒有再嫁，飽經(jīng)風(fēng)霜，現(xiàn)在他們大了，理應(yīng)體貼她，報答她，反倒讓她活得很鬧心。明明也想，媽媽一人養(yǎng)他哥倆，里里外外沒人幫襯，現(xiàn)在還在為他帶孩子，他們不但不感恩還讓她受氣。琳琳也覺得自己太無情了，最近生意好了，光想到自己享受，卻沒給她買過東西，婆婆也是媽啊。芳芳也頓覺心里不安，婆婆給別人扛了一袋土豆，人家都能給一套衣服，她老人家天天給她們帶孩子，做家務(wù)，她不但不知道感恩，還亂猜疑，她覺得自己連個旁人都不如??！

明明慢慢地走到母親面前，聲音低沉，說:"是啊，羔羊都知道跪乳，烏鴉都知道反哺，我們還是人嗎？"說完在自己臉上打了兩巴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撕心裂肺地喊道:"媽，我錯啦……"然后伏在媽媽的腿上哭了。聰聰也跪倒在地，哭了起來。芳芳和琳琳也頓時感到非常慚愧，慢慢走近婆婆，哭著說:"媽，我們知道錯了，我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馬秀萍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摸摸聰聰?shù)念^，拍拍明明的肩，然后拉著兒媳們的手說：“媽不會怪你們的，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窮富無所謂，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

他們四人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媽?！币患胰司o緊地抱在了一起。王嵐擦著淚默默地離開了，圍觀的人也都抹著淚散了……

平臺啟事